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面有一輛馬車。”瑪利亞上下看了看藍恩,干脆的點點頭。“我們可以坐馬車去小漁村。”
而獵魔人直接就轉身,朝著門外走了。
瑪利亞緊跟上去,只是在最后推門離開之前,她神色復雜的回頭看了看這實驗室里,那些依舊被綁在鋼鐵病床上,幾乎已經沒有動靜的病人們。
“呼”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隨后才像是堅定了某種決心,狠狠的摔門離開。
離開實驗室后,兩個人絲毫不停留也不掩飾,就朝著樓下大門走去。
現在時間緊張,而且他們也都覺得沒必要遮遮掩掩了。
于是在研究大廳里,不少來來往往的神職人員們驚愕的看著他們。
瑪利亞本來已經該走了不是嗎?
神職人員們都是親眼看著女獵人在今天早上的時候上車離開的,可是現在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許多本來抱著資料、書本、記錄本,腳步輕快似乎在期待著什么的神職人員們,在看見瑪利亞的身影后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
雖然他們臉上一向沒什么表情,但是這種已經外露到肢體動作上的情緒波動還是太過明顯了。
明顯到走在前面的藍恩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不協調。
這些神職人員今天不對勁。
“艾德琳。”突然,走在前面的藍恩停了下來,并且若有所思的對瑪利亞問道。“你偷偷回來的時候,見過艾德琳在哪嗎?”
“什么?不,我沒有.”
本來就心煩意亂的瑪利亞下意識的回應著。
但是剛說了一半,她自己也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是偷偷轉頭回來,想著提防一下藍恩,艾德琳沒看見她很合理。
但是艾德琳天天都在研究大廳里跑來跑去的熱心幫忙,從艾德琳來到研究大廳開始就一直如此,她怎么可能沒在回來的時候看見艾德琳?
瑪利亞只感覺一瞬間如墜冰窟。
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
她茫然的環視著整座研究大廳。
在今天回來之前,這座研究大廳雖然陰森,但是跟亞楠的整體風格其實不差什么。
這里雖然有怪異的藥味和病人們的哭喊慘叫,但是瑪利亞一直都覺得,這是治療疾病時所沒辦法避免的痛苦過程。
只要挺過去就有希望,就比那些只能在得了灰血病后,眼睜睜看著病情一步步發展,活活等死的病人有希望。
對于這種病的患者來說,有時候能感覺到疼,都是應該慶幸的事情。
但是現在呢?
病人們的哀嚎聲和哭喊聲被隔音效果良好的墻壁和大門削弱,變成了隱隱約約的低聲哀鳴,在空曠的研究大廳中回蕩著。
瑪利亞現在再看著整個研究大廳,只覺得全身發冷。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這些病人之中,有多少是因為她的鼓勵和勸解,才在這么巨大的痛苦中堅持下來的?
跟這些痛苦相比,死亡都像是解脫。
如果有治病的可能,那當然一切都值得,可是現在.
我對他們說‘活下去’.反而是在詛咒他們嗎?!
向來以穩定且精準著稱的女獵人,此時像是頭暈一樣,抬手按住了自己三角帽下的額頭。
臉色比起之前精致如瓷器的雪白,更像是尸體的慘白。
但是隨即,一只大手從面前伸過來,把她按住自己額頭的手掌壓了下去。
藍恩一邊按下瑪利亞的手,一邊徑直越過她,走到了一個呆立著的神職人員面前。
在煤油燈昏暗的燈光下,藍恩高大的身體投下了沉重的陰影,蓋住了對面的整個人。
“艾德琳,那個之前在這里忙來忙去的血之圣女。”藍恩的聲音低沉而輕緩。“她現在在哪?”
輕緩的聲音,卻莫名的讓人心里發顫。
“.不。”面對藍恩的神職人員語氣磕磕巴巴,但是仍舊繃著臉說著,“獵人,你、你只用做好自己的工作。研究的事不要胡亂插手。”
他很明顯是指望用研究大廳里所謂的‘規矩’,來讓藍恩不要多管閑事。
但是既然這個噩夢最關鍵的信息已經被確定了,藍恩為什么還要在乎這個研究大廳的小小‘規矩’呢?
“你剛才說.‘研究的事’?”
藍恩沒有接面前神職人員的話茬,反而歪著頭,輕聲問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藍恩略微歪了歪頭的動作,這個神職人員的心里越發不妙起來。
他張張嘴還想說點什么。
但是已經沒必要了。
“嘭!”
從寬大的披風下,一道碩大的黑影飛出來,橫著砸到了對方的頭上!
藍恩握緊的拳頭跟人頭比也不差多大了。
手甲外側的龍鱗片撞碎了他的側臉顴骨,他的眼珠子被擠出眼眶,緊接著棱角分明的外掛龍鱗片還扯下了他近乎半張臉皮。
原本看著這里的神職人員們頓時都往后撤了很遠,而藍恩也沒有多管他們。
只是雙眼中的豎瞳收縮不定,獵魔人感官已經被打開。
在研究大廳潮濕的磚石地面上本來就算是有人走過,也留不下什么痕跡。
可是那些常人不可見的細節,在獵魔人的超反感官下無所遁形。
他看了兩眼地面,立刻就認出了艾德琳那相比于研究大廳的其他人,都要輕盈一些的腳印。
他直接沿著腳印跟了上去。
而瑪利亞則跟在他身后,在經過那個被打碎了半個面骨,只剩下手臂還在潮濕的地面上無意識扒拉的神職人員時。
“噗呲”
長刀落葉的刀尖從神職人員的后心捅了進去,并且在血肉的攪動聲中轉了九十度,才利索的抽出來。
這一舉動更是將神職人員們嚇得立刻一哄而散,朝著不同的方向跑開。
而在樓上的樓梯口看守的蘇美魯后裔們,則依舊像是死板的人偶一樣,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后就不管不顧。
艾德琳正在被白袍的神職人員綁到椅子上,這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要被用刑一樣。
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您不用對我綁的這么緊。”艾德琳對正在拉緊皮革拘束帶的白袍神職人員說著,有點不舒服的扭動了一下身體。
“我會配合您的實驗,并且我也能忍耐痛苦。”
“是嗎?”白袍的神職人員面無表情的繼續手上的工作,“這可不好說,艾德琳。這次實驗將會非常痛苦。”
“但是為了能幫助那些灰血病人,”艾德琳雖然咽了咽唾沫緩解緊張,但還是為自己重振了信心,“我肯定可以熬過去!”
“熬過去?”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話,白袍神職人員的臉上露出了不起眼的微笑。
他輕聲說著。
“恐怕你熬不過去。就算你對疼痛的耐受力很好,可我們這次實驗本就是要達到超出你的承受力極限的地步。”
“只要你還能承受,我就會一直往上加碼。一直、一直.呵呵呵。”
“是、是嗎?”說到這里,艾德琳又有點不自信的笑了笑,但是她依舊坐在椅子上,沒有掙扎。
只是試圖用深呼吸來平復自己的緊張和害怕。
艾德琳的手也被綁在椅子的扶手上,她手上的滯留針也被暴露出來。
在昏暗的燈光中,白袍的神職人員拿過來一管黯淡到看不清顏色的液體,看樣子就準備通過滯留針輸入到艾德琳的身體里。
“這是灰血病人的血。”
他饒有興致的對艾德琳解釋著。
這讓血之圣女抿了抿嘴唇,因為在平常,神職人員都不怎么會跟她這種不參與研究的人好好說話。
她覺得,可能是自己的熱心終于獲得了大家的承認?
于是艾德琳有些放松的輕聲問著。
“它會感染我嗎?”
“會,當然會。”白袍神職人員一邊俯下身對接滯留針的外口,一邊說著,“但是不必擔心,神圣之血能夠救濟一切病痛。”
“而你的身體里滿是這神圣的血液.它傷不了你.傷不了你。”
對方的嘀咕聲在房間里回蕩著,最終扭曲成了陰森的一陣竊竊私語。
“是的,是、是的!”艾德琳給自己也嘟囔著打氣,“沒有疾病能對抗偉大的血療!”
“你也不用對抗它。”而白袍神職人員的臉上,則掛著冷漠的微笑。
艾德琳不明所以,但是只覺得這微笑讓她心里越發不安。
“您是、是什么意思?”
“我說.”裝著灰血病人血液的試管,已經跟滯留針的外部接口完成了對接,而白袍神職人員的手指,也已經按在了注射器的推桿上!
“你不用對抗它,艾德琳。我們需要你養育它,用你身體里源源不斷的神圣之血!讓它在你的身體里扎根!”
“聆聽它的生長、聆聽它在生長之中展露出來的超越人類智慧的知識!”
說著,也不管沒聽懂但還是驚慌起來的艾德琳,他的手指就要把推桿給推下去,將這血液注射進艾德琳的身體中。
但也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外傳來一陣嘈雜,并且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