京都。
皇宮。
雍慶殿。
三個人圍著茶爐,靜靜地坐著。
李弘絲毫沒有皇帝的架子,悠閑地煎著茶,頗為自得地將煮好的茶水給兩位愛卿滿上,不過手背微微隆起的青筋,卻表明他內心并不平靜。
秦開疆端起就喝,絲毫不管茶水的滾燙,眉頭緊緊鎖著,神情凝重到了極點。
李銳相貌已見老態,全程靜坐,閉目養神。
良久。
良久。
李弘率先開口道:“兄長,如何?”
李銳睜開眼,沉聲道:“已經到了那個地方,正等圓月照山谷。”
“嗯!”
李弘微微點頭。
這次他并沒有派高手趕去,只是李銳用傀儡帶著血液與太祖法身前往。
一是打開諸神遺跡,二是取得想要的東西,三是看看幾個孩子的反應,四是護得他們的周全。
當然,重點是三。
想做到這些,太祖法身足以。
每次中原立國,開國太祖都會凝聚法身,以庇佑中原王朝統治。
這也是在大圣廟建成之前,圖騰源炁唯一的作用。
在圖騰源炁的傾注下,太祖法身可擁有媲美戰神境的戰力。
若是舍得消耗圖騰源炁,法身甚至能擁有巔峰戰神的實力。
不過。
太祖法身擁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情況下,不會對同為人族的外邦出手。
所以在人族內戰時,太祖法身幾乎不受驅使。
數百年來,唯一一次正式出手,便是那晚皇宮遇襲,正面擊退了一個疑似妖皇的大恐怖。
至于今天這種事。
只需一道圖騰源炁便可,把法身的修為壓在半步戰神境,可維持近七天的時間。
正適合去圖騰遺跡。
不過,應該也不會發生什么大事。
李弘心情有些復雜。
被圖騰源炁影響心智的人到底有多瘋,他是見識過的。
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抱有幻想。
沒想到,在李銳的極力勸說下,自己還是給李星羅了一次機會。
星羅啊星羅。
若你身上沒有那縷血脈…
為父應該早就主動為你卸下皇位了吧!
又過了一會兒。
李弘再次問道:“兄長,如何了?”
李銳沉默片刻:“月亮出現了,可以…等等!”
他忽然面色劇變。
聽到這話,另外兩人面色頓時一變。
李弘忍不住問道:“如何?”
李銳臉色有些難看:“諸神遺跡,已經被別人打開了!”
“什么!?”
李弘恍神片刻,眼底頓時閃過一絲戾氣。
除了關門者的血液,諸神遺跡就只有神使用秘法打開,秘法不輕傳,并且對血統要求極高,即便是神仆學了秘法去也不行。
可神使血脈,除了星羅之外,不是已經死絕了么?
莫非星羅她…
他急切道:“究竟是誰?”
李銳神情凝重:“隔著傀儡,我感受得不是很真切,入口處出現了十幾個高手,除了一個四品巔峰,其他都是宗師和大妖,其中不乏上位。”
聽到這話。
秦開疆面色微變,剛才那么一瞬他就反應了過來,開諸神遺跡的一定就是那天出現的人。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有這種擔憂。
但有太祖法身在,區區一個上位宗師,很難做到太多。
結果不曾想,居然還有這么多大妖!
一縷圖騰源炁,好像也不是那么保險。
李弘面露驚疑,又問道:“幾個孩子可趕到了?”
李銳沉聲道:“還沒…等等!牧野帶著他夫人…飛過來了!”
“什么!”
李弘和秦開疆神情頓時劇變。
飛過來…
“宗師?”
“應當是!”
李弘和秦開疆面面相覷。
這孩子,還真是不世出的天才。
偷偷摸摸修煉到四品巔峰不說,接受傳承才多久,居然直接破境宗師了。
秦開疆愈發不安:“陛下!今日變數太多,不宜幾個孩子過度冒險,還請讓大宗正阻止…”
李弘搖頭:“想要撐起江山,哪能一點危險都不經歷?這不知神使還是鬼使忽然出現,定是圖謀再建大圣廟,豈能就這般輕易地讓出去?”
“可是…”
“開疆!我等能有今日的成就,經歷過多少次生死危機?若星羅他們真能扛住考驗,配合太祖法身打退這些宵小,回來直接讓她登基又有何妨?”
秦開疆沉默,卻只能點頭。
這件事的復雜程度,已經遠超他的想象。
遺跡最多開放一個時辰,京都距離溫陵遠隔千里,就算自己修為全開,也不可能趕得上。
只能順其自然了。
可是…
諸神遺跡開啟,為什么先趕到的是秦牧野?
他終究還是對這個地方有所感應?
氣氛沉寂了片刻。
李弘又問道:“星羅呢?”
李銳有些驚疑:“還沒到,牧野見對面人多勢眾,不敢輕易接近。”
李弘神色果決:“剩下的交給太祖法身吧,咱們大乾的人,可不能受欺負!”
“是!”
李銳重重點頭。
“讓開!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李星羅這句話一出口,夜空的氣氛都因此降到了冰點。
蒲鳴竹眼神中充滿著震驚和錯愕,她現在都沒從李星羅的話中回過神來。
原來帝姬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所以,她一直都在防備著我?
看著李星羅憎惡怨恨的眼神,她感覺手腳冰涼。
可現在已經無暇顧及這些。
她提著劍,沒有半分讓步:“帝姬!我不清楚您都經歷過什么,但我可以告訴您,此次溫陵之行,肯定陛下給您的考驗,您只要去冒險,就很有可能萬劫不復。所以,留下來吧,求您…”
“我如何能不知?”
李星羅心急如焚,加上遺跡里那蠱惑一般的召喚,情緒已經愈發亢進,她笑聲無比凄愴:“他都要考驗我了,我豈有逃避的道理?
這種日子我受夠了,我不想再猜來猜去,更不想擔驚受怕。
我不接受秦牧野一個人去冒險,你給我讓開!”
“帝姬!”
蒲鳴竹也劇烈地喘著氣:“您信我!只要躲過這次,我還能再幫您拖幾年的時間…”
李星羅氣極反笑:“幫我拖?還是幫你自己拖?你一直都在為他做事,真當我不知道?”
蒲鳴竹激動道:“可那也是為了讓您活著啊!”
李星羅反問:“那你殺了我哥哥,也是為了讓我活著么?”
蒲鳴竹:“!!!”
她呆住了。
她心中清楚,李星羅這般態度,一定是想起了襁褓時期的事情,神使血脈特殊,能做到這些,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可李知奕的事情,卻根本不是李星羅能聽見的。
為什么?
到底是誰?
李星羅笑聲嘲然:“嬤嬤,你敢立誓,說我哥哥的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么?”
蒲鳴竹呼吸顫抖,選擇沉默。
李星羅再也不多費唇舌,當即擎劍而去。
蒲鳴竹咬了咬牙,還是選擇上前阻止。
帝姬雖然突破了宗師,但也只是剛剛踏足宗師境。
自己畢竟多修煉這么多年…
然而兩劍相撞的那一刻,她頓時面色劇變。
“嗡!”
劍吟如沙場鬼嚎,卷起殺意無數。
與此同時,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忽然燃起,在殺意的催化下,瞬間被擴大了百倍。
這是太鈞劍的氣息!
她已經摸到新的宗師之道了?
蒲鳴竹心中大駭,一度陷入了驚眩的狀態。
等反應過來時,眼前哪還有李星羅的身影?
她咬了咬牙,只能掠身跟了過去。
山谷。
明月高懸。
月光皎潔,里面卻又有青紅光暈流動,讓整個月亮看起來詭異卻又充滿著崇高的神性。
夜空之中,十余道身影漂浮,似乎在等待什么時機。
秦牧野攬著白玉璣,遠遠地懸浮在一旁觀望,并不敢輕易接近。
一個上位宗師。
十一個大妖,為首的那個金甲女子,雖然給人的壓迫感比起老登差一大截,卻也絕對不是普通上位宗師能夠抗衡的。
白玉璣神情凝重:“牧野,他們發現我們了。”
秦牧野點了點頭:“他們沒空理我們,我們先不急,等到入口打開,他們進得差不多了再闖進去。”
他心情有些沉重。
他早就猜到,溫陵這邊很有可能有一個大活兒在等待著自己。
按照李弘的脾性,他安排的考驗,斷不可能讓人輕易躲過。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可看眼前的情況,完全不像是李弘能安排的啊!
這么多大妖,怎么可能隨便聽李弘指揮。
而且這么多高手,沒有一個像是李弘能信得過的。
這里面,一定出現了什么了不得的變故。
秦牧野念頭微動,他忽然感應到有傀儡在附近。
這傀儡,明顯不是自己帶過來的。
視角飛快切換,讀取了這傀儡相關的記憶。
記憶很少,才剛剛啟用不久,但它的主人是…李銳!
所以,執行這次計劃的人,本應該是李銳對吧?
可這次計劃到底是什么內容?
這個馬上要打開的秘境,又是什么來歷,為什么會有這么多或祭壇的氣息?
上個時代的遺留產物?
那李弘的目的是什么,是想看看李星羅會不會被活祭壇操控心智?
正在他疑惑的時候。
忽然感覺身后有一道熟悉的氣息快速逼近。
“牧野!”
“嗯?”
秦牧野轉過身,下一刻便有一個嬌軀撲到了懷里。
李星羅聲音有些發顫:“你,你別輕舉妄動,危險!啊?玉璣…”
她忽然感覺自己行為有失妥當,趕緊后退一步。
白玉璣微微一笑:“沒事!”
秦牧野神情有些凝重:“這個地方對你風險太大,還是趕緊回去吧!”
李星羅反問:“那你進去之后,能對付那些高手么?而且,你還有玉璣要保護。”
秦牧野沉默。
李星羅揚眉一笑:“放心!我意志沒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大概猜到我父皇想要干什么了,我有信心!”
秦牧野思索了片刻,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既然你有信心。
那我也只能選擇相信你了。
片刻后。
又一道身影破空而至。
李星羅微微皺眉:“嬤嬤,你還要攔我?”
蒲鳴竹趕緊說道:“帝姬想去,我不阻攔,但還請帝姬允許我護衛左右。”
李星羅這次沒有拒絕。
雖說她對蒲鳴竹百般戒備,但也清楚至少在這件事上,蒲鳴竹是當之無愧的自己人。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么說的了。
幾人望了一眼月亮,飛快統一了戰略。
待到對面的人進入三分之二,就直接硬闖。
自己這邊,怎么說也有三個宗師。
月如白玉盤。
盤中青紅之氣糾纏得愈發激烈,很快就撕開了一個細小的裂縫。
裂縫出現,青紅之氣愈發瘋狂,開始在裂縫周圍瘋狂撕咬。
圖騰祭壇的氣息愈發濃郁。
讓在場的大妖無不露出迷醉的神色。
包括敖錦!
這,就是進化的誘惑。
不過他們也聽沐先生說了,這種進化的錯覺大概率徒有其表。
里面雖然有不少活的圖騰祭壇,但因為沒有信徒的存在,早已無愿力可以汲取。
即便祭壇內部還殘留著愿力,神石里面也被打上了原本祭壇主人的標記,并且抗拒所有前兩代的“神”。
皇族算是“新神”,并不受祭壇的抗拒,也可以觸碰神石。
但他們沒有走神權道路,所以也吸收不了愿力。
不然沐先生也不會帶著丁琛過來。
敖錦壓下心中的火熱,淡漠地看了一眼沐先生:“沐先生,這入口何時能打開?”
沐先生沉聲道:“約莫還有一刻鐘,屆時它會打開十息的時間,足夠我們進去。”
敖錦微微點頭,旋即看向遠處的幾道身影。
嘴角閃過一絲玩味:“稍后你讓他們幾個帶著丁琛先進去,你我斷后,把那幾個路人留在外面。”
沐先生眉頭微皺:“讓他們帶丁琛進去?”
敖錦淡然道:“自然!反正實現商定好的,也是神石為我們所持,即便你我留在外面,也不會對結果造成任何影響。”
沐先生臉色有些難看。
自從自己出山,不管對百越皇室,還是對大圣廟,都是絕對的高姿態。
結果轉頭就遇到了這么一個傲慢的女人。
這種居高臨下,任何事物都入不了她眼的蔑視,實在讓人無比火大。
但偏偏,自己又沒有辦法反駁。
因為事先的安排,的確是那樣的。
“行!”
他黑著臉點頭,把丁琛扔給了狼首大妖。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終于。
在某一刻。
“轟…”
青紅之門陡然打開。
明明沒有任何聲音,卻又似在眾人腦海中隆隆作響。
敖錦低喝一聲:“快去!”
一聲令下。
十位大妖飛快帶著丁琛飛向青紅之門。
敖錦神情淡然。
目送他們進門,目光就飛快集中到遠處的幾道身影上。
這些人,果然沖過來了。
氣息有所掩藏,但瞞不過她。
一個上位宗師。
兩個中位宗師。
還有一個四品巔峰。
雖說其中兩個劍意極其鋒銳,但想在十息之內當著自己的面闖進門,實在是癡人說夢。
“嗯?”
沐先生卻皺起了眉頭。
敖錦淡然問道:“有熟人?”
沐先生沒有回答。
何止是熟人?
根本就是親戚。
可劍秋那個糊涂蛋的孩子,好像還不到二十歲,實力怎么這么強了?
他搖了搖頭:“廢了他們,速戰速決!”
說罷。
右手虛握,憑空凝出了一柄亮銀長槍,直接迎面殺去。
敖錦淡淡一笑,也欲出手,卻忽然感知到一個極強的氣息陡然出現。
其強大程度,居然不遜于自己的身外化身。
這氣息剛剛出現,就陡然躍遷,攔在了自己身前。
是一個通體金光的人形生靈。
法身?
敖錦微微皺眉:“你是誰?”
法身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對峙。
敖錦輕松一笑:“無妨,姓沐的一個人足以。”
法身照舊沒有說話。
敖錦知道,她并不是來跟自己動手的,兩人的實力誰也奈何不了誰。
她靜靜地看向另一頭。
那姓沐的實力雖然不如自己,卻也是一等一的高手,那種詭異的宗師之道,能輕松操控一切生靈的情緒,高手過招,哪怕一刻的恍神,都是極其致命的存在。
僅僅靠幾個小年輕…
等等!?
她美眸陡然增大。
赫然感覺到一股極強的殺伐之氣憑空出現。
殺伐之道!
天品!
怎么做到的?
人族的年輕天才,已經恐怖到這種地步了么?
這個年紀才上過幾次戰場,憑什么能參悟如此圓滿的殺伐之道?
壞了!
敖錦頓覺不妙,卻被法身死死看著,根本營救不得。
只能看著沐先生一臉駭然,飛快轉攻為守,硬扛這裹挾著殺伐之氣的劍招。
一擊下去。
差點擊碎他的防御,全靠強大的修為才勉強支撐。
可另外兩個宗師可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時機,飛快兩劍補上。
“哧!”
“哧!”
兩道血箭飚出。
沐先生怒吼一聲,再也不敢戀戰,飛快脫離戰場朝青紅之門飛去。
秦牧野等人也不磨蹭,飛快跟了過去。
法身見一切解決,也不再跟敖錦對峙,緊隨其后飛向入口。
于此同時。
一股詭異的黑霧憑空出現,也朝入口襲去。
又是一個摸到戰神境邊緣的高手!
好好好!
第一次踏足人族疆域,便如此精彩。
沒有白來一趟!
敖錦眼底閃過幾分狂熱,也趕在青紅之門關閉的最后一瞬閃身進去。
“嗡!”
青紅之門閉合的瞬間。
在白玉盤上蕩起層層漣漪。
隨后徹底安靜了下來。
月夜靜謐,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千里之外。
皇宮。
李弘急切地問到:“兄長,如何?”
李銳神情有些迷茫:“剛才門打開的時候,我就已經感應不到傀儡了。不過現在外面一道氣息都沒有,應當是都進去了。”
一陣天旋地轉。
秦牧野重重摔在了地上。
強忍暈眩,起身張望,一個人都沒有。
自己所處的環境,像是某個遠古部落的考古遺址。
面前是一個巨大的祭壇,看起來古老神秘,詭異壯觀。
但這個祭壇,一點波動都沒有。
是座死的!
他定了定神,發現自己跟外面所有傀儡的聯系都被切斷了,想必是秘境世界封閉的結果。
不過一起進入的通訊法器還能用。
“娘子,星羅?”
“我在一座死祭壇旁邊。”
“我也是!”
“呼…”
秦牧野松了一口氣,飛快說道:“你們原地隱藏,我去找你們,匯合之后再說別的。”
他不敢有絲毫耽誤,立刻動身飛馳。
這里面高手太多了,落單是件很致命的事情,尤其對于還未突破宗師的白玉璣來說。
秘境之中,好像飛不起來。
但跑的速度也不算慢。
一邊跑。
他一邊回憶起了剛才那些大妖宗師的命格。
一開始進去的那些,命格都普普通通,無非就是隨波逐流,要么死于建功立業的途中,要么跟著大勢,在妖皇殿成立之后,享盡榮光。
雖然命格算不上特別低,但畢竟不是改變大勢的關鍵人物,連能生成命格技的都沒有。
但阻攔自己的那兩個,卻絕非泛泛之輩。
沖過來攔截自己的那個:
主命格·叛棋:利益所至,忠誠不存。
命格品階:四品(336/640)
批注:本為神使,替神蛀國,大利之前,亂語受惑,私踏神途,未遂而亡。
提示:命格浮動超過500時,可獲得命格技《策反》。
還有那個美艷高貴到不像話的金甲女子。
主命格·謫龍:龍游淺灘,竊棋改命。
命格品階:一品(2991/5120)
批注:雛龍落難,艱難求生,棋路驚奇,終得天命。然強腕必遭受反噬,龍丹消散,含恨而終。
提示:命格浮動超過2000時,可獲得命格技《龍心》。
秦牧野想起了自己的那輛出車禍的凱迪拉克。
他有很久沒被一條龍服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