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狐疑,“四郎要那么多首級做什么?”
以他們兄弟的官職和爵位,敵人的首級對他們沒有任何用。
拿了不會有人賞他們官爵,也不會有人賞他們錢財。
屈突通剛要作答,李世民立馬反應了過來,面色古怪的道:“四郎要為他麾下的將士們謀軍功?”
屈突通和殷嶠一起點頭。
李元吉要那么多敵人的首級,除了給麾下的將士們謀軍功外,沒其他用處。
屈突通和殷嶠覺得這挺正常的。
李世民卻覺得不正常。
他那個四弟,以往可不屑于用這種方式給自己麾下的將士們謀軍功。
他那個四弟更喜歡帶著麾下的將士們自己去拿敵人的首級。
雖然每次帶著將士們出去,斬獲不了多少首級,還會丟掉不少將士的性命。
但他那個四弟一直樂此不疲。
用百姓們的話說,就是沒多少本事,鼻孔還長在天上。
“我記得齊王府、并州、襄州道,尚有許多官職空缺,四郎要是有心提拔自己麾下的將士們,大可以為他們謀個官身。
完全沒必要去貪幾個首級啊。”
李世民覺得李元吉可能腦子不太正常。
以李元吉的身份地位,真要看重那個人,完全可以為其火速提干,沒必要整這些有的沒的。
李淵給他們的權力很大,大到他們麾下的五品以下的官員,根本不需要經過朝廷,他們就能自行任命。
李世民已經將這份權力運用到了極致,不僅自行任命著自己麾下五品以下的官員,還不斷的越過東宮,在地方上任命五品以下的官員。
李元吉要是愿意,也可以這么干。
代替李淵處理地方政務的東宮太子李建成知道了,也只是在背地里罵罵人,不會將此事鬧到李淵面前去。
這種小事要是鬧到李淵面前,那就等于是當著李淵的面大喊‘爸爸,我無能,連這點小事也處理不好’。
李淵發現這種情況,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說‘既然你處理不好,那就交給你弟弟處理吧’。
李建成可不敢將自己手里的權柄讓給自己弟弟們,因為讓出去他就收不回去了。
所以他只會捏著鼻子同意弟弟們的任命文書。
“齊王殿下,可能只是覺得以往有些苛待手底下的將士們,所以想借用軍功,為手底下的將士們謀取一些賞賜和田產。”
屈突通沉吟著說。
他覺得李世民把問題想復雜了。
李元吉可能只是單純的想為手底下的人謀一波福利,籠絡一下人心,避免有人在戰場上,在他背后放冷箭,其他的可能沒多想。
李世民自己心思太復雜,所以容易把別人簡單的心思往復雜里猜。
“嘿…照你這么說,我這個弟弟是要收買人心啊。”
李世民突然笑了起來。
屈突通和殷嶠一愣,心頭微微跳了一下。
李世民的弟弟開始收買人心了,這對李世民而言,可不是一樁好事。
“你們說,我這個弟弟收買人心,有什么圖謀?”
李世民盯著屈突通和殷嶠笑著問。
屈突通和殷嶠對視了一眼,沒敢說話。
這個話題不是他們隨意能議論的。
屈突通其實很想替李元吉辯解兩句的,李元吉近兩日的所作所為,讓他對李元吉有所改觀。
但李世民提出的問題實在是太危險,說不好,或者說錯話,就容易出問題。
李世民見屈突通和殷嶠不說話,就知道他們不可能跟自己討論這個問題,當即笑道:“無論他所圖的是什么,現在都晚了。”
屈突通和殷嶠一臉錯愕,不明白李世民這話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并沒有為屈突通和殷嶠解惑。
李淵承諾他,答應他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大肆往外宣揚,不太合適,還容易被針對。
“既然四郎喜歡敵人首級,那回頭我在戰場上斬獲的首級,分他一些。”
李世民大方的說。
他已經不需要用敵人的首級去謀取軍功了,他麾下很多人也已經不需要敵人的首級去謀取軍功了。
他和他麾下的許多人,現在更在乎的是一場戰爭的勝負。
以及戰爭取勝以后,他能不能取代李建成。
大家目標不同,所需要的東西自然不同。
“多謝殿下。”
殷嶠鄭重的向李世民一禮。
李世民這等于是在幫他還人情。
雖然有那么一丁點無恥,但李世民并沒有蠻橫的抹掉李元吉對他的救命之恩,也沒說讓他以后少跟李元吉接觸,他也能接受。
“你好好在此養病,待你病好了,左軍總管還是伱的位置。”
李世民拍拍殷嶠的肩頭,笑著叮囑。
殷嶠重重的點頭。
李世民又道:“我帶了太醫,還有一些珍貴的藥材,一會兒會有人送到你營帳內。有太醫幫你診治,相信你很快就能好。”
李世民對殷嶠很了解,知道殷嶠是一個喜歡打仗的人。
所以他許諾殷嶠,等殷嶠好了,一定讓殷嶠上戰場,絕不會讓殷嶠白跑一趟。
殷嶠自然是一臉欣喜的向李世民道謝,“多謝殿下厚愛。”
李世民故作不悅的道:“你我一起上陣廝殺多年,早就以兄弟相稱了。怎么現在還客套起來了?”
殷嶠尷尬的撓了一下頭。
李世民又叮囑了殷嶠幾句,讓殷嶠好好養病,有什么需要的,及時派人給他傳信,然后才離開營帳。
李世民一走,殷嶠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
屈突通倒是撫摸著胡須,直咧嘴。
“屈突兄,我們和殿下的誤會解開了,你怎么看起來并不高興?”
殷嶠看到了屈突通的異樣,忍不住詢問。
屈突通瞪了殷嶠一眼,叮囑道:“你要記住,你欠齊王殿下一條命,你得還。”
殷嶠一愣。
屈突通哼哼道:“齊王殿下真要是有所圖謀,肯定會跟殿下作對。到時候你殷嶠夾在中間,有得你受的。”
殷嶠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了起來。
屈突通瞧著殷嶠吃癟的樣,立馬喜笑顏開。
屈突通其實有點不喜歡李世民那種幫殷嶠還人情的方式。
人情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它無法用金錢,或者其他東西去衡量。
李世民拿敵人首級還人情,有點將人情物質化了,反倒是落了下稱。
所以他心里有點不痛快。
但僅僅是不痛快而已。
畢竟,李世民沒有阻止殷嶠繼續向李元吉還人情。
李世民出了殷嶠的營帳,一頭扎進了李元吉的營房。
李元吉瞪著眼睛看著李世民蠻橫的闖進營房,走到長幾前,大大咧咧的坐在自己身側,還用他那雄壯的身軀擠的自己讓出一半的軟榻,呲牙咧嘴的。
李元吉很想大聲質問‘混蛋,你敲門了嗎’。
“呲牙咧嘴的做什么,不樂意看到我?”
李世民坐在李元吉身側,大大咧咧的質問。
李吉咬咬牙,擠出一個笑臉,“見過二哥…”
“嗞…”
李世民鄙夷的看著李元吉,“你小子真的有些長進啊。以前你對我可沒有這么客氣。”
呵呵,我又不是前身那個傻缺,明知道你手里握著絕對的實力,還跟你死磕。
李元吉心里嘲諷,嘴上卻說道:“二哥說笑了…”
李世民收起了臉上的鄙夷,盯著李元吉認真的看了好久,把李元吉看的有些頭皮發麻,不知道李世民幾個意思。
“那天被雷擊以后,有沒有留下什么后患?”
李世民突然開口問。
夭壽了喂!千古一帝李世民跟人打感情牌了!
李元吉心里大喊,緩緩搖了搖頭。
“那個時候我正忙著處理從洛陽運送回來的藏書,沒及時去你府上看你,你別怪我。”
李世民盯著李元吉又道。
李元吉不知道李世民為何會打起感情牌,也猜不透李世民的心思,只能順著李世民的話附和道:“我被雷擊,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李世民張了張嘴,一肚子的話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他、李淵、李建成,對陳善意的態度是一樣的。
陳善意雖然對李元吉有養育之恩,但不能以李元吉養母的身份自居。
李家可以給陳善意榮華富貴,唯獨不能給陳善意任何身份。
陳善意的存在,對李元吉而言,是恩是情,對他、李淵、李建成而言,就是一個證明竇皇后不仁的佐證。
皇后位尊,母儀天下,乃是天下所有女子的表率。
李淵不能有一個不仁的皇后。
他和李建成無論誰上位,也不能有一個不仁的母后。
所以陳善意就注定不能以李元吉養母的身份自居,他們也不能給陳善意任何身份。
在陳善意這件事上,他們父子三人即便是做錯了,即便是有點知恩不報了,天底下的人也不會說什么。
因為天下的文人講究‘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
他們不說,也不承認竇皇后的過失,天下的文人只會覺得他們做的對。
但李元吉明顯不是這么想的。
所以李世民肚子里的一些話就說不出口了。
“咳咳,我其實讓你嫂嫂去看過你,只是當時武德殿被父親封了,你嫂嫂去了以后,就被攔回來了。”
李世民咳嗽了兩聲,干笑著說。
李元吉假裝信了,恭敬的抱拳道:“多謝二哥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