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晨視線看不見的地方,蒙面侍女手握玉笛死死盯著他,眼中流露出一抹殘酷惡毒的光芒,黝黑的笛管洞口對準了江晨背心,就要扣動機關,將藏于笛管中的毒針射出。
蒙面侍女的手腕微微顫抖,依然無法完全克服恐懼。
江晨揮劍的身姿,又讓她想起了曾經噩夢般的畫面,與昨夜月下的畫面在腦海中交織閃爍,身子止不住地打哆嗦。
她根本沒有準備好,可她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恐怕連最后一絲勇氣也會消失。
所以她兩手并用,握在一起,終于讓手腕穩定下來,將笛管對準了目標。
抱歉,昨夜多謝你一曲笛音相贈,可我…還是要復仇!
但一抹鮮麗的翠色突然闖入視野,打斷了蒙面侍女的計劃。
云素揮舞著手臂,正隔在江晨和蒙面侍女之間,似乎對危險毫無所覺的樣子,一臉天真嬌憨地向江晨喊道:“晨哥哥,加油啊,活捉這條四腳蛇!”
這時候江晨已經本能地轉過身,揮劍橫在胸前。
他瞅了云素一眼,懷疑這丫頭想渾水摸魚偷玉佩,匆忙喝道:“別搗亂——”
話沒說完,就聽后面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是西華夫人的嗓音。
只在江晨轉身的短短一息間,西華夫人已經慘遭幽靈蜥蜴的毒口。
伴隨著利齒咀嚼骨骼的恐怖聲響和其余人驚怒惶恐的叱罵,繼而風聲驟急,朝江晨腦后襲來。
江晨顧不得云素,連忙回身迎敵。
剛一回頭,只聞腥風撲面,蜥蜴青幽的面孔在江晨眼中不斷放大,利齒森森,恐怖至極。
江晨霎時寒毛直豎,右手疾揮,出劍如風,刺向蜥蜴眼珠。
蜥蜴一甩腦袋,梭形的面孔不偏不倚地正正撞在劍刃上,沒入眼珠,濺出一片青色的血液。
但江晨也被蜥蜴襲來的力道撞得后仰倒退,后背抵上一個柔軟的嬌軀,發覺那人是云素,心頭一緊:如果云素在這時出手搶奪玉佩,自己根本無力阻攔!
云素卻只“哎喲”了一聲,輕輕推開江晨,叫道:“晨哥哥,不要動手動腳好嗎?”
江晨心想:我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哪有動手動腳了?
云素又甜膩膩地道:“現在是白天,這么多人都看著呢…”
江晨顧不得聽她胡言亂語,前方蜥蜴又一次撲過來,而且看似因受傷而更加狂暴兇殘,他匆忙舉劍抵擋。
一劍將幽靈蜥蜴的腦袋拍得歪到一旁,江晨左手挾著的匕首及時揮出,劃出一道冰雪般寒氣森森的氣芒,重重磕在蜥口下顎。
“噗!”
一聲悶響,蜥蜴的半邊下顎都被削掉。
江晨借機后退一步,這時衛吉和剩下的西華二杰終于趕了上來,將幽靈蜥蜴的垂死反撲之勢逼回。
四人再度形成合圍之勢,蜥蜴困獸猶斗,但終于沒能再次沖出包圍。
蒙面侍女握著玉笛,在山坡上來回調整攻擊角度,想要繞開云素。
但云素始終活躍地跟在江晨身后,口中說著撒嬌俏皮的言語,每一次都恰巧好死不死地擋在笛管的攻擊路線上。
蒙面侍女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恨不得一毒針把那討厭的少女射死才好。
但她又不敢打草驚蛇,只能耐著性子挪動腳步,慢慢調整位置和距離,希望能找到一次出手機會。
可惜從頭到尾,直到蜥蜴的腦袋被砍下來,蒙面侍女都沒發現任何良機。
不遠處的景峰將她所有的小動作都看在眼里。
眼見蜥蜴伏誅,蒙面侍女怨毒地盯著云素的背影,最后還是慢慢將笛子放下了。
她深吸一口氣,收拾好情緒,走到林水仙身旁。
林水仙攙扶著林曦的胳膊,關切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林曦竭力想保持聲音的平穩,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發顫。
看得出來,剛才慘烈血腥的一幕把她嚇得不輕。
銀甲武士阿修的尸體就在不遠處躺著,臉部血肉模糊,五官都被蜥蜴那一口咬爛了,讓人看著后脊發寒。
林曦推開林水仙的攙扶,在尸體前蹲下來,想要對這位舍生護主的勇士說點什么。
但才剛剛張嘴,濃腥的氣味撲入鼻翼,她胃中一陣痙攣,忍不住將頭扭到一邊干嘔起來。
江晨環顧周圍慘烈的情景,亦是心有余悸。如果他在剛才的戰斗中反應慢上一拍,下場絕不會比躺著的幾位好多少。
幽靈蜥蜴,據說是幽冥森林最可怕的殺手,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奇怪的是,眾人只走了三天半,還是在幽冥森林外圍,為何會遭遇如此可怕的妖獸?
還有被武煉亂拳錘死的那頭劍齒獅子,江晨上回也在森林深處遠遠看見過它睡覺的英姿,離這里足有幾百里距離。它為什么跑了這么遠,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域活動?
就算是六階大妖,也不該貿然離開領地吧?除非…
它被某種更強大的存在趕了出來?
云素嬌糯的聲音在江晨耳邊響起:“晨哥哥,我受驚了!”
江晨牽動嘴角,苦笑道:“我也受驚了。”
“晨哥哥,你知不知道剛才很危險?”
“我知道。”江晨往蒙面侍女的方向瞥去一眼,感慨道,“隊伍里的女人,沒一個省油的燈。”
他現在終于有閑暇對剛才的危機做復盤,排除云素之后,根據剛才眾人的站位,就能很容易地推斷出背后那縷殺氣的來源了。
有點意外,卻又不太意外。
伊愁,果然不是那蒙面女子的真名吧?
她為什么對我懷有如此大的敵意?她究竟是誰?
江晨心中浮現一陣冷意。不管她是誰,既然對本少俠展露了殺氣,那么,我也不會再對她客氣!
山坡的另一邊,西華二杰挖坑埋葬了西華夫人慘不忍睹的尸體。
他兩人臉上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西華三杰的大名,江晨雖來西遼城不久,也曾聽說一二。
他們本是一對夫妻帶著一個女徒弟,不過日子一久,女徒弟就變成了西華先生的二房。
就是因為這樁緋聞,西華先生愈發名聲大噪,茶坊酒肆都流傳著西華先生的風流韻事。
或許對于西華先生和西華徒弟來說,他們應該感謝幽靈蜥蜴,它那干凈利落的一口為西華二杰省下了不少麻煩。
血手朱龍、銀甲武士阿修則由衛吉負責掩埋,林曦忍著不適,為兩名忠實的伙伴念誦了一遍《往生咒》,然后繼續上路。
損失了幾名同伴,隊伍愈發沉默,氣氛壓抑沉悶。
后一段路途,襲擊隊伍的妖獸逐漸增多,人們更加小心翼翼,待到黃昏時分,才走了十多里。
傍晚,眾人吃過晚飯后就早早休息了。
白天經歷了太多事情,人們十分疲憊,除了守夜的景峰,其他人很快進入了夢鄉。
蒙面侍女躺在冰冷黑暗的小帳篷里,輾轉反側,久不能寐。
只要一閉上眼睛,她眼前就會浮現江晨的面孔,令她焦躁難耐,仿佛身下有火焰炙烤,心口干辣辣地發疼。
半睡半醒間,忽有一陣陰風吹來,掀動了布簾,發出輕微的嘩嘩聲。
蒙面侍女眼睛睜開一條縫,猛然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影,如鬼如魅,嚇得她毛骨悚然,張嘴就要驚呼。
那人搶先一步捂住她的嘴巴,低聲道:“別喊,是我!”
蒙面侍女這才聽出,此人正是今晚輪值守夜的景峰。
她心里先是一陣惶恐——景峰乃是西遼城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他摸黑鉆到自己的帳篷里來,如果要對自己做什么,自己根本無力反抗。
但景峰接下來的話,逐漸打消了她的疑慮。
“白天的時候,你太魯莽了。那小畜生的身手遠在你想象之上,區區暗器,不可能殺得了他。得用這個!”景峰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蒙面侍女立即想起,景峰跟江晨之間也有著解不開的怨結,所以他今晚來找自己,是要跟自己一起商量對策的。
她心中的仇恨,原本如文火慢烤,綿綿不絕,一經點燃,立即燃燒成滔天烈焰,再也無法遏制。
“景團長,你有什么法子,我都聽你的!”
景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事急不得,得從長計議…”
蒙面侍女激動地打斷他:“我一刻也等不了!只要能讓他死,做什么我都愿意!景團長,你想想辦法!”
景峰的眼神閃了閃,語氣也變得深沉而怪異:“喔?做什么都可以?你對他的仇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沒錯!我做夢都想讓他死!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我的性命!”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倒有一個主意。”景峰陰沉地笑了笑,“只不過,需要你受點委屈…”
蒙面侍女昂起腦袋,堅定地道:“什么委屈我都受得住!”
“那好…”
景峰話沒說完,手上已有所動作。
“呲啦”一聲,布帛裂開。
蒙面侍女大驚失色,本能地想要驚呼,卻又生生忍住了這個沖動。
景峰冷冷地看著她,嘴角掛著一抹邪笑,愈發得寸進尺。
“如果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就證明給我看吧,你的器量能不能配得上你的仇恨。”
蒙面侍女兩眼噙淚,強忍著屈辱,閉上了眼睛:“只要能殺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就是這樣,就是這種表情,不錯,不錯,你真是個合格的復仇者。”
景峰的贊嘆聲讓蒙面侍女感覺無比惡心,但她依舊在忍耐著,克制著,等待最痛苦一刻的到來。
出乎她意料的是,景峰并沒有繼續為難她,反而為她拉上了衣物。
“記住這種狀態,當你面對他的時候,也要有這樣出色的表演。”
蒙面侍女睜開眼睛,疑惑地看著眼前 人。這就結束了?
聽著景峰已經開始一本正經地向她交代計劃的細節,蒙面侍女的神志仍有些恍惚。
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己莫非真的只是蒲柳之姿,以至于這位見多識廣的大團長沒能瞧上眼?
不對啊!就算是日常宿醉勾欄的獨眼虎,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著難以掩飾的火焰。說明自己也沒那么不堪。
莫非…
蒙面侍女仔細打量了景峰幾眼。
這位大名鼎鼎的符咒大師,除了原配夫人之外,似乎一向沒什么緋聞,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緊…難道,他身子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