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方!立刻發動‘朱雀九變’!”
明王的一聲大喊,將所有人從噩夢中驚醒。然而,在畢方聽來,明王喊出的這句話,帶來的驚嚇程度完全不亞于眼前看到的一切。
還沒等畢方回應,一旁的青玄替他開口了。
“大哥,你瘋了?他現在這個狀態,使用任何源術都會直接氣竭身亡,更何況原本就很吃力的朱雀九變?”
“來不及解釋了。青玄,用‘枯木逢春’吧!”
明王神色嚴肅地看著青玄。
“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枯木逢春’是我們最后的底牌,閣主交代過,必須用在最危急的時候。”
青玄不可置信地回應。
“相信我!現在就是最危急的時候!”
青玄徹底愣了,他認識了快二十年的明王,一向都是那個城府極深、心思縝密、狠辣老練的大哥,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焦躁驚慌的明王。
青玄又看了一眼陣中那個詭異的殘骸,很快,對眼前的恐懼壓倒了對未來的疑慮,青玄眼中綠芒閃耀,果斷使出了他所掌握的木系源術最高絕學。
“源術·枯木逢春!”
一股磅礴的生機自天地之間不斷凝聚,然后在青玄的引導之下,全部注入了畢方體內。原本已經氣息奄奄的畢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恢復生機,整個人的氣勢節節攀升,只幾息時間,便恢復到了這輩子最鼎盛的狀態。同時,他臉上的外傷完全愈合,甚至連強行催動朱雀九離陣而造成的內傷也都全部消除了。
相比之下,青玄的境遇就好像是跟畢方互換了一般,此刻的他單膝跪地,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盡是虛汗,仿佛已經耗盡了全身的真氣。
“畢方!發動‘朱雀九變’!”
見畢方恢復完畢,明王立刻給他下達了指令。然而維持著朱雀九離陣的畢方卻好像一個失了智的癡兒,對明王的命令無動于衷。
“啪!啪!”
兩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畢方的臉上,把他頭上纏的繃帶都扇飛了出去。畢方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怔怔地看著扇他耳光的明王。
“聽著!我只說一次,我要你用全部的源氣去發動‘朱雀九變’,只要不至于立刻死亡,哪怕經脈盡毀也不要顧忌,你能不能直接跳過第七和第八變直接發動朱雀九離陣的最終殺招?”
明王雙手摁在畢方的肩膀上,眼神堅毅而決絕。
“還不行…不是我怕死,只是朱雀圖還沒有完全成型,現在發動第九變,陣法會直接崩潰。至少要發動第七變,朱雀圖才能形成脈絡,具備吸收天地靈氣的能力。”
回過神來的畢方解釋道。
“好!那就速速發動第七變,你現在的真氣應該足夠。”
明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我發動第七變是沒問題。”畢方看了看旁邊已經虛脫的青玄,補充道:“但是,沒有了枯木逢春,等我恢復到能發動下一次朱雀九變需要非常長的時間。”
“這個不用你操心,盡管按我說的去做。”
“好吧…”
說完,畢方開始凝聚源氣,一道道赤色符文從他指間憑空生成,匯入到面前不斷旋轉的陣法圖中。
“朱雀九變,第七變,翼卷焚天!”
籠罩了整個明正殿的巨大火焰陣法又一次開始轉動,陣法頂部的巨鳥圖案開始變得立體,原本附著在陣壁的天羅絲開始向著巨鳥延伸、匯聚。無數條絲線匯入巨鳥身體內,讓每一片羽毛與身體的連接處都擁有了一條形似經脈的紅線。
這個過程很快完成,陣法頂部的赤色巨鳥已經彷如活物,它圍繞法陣中心開始旋轉翱翔,一邊快速地扇動巨翅,一邊發出尖銳的戾嘯。
一片片赤紅羽毛從陣頂掉落,伴隨著陣法當中的焦黑灰燼,在巨鳥羽翼掀起的狂風作用下,一道紅黑相間的巨型龍卷開始緩緩轉動。
狂風席卷整個陣法,正當中的那具焦黑殘骸開始被風刮的搖搖晃晃,身上的碎屑不斷被吹飛。
隨著風力越來越強,殘骸的上半身開始呈現出一個被狂風牽引的傾斜狀態,垂落的左手也被吹得揚了起來。
巨鳥的旋轉越來越快,它似乎感到了興奮,不時發出一陣陣尖嘯。陣法中的赤羽開始迸發出高熱火焰,讓已經劇烈旋轉的氣旋變成了一個狂暴恐怖的火焰龍卷。
處于龍卷風正中的焦黑殘骸,已經被狂風拉扯地完全伸展開了,他身軀上所有殘留的血肉碎屑都被刮了個干凈,只剩下一具骷髏骨架。骷髏的上身與雙手在狂風的席卷下,以一個夸張的角度向后傾斜,不斷擺動,但他的雙腳卻依然牢牢地黏在地面上。
在黑色骷髏的右手中,緊緊攥著一個散發著銀色微光的物體,另外在他左胸的肋骨間,還卡著一塊圓形的玉玨。
“他的手上…好像握著什么東西。”
明王凝神緊盯著焦黑骷髏手里的物體,那東西不大,但是它散發的銀色光芒給人一種極其不祥的感覺。
由“朱雀九變·第七變”引發的火焰龍卷還在不斷加快風速,一個紅中帶黑的巨型狂暴颶風席卷了陣法中的一切,并發出巨大的呼嘯與轟鳴聲,如果法陣中還有什么敵人的話,此刻應該也被這可怕的力量化為了齏粉。
眾黑衣人們緊張地盯著陣中的情況,那個他們最為關心的焦黑骷髏,留給他們的最后景象依然是手握一個發著銀光的物體,整個身體被拉扯得極度變形的樣子。
可惜的是,由于火焰颶風接下來的旋轉過于猛烈,龍卷風內部的情形已經看不見了。縱使明王以土系源術探查,也只能感知到法陣中那狂暴無比的火焰能量。
法陣中的龍卷越旋越快,但體積卻越縮越小,很快就從一個籠罩整個法陣的巨型風柱縮到了不過兩三丈直徑。這應該是此招原本的設定,通過不斷壓縮空間,提升龍卷內部的熱量與破壞力,讓被席卷其中的敵人避無可避,最終被撕成碎片、化為灰燼。
就在火焰龍卷縮小到一丈直徑大小的時候,它的風速達到了極限,它所在的整個空間都仿佛因為這種極速的空氣流動而發生了扭曲,讓龍卷風周圍的景象都出現了傾斜變形。
一陣陣極為刺耳的風嘯與音爆伴隨著熱浪傳來,讓不少修為較低的黑衣人不得不以手捂住了耳朵,避免聽力受損。
“不愧是鎮閣絕學,自學成以來,我也是第一次施展。‘朱雀九離陣’,如此神威…絕非人力可抗衡。”
作為施術者的畢方自言自語著,他看向面如土色的青玄,兩個同樣筋疲力盡的人對視了一會,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種對陣法強大威力的敬畏。
不過明王卻并沒有因為陣法威力強大而感到樂觀,他始終眉頭緊皺,細心地探查著陣法內的情況。
幾息之后,火焰龍卷的底部不知因為什么緣故出現了劇烈的震動,伴隨而來的是風壁的各種凹凸與變形,似乎是因為風壓過大而導致的結構不穩定。
終于,這種極限的體積壓縮引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狂暴紛亂的炙熱氣浪從陣法中心爆射向四方。朱雀九離陣的陣壁被極速膨脹的熱浪沖擊得出現了夸張的變形,發出“嗡嗡”的聲響,所幸陣壁本身強度極高,才不至于因為這一場爆炸而崩潰。
其實以畢方當下的源氣儲量,只能勉強發動最低威力的“朱雀九變·第七變”,但即便如此,這場爆炸產生的能量還是大大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在場眾人無不暗暗心驚。
“噗——”畢方一口鮮血噴出,原本已經虛弱的他變得氣息奄奄,仿佛隨時有可能昏迷過去,連維持身形都有點困難。
他身旁的青玄與其他黑衣人見狀立刻過來幫助他療傷,生怕這個維持朱雀九離陣的關鍵人物出什么問題。
“我沒事…但是法陣有點不對勁。”
畢竟是靈武境強者,在同伴的幫組下,畢方很快恢復了過來,但他的言語卻透露出了一點憂慮。
“的確,剛剛的爆炸,怎么會對陣法本身和控陣的你造成沖擊,這不合理。”
從始至終關注著法陣中情況的明王,似乎也從剛剛的爆炸中看出了些許異常,他一邊說著一邊轉身看向畢方,想從這個施術者口中得到解答。
“興許…興許是因為第七變的威力過于強大,超出了法陣的承受能力?”
不等畢方開口,青玄便接話提出了自己的猜想,試著解答明王的疑惑。
“不可能!閣主當初授我朱雀九離陣時說過,祖師創造的此陣乃天下至高精妙之法!若不是因為我修為過于淺薄,難以發揮陣法的真實威力,今日之事早就解決了。所以,如此精妙奇陣絕不可能出現自己招術對自己造成負擔的低劣設置!”
畢方支撐著殘軀,聲音高亢、情緒激動地辯駁道,他當初可是抱著崇敬的心情學習了閣中的圣典,并且花了三年時間才勉強掌握了“朱雀九離陣”,他聽不得有人詆毀它。
“那你倒是說說,法陣到底是出了什么異常?”
聽到畢方的話,青玄也有點著急了。
“我不知道,但絕不是陣法本身的問題,也不是我的問題,第七變確確實實完整地發動了。今日一戰,有很多異乎尋常的事情,都解釋不了。比如剛剛那個黑色骷髏為什么能動,你能解釋嗎?”
“這…”
青玄被畢方反嗆了一句,一時語塞。
“不必爭執了。”
明王的聲音低沉而陰郁,打斷了二人的討論,他重新轉身面向那滿是煙塵、什么也看不清的法陣。
“多說無益,反正很快就要塵埃落定了。”
其實不同于維持著朱雀九離陣的畢方和總是憂心忡忡緊盯著法陣中情況的明王,已經完成了自己任務的青玄心態是比較放松的。
臨行前,閣主只交代了他兩件事:一是以自己的木系源術協助畢方恢復真氣,確保“朱雀九變”能順利完整施展;二是在最危急的時候使用絕技“源術·枯木逢春”幫助團隊化險為夷。
如今他已經施展了枯木逢春,而畢方也已經用“朱雀九變”成功擊殺了目標人物楚沐云,雖然說剛剛那個詭異的焦黑殘骸還有些異動,但朱雀九變的第七變發動之后,這種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招術威力,應該是以絕對的力量將一切異常都抹殺了。
青玄一臉輕松,心中甚至已經開始籌劃著回南域后怎么好好給自己放個假了。
按照先前閣主所言,他們解決了此次危機,至少可保天下千年太平。
他們今天所做的一切,雖然將來無人會知道原委,也無人會幫他們記錄功績,并且確實犧牲了一些無辜的人,但這些代價與九州億萬生靈此后千年的安寧相比,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原本他們出發時,心中或多或少都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如今能活著完成任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里,看著煙塵紛紛揚揚下落的青玄,他面罩下的嘴角開始慢慢上揚。
然而,這微笑的表情,很快便凝固在了臉上,與之一同凝固的,還有整座明正殿中的空氣。
青玄怔怔地看向前方,在他的視線里,在赤紅的朱雀九離陣正當中,那個原本只應該剩下余燼的地方,慢慢顯現出了一個看似“人”的東西。
為什么說“看似人”,因為它的下半身還是焦黑的骷髏骨架,然而上半身,尤其是右半邊身子,已經掛上了不少稀薄的皮肉。
以右手為起點,那些皮肉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一樣,在不斷地沿著焦黑骨架蠕動、生長著。它們不斷地蔓延,憑空生長出經脈、肌肉與皮膚,一點點覆蓋上這具骷髏骨架,在這個期間,一股股銀色的光輝在肉體生長的位置流轉。
目睹眼前景象的青玄,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可能嗎?
這不可能!所以這一定都是幻覺。
太離奇、太詭異了,詭異到甚至有點可笑。最后一點點殘存的理智讓他側頭看向身旁的明王,希望從這個一直以來都值得信任的沉穩前輩身上找到安慰。
但從明王呆滯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同樣的驚異、恐懼與對所見景象的抗拒,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中似乎還多了一些不甘。
法陣中那種可怕的異象還在繼續,這令人心驚的肉體生長似乎并不是焦黑骷髏主導的。因為整個過程中這具骨架都沒有任何動作與反應,完完全全是一副死物的狀態,這讓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更像是某種寄生的怪物在不斷攀附和增殖這具骷髏。
大殿中的塵埃徹底落定了,現在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欣賞”到法陣中的奇景。一眾黑衣人一開始的反應都是一樣的,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眼花了,紛紛擠上前來想要看個究竟。
但等他們真正站到了前排,看清了一切,他們的反應卻是五花八門的精彩。
雖然只能露出一雙眼睛,但大部分人都能透過眼神看出內心是極度的震驚,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有些人在震驚之中更帶著強烈的恐懼;還有一些一邊搖著頭,一邊慢慢后退;更有甚者,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極力想克制自己翻江倒海的胃。
不過,相比那個與陣法神念相連的人,只是用視覺感知了這一切的他們,還是幸運的。始終維持運轉著朱雀九離陣的畢方,他的身心都與法陣相融,此刻他的心神,猶如被一個漆黑陰森的海底深淵吞噬了。
他的神智不斷在深淵中墜落,四周只有黑暗與冰冷,他感覺自己墜落的下方,有一只來自遠古的巨獸正張著血盆大口等待著他,等待他跌落到深淵底部,再徹底嚼碎他的一切…
“醒醒!畢方!醒醒!”
青玄第一個沖到他身邊,搖晃著耳鼻滲出鮮血、已經翻了白眼的畢方,同時急忙以自己的真氣注入畢方體內助他運轉周天。
但畢方似乎已經徹底喪失了神智,青玄的幫助實在有限,很快他手中的朱雀九離陣陣圖就開始扭曲變形,隨時有潰散的可能。
見狀,明王也回過神來,趕忙一同為畢方渡真氣調息,同時他還以性質沉穩的土系源氣幫助畢方安神靜心。在兩位靈武境強者合力的控制之下,畢方慢慢地恢復了一點清明,他感覺自己被人從寒冷刺骨的極暗深淵中拽了出來,回到了溫暖的人間。
“我…我…它…太…太可怕了…那究竟是什么…那不是人類…不是人類應該有的氣息。”
恢復了神智的畢方不停地顫抖著,他完全一副被嚇破了膽子的樣子,仿佛剛剛短短的一瞬間里,經歷了人世間最恐怖的煉獄一般。
“鎮定!穩住心神!局勢還是掌控在我們手上。”
明王為了安撫畢方,自己也是強作鎮定,他繼續說著。
“那個楚沐云已經死了,你仔細看看,即便那具骷髏是他的殘骸,也已經徹底沒了生氣。詭異的是它手上攥著的東西,還有那銀光。”
“沒錯,畢方,不要被幻覺影響了。穩住心神,好好調息,只要有朱雀九離陣在,就沒什么可怕的。”
青玄也出言附和,一同安撫畢方。
“可是…那種感覺,不像是幻覺…”
畢方在發動第七變之前,就已經隱約感受到了那種仿佛來自上古洪荒的未知恐怖,剛剛更是直接有了幻境以及切膚刺骨之痛,如此清晰、具象的感受,真的只是幻覺嗎?
“你好好調息,不要多想,封閉心神,只要維持陣法的運轉即可。”
畢方聽著明王的安排,點了點頭。下一刻,他切斷了與外界的感應,進入“定心”狀態,內心瞬間安寧,再沒了驚慌恐懼。
就在三人交談的這段時間里,陣法中的骷髏已經生長出了大半個身子的皮肉。這半具身軀的形態,幾乎與人類無異,唯一不同的是,肌體的皮膚表層似乎覆蓋了一層猶如鎧甲的鱗片,鱗片之上泛著微微銀光,時不時地流轉出耀眼光芒,勾勒出這軀體威武雄壯的輪廓。
雖然嘴上安撫著畢方“局勢還在掌控”,但明王的心里卻是沒底。畢竟饒是他這把年紀、他這種閱歷,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怪異的事情。
確實他曾經聽聞過,有些實力極蠻橫的強者可以在被重傷身軀、甚至被腰斬的情況下維持不死;也有傳言說“十二洞天”中有操控尸體或是奪舍重生的邪術。但無論那些奇聞異事的背后是什么隱秘與絕學在支撐,“人死不能復生”這一自然鐵律都是不可能被違背的。
圣親王楚沐云已經死了,他親眼所見。那個俊美絕倫的曠世天才已經化作了一具焦黑枯骨,只差一步就變成漫天飛灰,死的不能再死了,這一點不可能改變。
所以,無論眼前這個不斷生長著的怪物究竟是什么,它都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圣親王楚沐云。
所有,無論它是什么妖物精怪,抑或污穢邪祟,在能夠凈化世間一切不潔之物的朱雀九離陣面前,都不可能逃脫!
今天不論付出什么代價,不論出現什么變數,都一定要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