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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弒帝

  謝玄衣是一個篤信直覺的人。

  在鯉潮城初見陸鈺真時,他便意識到…這位白袍道士所說之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先前北海陵。

  陸鈺真希望謝玄衣和他一同離開青州。

  若不是返回大穗劍宮,見了師尊一面,關于“不死泉”的事情…可能謝玄衣還要蒙在鼓里許久。

  “師父,您的不死泉,似乎和我的不太一樣?”

  謝玄衣盯著純陽掌教掌心的那滴不死泉,看了許久。

  這滴不死泉,生機極其飽滿,并非自己丹田中的不死泉可以相比。

  “嗯?”

  聞言,純陽掌教的面色稍稍有些變化。

  謝玄衣祭出了丹田中的那小半滴不死泉。

  贈予姜凰,擦拭劍鋒之后。

  這不死泉便開始自行“恢復”,無數水汽纏繞,緩緩增漲。

  “你這…”

  趙純陽挑了挑眉,眼神之中有些不敢置信。

  眾所周知,不死泉,乃是消耗品。

  用一滴,少一滴!

  這也是當年飲鴆之戰,會有頂級戰力,背叛大褚的原因…墨鴆大尊贈出了實實在在的“不死泉水”。

  嘗到甜頭之后。

  想要再獲得,便需要背叛大褚,加入妖國!

  趙純陽輕輕咦了一聲。

  他盯著謝玄衣丹田中的半滴水汽,看了許久。

  這小半滴不死泉,雖然無法與自己掌心的相比,但是卻在增漲,在修復。

  “北海復蘇之后,就是這樣了…”

  謝玄衣小心翼翼說道:“或許我繼續修行下去,這不死泉,會越來越多?”

  “有點意思。”

  趙純陽伸出手掌,輕輕觸碰著這縷水汽,他喃喃說道:“你的劍氣洞天在不死泉上扎根,因為這滴泉水之故,你獲得了比我想象中還要完美的‘新生’…”

  服用不死泉,的確可以延續壽命。

  但趙純陽卻也沒見過像謝玄衣這樣的特例。

  北海隕落之后,非但沒有老去,反而年輕了十歲。

  “最重要的是,這滴泉水,可以再生。”

  謝玄衣望向小院角落那邊,沉聲說道:“我將半滴不死泉贈予了她,又取出一些不死水汽,用來擦拭沉疴。不過半個月,這滴水滴又再次恢復到了這個程度。”

  趙純陽眉須微微挑動,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

  這就是自己教出來的好弟子!

  拿不死泉救人也就罷了,拿不死泉擦劍?

  “對了。”

  謝玄衣正色說道:“您此去皇城,不只是與秦家老祖一戰那么簡單吧?”

  他有許多話想問師尊。

  十年前,自己被追殺千里,大穗劍宮因故封山。

  這缺失的十年歲月。

  案卷被封存。

  許多事情…都只能依靠猜測。

  “那是自然。”

  趙純陽低垂眉眼,輕輕笑了笑:“秦祖只是一個‘武癡’,今日我與他一戰,不過是表象。”

  謝玄衣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從青隼捏碎玉符,到武謫仙迎接神念,都只是一個局。”

  趙純陽平靜道:“圣后遣特使來大穗劍宮…無非就是想要看到我的下落。這些年有許多謠言,說我死了,但那些人心底清楚,我沒那么容易死,大穗劍宮既然開山,我便需要露面。”

  這個道理,謝玄衣還是懂的。

  大穗劍宮如今有掌律撐腰,便已算得上一流勢力。

  但想要與道門并肩,若只有掌律一位陽神。

  可遠遠不夠!

  北海陵破碎,偌大氣運涌入大褚,大穗劍宮在此選擇開山收徒,便是要將衰敗已久的劍道氣運,重新引入諸峰之中…如若沒有足夠鎮得住場面的人物出面,這通天氣運,大褚皇族不會輕易放手。

  別的不說,單單是那位秦祖,就足以截斷這場大氣運。

  “這是…圣后的局?”

  謝玄衣神情凝重起來。

  今日純陽掌教與秦祖一戰,只是表象…那真正踏入皇城要見的人,自然只能是圣后。

  “不錯。”

  趙純陽低眉笑了笑,道:“好不容易將大褚王朝重新握于掌心之中,大穗開山,她總要見我一面,才能放心。”

  謝玄衣皺眉:“她想借秦祖試探您?”

  “一方面是試探我。”

  “另外一方面,是試探你。”

  趙純陽意味深長地望著自己的得意弟子。

  謝玄衣知道,大褚王朝一直都在調查自己的下落,北海隕落之后,大褚派出無數人搜尋自己的尸體…很顯然,皇宮那位并不相信自己就這么死了。

  “圣后很清楚,蓮花峰的氣運,并不壓在老一輩人的身上。”

  趙純陽淡淡說道:“大穗劍宮并不可怕,如果沒有新一代的接掌者,那么劍宮…很快就會凋落。我年齡大了,師弟也一樣,一旦兩位鎮山陽神死去,到那時候,劍宮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圣地,對大褚皇室不再具備任何的威脅。你看大褚皇室,會對百花谷百般忌憚么?”

  謝玄衣陷入了沉默。

  當年他的資質,壓過了所有人。

  一旦晉升陽神。

  那么他將成為劍宮新一代的領袖。

  “其實這就是師弟一直反對你擔任未來掌教的緣故…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趙純陽低聲道:“在師弟看來,一位合格的劍宮領袖,務必要學會藏鋒,在真正成長起來之前,不要太過引人矚目。”

  當年謝玄衣選擇風光登頂,成為劍道魁首。

  但這個選擇,也埋下了隱患。

  正如他前半夜所面臨的羊皮魂契一樣…

  大褚皇室要伱跪下來。

  若是想站,便只能死。

  “我…”

  謝玄衣一時之間有些堵塞。

  “別擔心,圣后那邊的疑慮,我暫時壓下了。”

  趙純陽挑了挑眉,道:“這女人的直覺很恐怖…與秦祖一戰之后,她與我見面,直接詢問,你是否還活著。”

  謝玄衣心頭一跳,有些緊張地望著師尊。

  這種頂級大人物的神魂感應,極其精準。

  “我告訴她,你的魂燈…在十年前就已經熄了。如若不信,隨時可來劍宮清查。”

  趙純陽嘆了口氣,聲音有些沙啞。

  這一句話,沒有造假。

  謝玄衣的確是“死”過一次的人。

  魂燈熄滅,也絕非假象。

  圣后與純陽掌教的談話,注定不會太長,她并不是要得到掌教的“真話”,只是要看掌教的反應…給出這個回應之后,這場伏線千里的布局,便算是就此完成。

  “這一次,大褚皇室理虧。”

  趙純陽笑道:“這段時日,掌律師弟忍得十分辛苦…不過好在那位皇城司特使總算沒能忍住氣,有他這場行刺在前,即便再鬧得再大一些,大褚皇族也無話可說。”

  謝玄衣聽到這,神色如常,倒是沒有太多詫異。

  這一切…在當時看來,便已有了些許“蛛絲馬跡”。

  整個劍氣大典,劍宮掌律自始至終沒有露面,在外人看來,還算合理,可對謝玄衣而言…這略微顯得有些刻意。

  將金鰲峰敕令交付到祁烈手上。

  便在為“刺客”提供行刺機會。

  正是因為洞察到了這隱隱約約的布局意圖,所以謝玄衣才選擇在當夜去往蓮花峰后山…他本以為,那場行刺,便會引出師尊。

  可不曾想。

  師尊站在更高一層,不僅僅看穿了“自己”的演技,也看穿了青隼背后那位的念頭。

  借火鑄金身,登頂玄水洞天。

  所有一切塵埃落定…

  這位刺客“無比順利”潛入自己府邸。

  這個時候,才是師尊真正出場之時。

  捏死一個刺客,算得了什么?

  一定要等到皇城玉符出現,等到這位刺客主動亮出真正的背景,才方便“興師問罪”!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謝玄衣有些感慨。

  “還有一事。”

  他望著師尊,沉聲問道:“弟子想知道…十年之前,大穗劍宮封山的來龍去脈。”

  趙純陽看著眼前少年。

  他平靜道:“封山之令,是我下達的。”

  掌教下令,大穗封山。

  而后…大穗便就此封山。

  這件事情,說起來十分轟動,但所謂的來龍去脈,就是如此簡單。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整座大穗劍宮,千千萬萬劍修,最信服之人,便是純陽掌教。

  他說今日封山,那么山門大陣閉合,便絕不會拖到第二日。

  “你一定好奇,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曾說過…”

  掌教指尖輕輕敲擊著瓷質茶盞,發出清脆的聲音。

  “天下大道,不分左右。世間萬法,無外高低。”

  “劍修所修之道,何必只是劍道?”

  趙純陽的聲音,在小院中回蕩。

  這句話,早就深深烙刻在了謝玄衣心中。

  “當年北海一案…大褚皇室借天下之勢,站在了絕對高地,不僅僅對你懸令緝殺,更是對劍宮蠢蠢欲動。”

  趙純陽輕聲感慨道:“那年我的身體,出現了一些情況,需要閉關是真的。不想和大褚皇室為敵,也是真的。”

  話鋒一轉。

  “只不過,你的死,卻是假的。”

  這個活了許久,站在天下修行界最高峰的老者,淡淡說道:“既然理虧,那么封山十年,讓她十年,又有何妨?老朽活了這么久,不在乎自身生死,可劍宮山上有千萬人,不能讓他們就這么平白無故去送死。”

  謝玄衣搖了搖頭。

  他誠懇說道:“師父,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他從來不怨劍宮封山。

  純陽掌教的選擇…毫無意外是正確的,明智的。

  哪怕再來一次。

  他依舊希望劍宮不要摻和到當年的悲劇之中。

  “弟子想知道…”

  謝玄衣惘然地看著師尊,緩緩問出了心底最大的那個疑惑。

  “當年大褚皇室,為何懸令通緝于我?”

  此言一出。

  趙純陽臉上的神色不再淡定了,他困惑地看著自己弟子。

  師徒二人這次的對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長。

  “因為…”

  趙純陽神色復雜說道:“你…殺了上一任的褚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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