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來到距離城墻百丈之外停下,望著雄偉重山關,楊正山若有所思。
“還是不知道城墻上有多少座弩嗎?”楊正山問道。
牛莊搖搖頭,“沒有查到,末將詢問了不少人,都不知道城墻上有多少座弩!”
座弩乃是城防最強大的武器,而重山關作為重山鎮最重要的關隘,其城墻上布置的座弩不在少數。
若是五年前的重山關,無論是楊正山,還是牛莊和唐飛虎,都清楚城墻上有多少座弩。
可是現在的重山關,他們了解都不多。
計非語行事向來隱秘,而且他一直都在刻意隱瞞,這些年牛莊和唐飛虎對重山關內的軍事布置知之甚少。
“重山關有兩道城墻,雖然城墻都一樣高,但兩道城墻還是有差別的。”
“關城南邊的城墻是后建的,城墻只有一丈寬,但內城的城墻是最早建造的,城墻上有一丈八尺寬!”
唐飛虎說道。
重山關的布局差不多就是一個‘日’字。
最初的重山關只是一座關隘,但后來隨著遷移過來的商戶越來越多,朝堂又在關隘后建造了一座新城池。
而重山關東西兩側連接山林,并不適合攻城,只有南北兩側可以進行大規模攻城戰。
北邊原本是為抵御胡族建造的城墻,那邊的城墻不但厚,且設有很多機關,布置的座弩也最多,甚至還有投石器,箭口之類的。
南邊的城墻相對要簡陋一些,但是如果從南邊攻城,那攻破南城墻之后,還要攻下中間的那道城墻才行。
中間那道城墻的防御力肯定不如北邊的城墻,但是攻下兩道城墻的難度恐怕不必攻下北邊城墻的難度小。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楊正山捋著胡須,輕聲說道。
強攻為下下策,雖然這二十日他們一直為攻城做準備,但是楊正山依然想要攻心。
“可是我們現在根本無法聯系城內的任何人!”牛莊說道。
三十六計中有不少攻心計,如美人計,反間計,空城計等等,都屬于心理上的博弈。
牛莊和唐飛虎都想過很多計策,但都沒有想到一個好辦法。
楊正山搖搖頭,說道:“不,我們能夠聯系城內的人,或者說我們可以給城內的人傳話!”
“怎么傳話?”牛莊和唐飛虎疑惑的看向他。
楊正山沒有回話,他望著重山關,又看了看澄凈的天空,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兩日后有東南風,風還不小!”
“將軍這是何意?”牛莊更是感到疑惑。
楊正山笑了笑,說道:“走吧,老夫已經有些想法了!”
攻心不一定非要針對對方的主要將領,也可以針對敵方的普通士卒。
打擊敵方的士氣,也算是攻心。
至于如何操作,方法還是有不少的。
楊正山心里已有計較。
七月初三。
天氣多云轉陰,七月東南疾風怒號。
大風起兮云飛揚,戰鼓擂兮馬嘶鳴!
戰鼓擂動,號角嗚嗚。
數萬大軍出營,列陣于城下。
風云涌動,軍威獵獵,恐怖的威勢和殺氣彌漫,被狂風卷向重山關,蓋壓在重山關上空。
軍陣中央,一桿繡著‘楊’字的牙旗立起,緊接著有豎起了一道王命旗牌。
楊正山騎馬立于旗下,面色肅然的望著重山關的方向。
今非昔比,如今他已是重山鎮總兵,不但有朝堂的王命旗牌,還有自己的牙旗。
狂風之下,旌旗獵獵作響,與急促的戰鼓聲和沉悶的號角聲交織在一起,宛如一曲豪邁雄厚的樂曲。
對面的城墻上,慶王、計非語和候耀三人佇立在城門樓前,望著仿佛有氣吞山河之勢的軍陣。
“楊正山終于忍不住了!”計非語雙眸閃爍著精芒。
他并不畏懼楊正山攻城,他反而對楊正山一直沒有動靜感到焦躁不安。
他有信心擋住城外大軍的進攻,但是他怕一直拖下去會有其他的變故。
如今楊正山終于發起進攻了,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氣。
候耀四十多歲的年紀,他的個頭不高,比之計非語要矮小半頭,但是他的身體很精壯。
“大哥,我們要不要找個機會出城沖殺一番!”候耀性格比較沖動,不像計非語那般沉穩。
還不等計非語說話,慶王卻先開口道:“不行,一旦我們出城就會露出破綻,很可能會成為楊正山破城的契機。”
比起在慶華府的時候,此時的慶王無意要沉穩很多。
或者說他對戰事有了自己的理解。
其實慶王是個十分聰明的人,否則他也無法瞞過秘武司布了這么一盤大棋。
不過他的缺點也很明顯,他在慶華府城住了三十多年,這三十多年間他從未離開過慶華府城,他學富五車,讀書萬卷,但是他卻沒有經歷過世事。
對于戰爭,他的理解僅限于兵法。
他很清楚自己的缺點,所以他給了徐茂才和段恒最大的信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惜徐茂才和段恒辜負了他的信重。
吃一塹長一智,經過慶華府的失敗之后,慶王變得更加謹慎和沉穩。
只不過這份對待楊正山的謹慎之中摻雜了幾分畏懼。
沒錯,就是對楊正山的畏懼。
“王爺說的沒錯,現在我們不宜亂動,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以靜制動,等著楊正山露出破綻!”計非語贊同的說道。
候耀的心情有些焦躁,“可是我們一直這樣被動防守,萬一朝堂調集大軍前來支援怎么辦?”
他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與整個大榮相比,他們麾下這點兵力根本不夠看的。
不要說整個大榮,哪怕朝堂從西北調動一部分軍隊過來,他們就很難應對。
大榮邊鎮中最強大的當屬北原鎮,但是最精銳的卻是西北的肅州鎮。
肅州鎮的規模與重山鎮差不多,但是肅州鎮的騎兵卻是冠絕整個大榮。
梁儲的云龍衛其實也算是肅州鎮的一部分,當初梁儲在西北訓練云龍衛,就是借助了肅州鎮的力量。
兀良胡族能牽制北原鎮,但是卻無法牽制肅州鎮,若是朝堂從肅州調兵,那他們的麻煩就大了。
“不會的,就算是朝堂從肅州調兵,也會優先用來抵御遼西的兀良大軍!”慶王道。
“是這樣嗎?”候耀看向計非語。
他與計非語的心思不同,計非語對慶王忠心耿耿,而他卻對計非語忠心耿耿。
原因很簡單,雖然他的兄弟三人當初得到了慶王的照拂和培養,但是在候耀心中計非語才是他的大哥,是計非語從小將自己拉扯到大的。
計非語眉宇輕皺,說道:“沒錯,對朝堂來說,兀良胡族才是外敵!而且兀良胡族的威脅更大,所以朝堂會優先解決兀良胡族的威脅!”
候耀點點頭,也不再多說。
他只是覺得被動挨打有些憋屈,遠不如出去沖殺一番來的痛快,但既然計非語如此說了,那他也就耐著性子,等著計非語的安排。
城外的騰龍衛大軍很快就列陣完成。
楊正山看著氣勢恢宏的大軍,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想當年他在楊家村組建一支百人的隊伍都感到很費勁,如今他麾下卻有著數萬大軍,這樣一想他心里還是蠻自豪的。
“開始吧!”
他側頭對身邊的楊明浩說道。
楊明浩立即會意,拿出一支令旗揮舞了幾下,隨后他身后響起了一陣沉悶的號角聲。
嗚嗚嗚的號角聲在呼嘯的狂風下顯得格外的凄涼。
隨著號角聲響起,前陣之中一架架座弩被推出,每一架座弩旁邊都有一個小隊的士兵或保護或推動著。
片刻之后,足足有三百多架座弩擺在了距離城墻一百三十丈之外。
之所以是一百三十丈之外,是因為重山關內的座弩最大射程是一百三十丈。
而騰龍衛制造的座弩的射程卻是一百六十丈!
這并不是說騰龍衛制造的座弩比重山關的座弩好,而是因為騰龍衛制造的座弩是戰船上的座弩。
水師戰船上的座弩要求射程遠,威力大,準度高。
而城墻上的座弩則要求射速快,威力不需要太大,只要能射穿鐵甲即可,準確度也不需要很高,只要能快速射擊即可。
因為戰船上的座弩的目標是戰船,而城墻上的座弩的目標是敵人,所以兩種座弩是有差別的。
騰龍衛沒有城防座弩,只能仿造戰船上的座弩。
望著那一排座弩,計非語雙眸微瞇,“他們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們想要靠座弩攻城?”
座弩在攻城戰中的作用遠不如投石車。
因為城墻可以阻擋弩箭,這致使座弩的威力大打折扣。
當然,這不是說座弩沒有用,只是說座弩只能作為輔助,不能作為主攻的武器。
“王爺,我們還是下去暫避鋒芒吧!”計非語擔心慶王的安全。
“好!”慶王深知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的道理。
就在他們走下城墻的時候,騰龍衛的座弩也準備好了。
不過這次座弩使用的弩箭與普通的弩箭不同,每根弩箭之上似乎纏繞著很多紙張。
“啟稟將軍,座弩已經準備完畢,隨時可以放箭!”
前陣的謝淵騎馬跑來稟報道。
“那就放箭吧!”楊正山嘴角微翹,“攻心為上,攻城為上,也不知道這招攻心計管不管用?”
“喏!”
謝淵應了一聲,又騎馬回到了前陣。
“放箭!”
隨著他一聲令下,三百多架座弩的弓弦顫動,發出嗡嗡的響聲。
緊接著嗖嗖的破空聲響起,一支支弩箭才疾風的裹挾下射向重山關。
嘩啦啦,仿佛有無數鳥兒拍打著翅膀一般。
翅膀?
弩箭自然是沒有翅膀的!
但是弩箭上卻纏繞著一層層紙張。
紙張在疾風的卷動下啪啪作響,隨著弩箭越飛越遠,紙張紛紛飄落。
驟然之間,重山關上空飄揚著無數的紙張,如大雪紛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