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昭沒有管關羽,甚至沒有去看被趕跑的魏延,目標直指眼前軍陣的入口,帶著三千騎兵一鼓作氣沖了上去。
即便沒有事先商量好,顏良文丑也知道這個時候沖陣實打實是最佳時機,所以聽到戰鼓擂動、騎兵沖鋒的時候,默契的丟下魏延不管,反正也不過是一個副將罷了,二人默契的朝著軍陣中心的入口沖去。
“放箭!放箭!快放箭啊!”前軍都過了一箭之地的距離,這群荊州軍似乎還沒有從關羽戰敗、魏延被追殺的噩夢中醒來,有些呆滯,甚至驚恐。
關羽連連吶喊之下,終于有人反應過來,忙不迭的搭弓上弦,四十五度角上揚。
嗖嗖嗖 默契度大大降低,直接后果就是原本設定為一千弓弩手齊放的箭雨,顯得很是稀疏,倒也射翻了幾十名騎兵,只一陣箭雨便沒了后續。
從旁繞來的顏良文丑直接撐起開路先鋒的職責,入口處兩邊的軍士俱是立著等人高的盾牌,前軍剛入不多遠,從盾牌的空隙處便探出一桿桿鉤鐮槍。
這是一種專門為了克制戰馬而打造的兵器,外形如同長槍,不同的是槍頭如鐮刀一般,方便切割馬蹄。
一排排的鉤鐮槍如同死亡森林的爪牙,每一次的收割都能聽到一陣戰馬吃痛的悲鳴和人仰馬翻的動靜。
眨眼功夫便是放倒了十幾名騎兵,陣亡的人數不算多,可若是置之不理,這些倒地的戰馬就會堵死后面軍士的沖鋒之勢,陣型大亂。
見狀,顏良非常粗暴的將金背刀墜地,向前一撥,帶起一蓬土霧,一桿鉤鐮槍被這股霸道的勁力帶飛了出去,隨后,他再抵住盾牌底部向上一掀,盾牌也拋飛。
卻不等他殺入,立刻就有一名盾牌兵補上了空缺,鉤鐮槍再度刺來,迫使他不得不勒馬退后。
相比于顏良,文丑的戰法技術含量要高不少,他借助斷魂槍撐起身子朝著右側盾牌飛踹了過去。
咚咚咚 一陣悶響過后,連帶著軍士,三面盾牌都被他踢翻在地。
沒等他們補缺,穩穩落在馬鞍上的文丑刺向倒地軍士,撩起他的身子砸向了另外一側,又是兩面盾牌被撞開。
被文丑一頓高效操作,入口處顯得有些慌亂,加之原本應該站在左側陣眼處發號施令的劉封、右側陣眼坐鎮控制的魏延都不在場,郝昭可以帶著騎兵長驅直入了。
前方旌旗閃動,沙塵滾滾,劉軍吶喊助威,鼓聲大作,這動靜聽來如同深陷千軍萬馬之中,膽子小一些的難免會出現怯戰的情緒。
“不要慌,跟著我來!”眼看著前面原本的空地忽的左右劉軍舉著盾牌意欲堵路,郝昭并不強行攻陣,帶著騎兵繞左而行。
前方一片空地處,箭雨已經襲來,郝昭一面揮槍格擋,一面繼續喝道:“不要管,繼續沖!”
郝昭利用著騎兵的機動性,在混元陣內靈動的穿梭著,這個過程中當然也有折損,死在箭雨下的,死在鉤鐮槍下的,甚至是因為沒能跟上大軍落了單而被盾牌兵圍住的,都只能暴斃其中,可這就是破陣的代價。
劉軍的混元陣極為詭異,好似走到哪里都是一樣的場景,放眼看去,到處都是劉軍的旌旗,大軍運動掀起的沙塵,加上吶喊聲和戰鼓聲,給人一種絕望的感覺。
事實上,這就是陣法真正的威力所在。
戰陣這玩意,當然不是像后世影視劇里放的那般神奇,本質目的就是為了揚長避短,譬如步兵的弊端就是機動性不足,弓弩手怕被貼身,這些在戰陣里面都能得到完美的解決。
同時,因為諸兵種的配合之下,整體的位置、方向、速度、密度得以凝聚提升,形成更為有效的攻防,整體的戰力得以提升。
還有最重要的第三點,氣勢!
由于陣法運用得當,站在將臺上的旗手可以通過手中戰旗傳達軍令,這個時候整體的氣勢大增,同時獵獵作響的旌旗、漫天飛舞的塵土和沖破云霄的戰鼓聲,又能給敵軍巨大的威懾,一如眼前的呂軍。
這支隊伍,也就是因為在遼神手下打了幾場惡戰,又被他調教了幾年,說是百戰精銳也不為過,真要是尋常的部曲,在陣內已經土崩瓦解了。
當然啦,陣法也不是沒有缺點的。
要害有三,第一,列陣比較費時,萬一陣法形成前騎兵沖一波,你這萬余人就成為了活靶子;
再者,就是郝昭一開始想的,列陣站一天人家也不進來,等你累了要退回去了,有被追殺的風險。
最致命的是第三點,那就是被人正面給破了陣。
也是眼前正在上演的這一幕,得到了魯肅指點,郝昭帶著這隊騎兵在陣型中一通亂竄,看似毫無章法,可若是從上空俯瞰,卻能清晰的發現整個陣型里的劉軍都被他調動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并不追擊殺敵數,只是為了抵達魯肅指定的方位,哪怕有所折損也在所不惜。
待得他在陣中繞行大半圈后,前方赫然出現了一個出口,這也算是另類的殺穿了這個陣型,只不過騎兵的陣亡數量已經達到了四百多,不可謂不大。
但后方的陣型,已經被郝昭攪弄的天翻地覆,看著那些無頭蒼蠅一般亂走的軍士,關羽氣的胡子都直了,拼命大喊:“快快轉回去,轉回去!”
一旁的旗手簡直都能趕上火影結印的速度了,可陣型一旦沖的散亂,再想重新恢復卻不是那么簡單的一件事,部曲間徹底失去了聯動,就像毫無章法的單兵一樣。
這也跟魏延、劉封不在他們的位置有關,更大的原因還是關羽的戰敗,本就人心惶惶的時候,一旦出現慌亂,就會帶出連片效果。
恰在這種時候,郝昭調轉馬頭,重新殺了回來。
與第一次不同,這一回,郝昭帶著兩千多騎兵,宛若一把尖刀般直挺挺的插進了亂軍之中。
先前有板有眼的盾牌兵、鉤鐮槍兵和弓弩手的完美配合不復,取而代之的是騎兵一往無前,長槍挑翻劉軍,戰馬沖撞、踩踏,一片丟盔棄甲。
“將將軍,陣法被破了,我們,撤.撤走吧?”看著呂軍的騎兵僅是一輪沖鋒就留下了一地尸體,連旗手都不曉得該怎么傳令了,結結巴巴的看向關羽。
說實話,這個時候關羽當然不想撤,本來就在斗將上被打的如此狼狽,現在陣法又被迫了,自己精心調教的軍隊正被呂軍騎兵肆意蹂躪,他氣不過啊。
問題是,安豐城的大門已經敞開,呂軍的步卒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來。
即便知道現在撤走傷亡會非常大他也不得不狠下心來,嘶聲道:“鳴金!”
聽到鳴金聲后,荊州軍首先得反應就是松了一口氣,顯然他們早有退意了,然后丟下了手中的旗幟,甚至為了跑快一些,兵器都能丟棄。
可即便他們跑的再快,兩條腿總是跑不過四條腿的,這里距離大寨足有三十里,若是一路追殺,不說全部斬盡殺絕,一多半鐵定是活不了的。
只追不多遠,前方密林處但見旌旗閃爍,塵土飛揚的時候,郝昭牢記了魯肅的話,在距離密林一箭之地便赫然叫停了殺上頭的軍士。
“為何停下!”顏良殺的起勁,不爽的問道。
“監軍說,前方恐有伏兵,將軍請看密林處旌旗閃動,塵土飛揚,不可不防啊。”
郝昭的話讓他想起了夏侯惇伏擊他們的那一回,不甘心的冷嗤了一聲。
文丑似乎就坦然很多,只是扭頭看著滿地狼藉,笑道:“這一仗,已經折了他三四千人,又在陣前大敗,接下來我們可到他軍寨外叫陣,進一步壓迫劉軍軍心,在伺機強攻,破敵在即。”
三人心滿意足的帶著騎兵往回走,還在談笑方才差點沒能把關羽給宰了有些可惜。
至于逃跑的魏延,似乎就沒給他們留下半分遺憾。
主將和副將一字之差罷了,待遇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昨天的這個時候,關羽是很氣惱萬分,紅臉變黑臉,內心痛罵顏良文丑匹夫只會搞偷襲,要是給足機會自己,不用多,一次就夠了,非讓他們命喪這安豐城下。
今天有點不同,他是紅臉變白臉,并且沒有昨日的氣憤,有的只是懊惱,無奈和愧疚。
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瞧不上的顏良文丑聯起手來竟然如此驍勇,在三軍面前把自己打的戰馬陣亡、大刀掉落,要不是魏延以命相搏,自己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如果是從前,諸葛亮的混元陣這般輕易就被破了,他多半是要記下這筆賬,旋即回去找他麻煩的。
可是現在,他沒有這種想法了,他清楚的知道今日破陣最大的敗因是自己,而不是這個陣法。
回想起荊州兵被呂軍騎兵肆意虐殺的畫面,關羽不由的長嘆了一口氣,“文長,今日幸虧有你,否則.”
他這般傲氣的男人,卻對魏延說出這番話來,后者能明顯感覺到關羽這一敗,心態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嘴上不說,其實過去魏延心里就不太喜歡關羽這種目空一切的傲氣,牛什么啊,真就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是吧。
現在好了,碰上硬茬了。
就是可憐了今日搭進去的那幾千荊州爺們。
“將軍言重了。”魏延簡單了回了一句,關羽也沒有再說什么。
他心里還是清楚魏延今日真的立了大功,不僅僅是陣前救下主將,還部署了劉封制造出伏兵的態勢。
若非如此,今天三四千人怕是交代不下。
兄長把大軍托付給我,本就只是牽制任務,卻折損成這副模樣,我如何向他交代啊。
關羽內心又開始不安了,回想起在荊州寄人籬下那幾年,劉備受了多少屈辱才換來今日的兵馬,自己兩天就給他搭進去五六千人啊,痛斷肝腸,無顏相見。
更可怕的是,昨日與今日的戰斗不僅折損人馬,還添加了數千傷兵,整個軍寨能湊出來的戰力只怕不足一萬人了。
而且,就這些人,還是士氣極為低迷的,眼下顏良文丑甚至強行攻寨自己都未必遭得住。
越想越煩的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真要是他們強攻,還能帶回去多少人,真的是個未知數了。
眼下的情況,說是到了危難關頭一點也不過分,一旁的魏延大概看出了關羽的窘迫,主動開口道:“軍師大才,已令我們先布疑兵,呂軍不知虛實,未必敢貿然強攻,但末將估計,接下來他們定會日日叫陣。
若是我們遲遲不敢出去迎敵,軍心搖曳不說,顏良文丑也會按耐不住發動進攻的。”
關羽輕嘆一聲,緩緩頷首,“確實如此。”
“眼下也算是到了危急關頭,末將記得軍師不是給了將軍三個錦囊嗎?”
魏延的話好像點醒了關羽,眸子間閃過一抹精芒,“對啊,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
他清楚的記得,諸葛亮給了他三個錦囊,一個是到了安豐后打開,一個是等孫策來了后打開,而最后一個是遇上了危險打開。
第一個錦囊,初時不覺有什么,可現在看來,關羽才知道有多重要,畢竟在呂軍看來,大寨里至少還有兩萬人,斷是不敢輕舉妄動的,至少為自己爭取了時間。
起初呢,關羽很瞧不上諸葛亮這種賣弄的行為,甚至想把那紅色的錦囊給丟了,看不起誰啊,區區顏良文丑能讓我有危險?
可是現在啊,他覺得諸葛亮人挺不錯的,相信他的危急錦囊也不會讓自己失望吧。
只要能平安度過這次危機,回去后,確實該要好好聽從他的指派了。
他拿出了紅色的錦囊,打開后整個人都怔住了,遲遲無法回過神來。
“將軍?”
還是魏延忍不住開口提醒,關羽才長嘆了一口氣,“軍師真乃神人也”
隨后將那張帛布交給了魏延,“按軍師說的做。”
看過內容后的魏延轉憂為喜,眉宇間的惆悵瞬間散去,連連點頭道:“喏!”
此番激戰正酣,急報已經送入到了鄴城這頭。
過去,各地的急報都是往彭城送的,自從北國到手后,鄴城就成為了新的政治中心,加之呂布林墨都不在徐州,很自然都要往這里送。
之后再由這里轉發往前線。
張遼看著劉曄送來的急報皺起眉頭,“我前腳才走,他們后腳就敢打我們的主意!”
一旁的賈詡直接上前接過軍報查看,隨后亦是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情況比想象中的危急。
“且先將急報送往前線讓溫侯與允文知曉,另外,溫侯留了印鑒與我,我以此調動廣陵駐軍趕赴救援,先生以為如何?”張遼沉思了一會后覺得只有這樣能挽救敗局。
淮南三郡的情況太惡劣了,劉軍來了兩三萬人,江東又有三萬大軍長驅直入,兵分兩路作戰那是自取滅亡,可若是無動于衷,淪陷就是時間問題。
兵力問題是眼下迫切需要解決的。
“來不及了,就算是八百里飛騎,到廣陵也得十天時間,調動兵馬又需三五天,前往淮南再要十天,到那時候,只怕他們已經得手。”
攥著竹簡的賈詡捻著胡須在廳內來回踱步,繼續道:“況且,如若我猜測不錯,甘興霸已經率領水師逆江而上去救援了。
可孫策敢悍然上岸長驅直入廬江腹地,皖口必然是部署了水師的,順流戰逆水,甘興霸再勇只怕也得吃虧。”
張遼聽后才意識到,情況的危急似乎遠比戰報上寫的要嚴重許多,不由急切道:“如此說來,調集沛城、蕭關的守軍,可有機會?”
“那不是更遠嗎?況且,都調走了,誰來拱衛徐州。”賈詡很直接的否定了這個想法。
這下張遼坐不住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豈不是要眼睜睜的看著淮南三郡淪陷?
而且,顏良文丑、魯肅郝昭、乃至于劉曄這些都是呂林集團里舉足輕重的人物,按著他們所說,關羽牽制安豐,孫策從廬江一路殺上去,分明就是要把他們一鍋端了,到時候丟的可不僅僅是三郡之地,更是會讓三軍動蕩的。
便是對虛實奇正完全化為己用的張遼在這一刻也想不出任何的法子。
但,他相信,自己想不出來,賈詡還是有可能的,他走到老陰貨面前,沉聲道:“先生,此番要看伱力挽狂瀾了。”
“這文遠將軍,你這可就高看在下了,計破千里那是林允文才辦得到的事,在下是萬萬做不到。”賈詡訕笑著搖頭。
人在鄴城,調兵遣將又來不及了,怎么救?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可是,有的辦法是可以說出來的,有的辦法,不能說。
說了他張遼也不見得敢用,反倒是給自己留下個污名。
要是林允文在就好了,那小子就沒他不敢干的。
不過他要是在,自己也沒必要出手,賈詡內心有些矛盾的苦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