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游戲配樂
隔天，加藤悠介沒有再叫那么多人，只是帶著惠來到錄音室這邊，繼續選聲優。
其實他本打算一個人來，不過惠主動提出想陪他一起，于是就這樣了。
如果說大家第一天來是因為想看看聲優，那么在經過昨天以后，心中那點新鮮勁早就被重復性的工作搞得消失殆盡了。
在這一點上，加藤悠介倒是很佩服惠這種能坐得住的性子。
其實如果是為了輕松省事的話，他大可以完全把剩下的聲優人選交給「Cube」安排，可惜他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有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竭盡全力。
特別是這間工作室還關系到少女們的未來，他無法縱容自己在這一過程中偷懶，希望能給大家創造出優渥的生活。
這樣的想法或許既片面又物質，但金錢是一切浪漫主義的基礎。假如他連面包都無法給到那些重要的人，又有什么資格來談愛？
受到自己過往人生經歷的影響，加藤悠介在這方面的態度相當固執。
他自己一個人怎么都好，但現在有這么多人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了他，他必須要為此肩負起責任。
試音有條不紊地進行。
岡崎汐（幻想世界），
機器人（幻想世界），
古河夫婦，
春原陽平，
春原芽衣，
相樂美佐枝，
伊吹公子，
芳野祐介，
岡崎直幸，
幸村俊夫，
柊勝平。
加藤悠介認認真真聽著配音，不時向聲優們提出一些要求，或者簡單說明一下角色性格。
即使今天要配音的不是主要角色，他還是做得一絲不茍。這既是對自己作品的負責，也是對來試音的聲優的尊重。
到了午休。
他和惠在「Cube公司」樓下找了一家和食店用餐。
見到惠輕輕按摩頸部的樣子，他試圖勸對方回去，不過少女僅是搖搖頭，沖他溫柔一笑，說了一句我陪你。
于是加藤悠介沒再多說。
兩人吃完飯后一起回到「Cube公司」。
他在走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咖啡，路上見到不少聲優邊啃面包邊看臺本，似乎午飯就那么對付了。
聲優這個職業看似光鮮，實則生存環境相當畸形。
別看那些知名聲優動不動就舉辦簽售會演唱會什么的，過得和偶像無異，但那真的只是個例。
這行業跟直播有些類似。
真正吃香的永遠都是頭部的那一小撮人，大多數人僅是勉強混口飯吃，還有一部分人連飯都吃不上。
特別是那些剛入行的新人，往往都是靠著打好幾份工來追逐夢想的。
如果沒有優秀的作品提高知名度，很多人終其一生也難以出頭，最后等到熱情耗盡后只能黯然收場。
“都不容易啊…”
加藤悠介一邊感慨著，一邊回到控制室。
聽到他隨口一提的話，惠從手機上抬起頭。
“咦？悠介你在說什么？”
“哦，沒什么，就是覺得外面的聲優蠻拼的。來，這是你的咖啡。”
“嗯～謝了。悠介你怎么會突然那么說？”
“這個么…”
加藤悠介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喝了幾口咖啡，大致講了一下聲優的生存現狀。
惠耐心地聽完，了然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嗯，那樣的確很辛苦呢。”
“對吧？其實現在想賺錢的方式有很多，比如虛擬主播或者YouTuber之類的，沒必要硬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
此時進入房間的音監正好聽到他的話，笑著搭腔表示贊同。
“加藤小哥說得沒錯。我家女兒就在做YouTuber，上面的廣告收益意外得還不少。她最近用那筆錢買了新的吉他，非常開心呢～”
““后藤先生。””
加藤悠介和惠一起打了個招呼，而對方也客氣地招呼回來。
“辛苦了～你們兩個回來得很早呢，已經吃過午飯了嗎？”
“是的，我們已經吃過了。”惠輕輕點頭，問道：“后藤先生你呢？”
“哈哈，謝謝關心。我吃了內人幫忙準備的便當。”音監一臉開心地說道，在自己專屬的桌子坐下來。
“那個～～后藤先生已經有女兒了嗎？好意外，你看起來很年輕的樣子。”
“咦～是這樣嗎？謝謝加藤小姐的夸獎。別看我這樣，其實已經是有兩個女兒的父親了哦？”
“嘿誒～～原來如此。話說回來，后藤先生的女兒有在做YouTuber嗎？聽起來好厲害。”
“是啊～我家大女兒在做音樂類的YouTuber，而且還在玩樂隊。”
后藤驕傲地不住點頭，解釋道：
“話雖如此，其實她最初只是出于興趣在網站上傳吉他的翻彈作品。等到后面觀看的人數漸漸多了，我們才為她開通了廣告。”
“哇～不愧是一家人，后藤先生的女兒也是因為你的影響才會玩樂隊嗎？”
“啊哈哈，被你看出來了嗎？沒錯沒錯，我家大女兒的確繼承了我的音樂天賦。
附帶一提，她一開始用的吉他也是我曾經玩樂隊時使用的哦？”
“…是喔？”
加藤悠介和惠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同時意識到這位音監絕對是個女兒奴。
“然后，就像加藤小哥講的一樣。現在聲優行業的環境確實不是很好，里面也有一些人轉行去做YouTuber或者其他職業的，不過…”
后藤話語一轉，笑著開口道：
“那些愿意為了夢想留下來的人其實也不少，而且每年還有很多新人入行。所謂聲優和音樂，就是這種能給人們帶來幸福的東西呀。”
‘…又是一位甘心為夢想，死于理想高臺的浪漫主義者。’加藤悠介漠然心想，沒有評價什么。
三人天南地北地聊了一會兒，其他人也陸續回到工作崗位，繼續開始工作。
經過中午的休息，大家又變得精神抖擻。
花了一個多小時，所有配角的聲優全部定了下來，試音環節正式宣告結束。
前來面試的聲優們陸續離開「Cube公司」，接下來就是回去等待通知。
那些沒選上的人自然不需多提。
就算是被選上的聲優，也要等「Cube」這邊確定好必要事項以后，才會通知他們所在的事物所，傳達后續的工作安排。
聲優們走了，但加藤悠介還不能走。
他的工作還遠遠沒有結束。
角色配音只是游戲中的一部分，另外還有主題曲、bgm、效果音這些東西需要確認。
接下來要探討的就是這方面的事宜。
大家決定休息十分鐘再開始工作。
在此期間，惠忽然詢問起了他挑選聲優的標準。
要說有的聲優明明實力不錯，聲音也很有辨識度，然而他拒絕起來卻毫不手軟，甚至面對那些知名聲優也不例外，著實叫人好奇。
加藤悠介稍做思考，然后給出回答。
“這個說來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我主要看重的是聲優能不能抓住角色的特征。”
“角色的特征…？”
“舉例來說，你對春原陽平這個角色有什么印象？”
惠略微偏過頭，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
“嗯…我記得他是主角最好的朋友。我對他的印象是平時有點笨蛋，關鍵時又很靠得住的感覺吧？”
“嗯，你說的沒錯。所以他的聲音要表現出那種既笨蛋又熱血的，還帶著點不良少年的感覺。”
“這樣…啊？”
“同樣的例子還有古河夫婦。”
加藤悠介繼續說：
“這兩個角色雖然平時會因為太太做的面包難吃，上演各種叫人傻眼的追妻鬧劇，但在家人的事情上又會體現出成熟穩重的一面。”
“因此，為這兩個角色配音的聲優就不能只顧著搞笑，而是要掌握好其中的反差與平衡。這就是我的判斷標準。”
惠“嗯——”地沉吟一會兒，然后思索著開口道：
“這么說來…像伊吹風子這個角色是不是也差不多？她身上既有那種孩子氣的一面，又有為了姐姐四處奔走請人幫忙的一面。”
“嗯，沒錯。”
“這樣呀～那悠介你昨天之所以要安排那段「咯咯咯」的繞口令試音，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嗎？”
“這個啊…唔，雖然的確也有那種理由在，但是…不覺得很有趣嗎？”
“誒？”
加藤悠介笑了笑，“我是說，你不覺得風子學雞叫那段很有趣嗎？我個人覺得很有意思。”
“…那個。”
惠先是歪著腦袋困擾了一會兒，之后又回正角度，頗為無奈地睨他一眼。
“…簡單來說，悠介你就是在滿足自己的惡趣味吧？這樣的做法，真的很壞心眼哦？”
“噗嗤～”
一旁的音監拍著大腿大笑。
“果然是這樣嗎？老實說我從昨天就有這種感覺了。加藤小哥你這人看著正經，實際上卻有點悶騷呢。
和你設計的這些角色一樣，這也屬于一種反差萌吧？啊哈哈哈哈。”
加藤悠介聳聳肩，不做爭論。
后藤笑了一會兒，又略有欽佩地表示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特別的群像作品。
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亮點與深度，跟那些為了方便就把角色使用過度的作品完全不一樣。厲害。”
他說著豎起一只大拇趾，加藤悠介則是輕輕頷首致意。
閑聊結束，開始工作。
音監結合著他們提供的原畫，讓混音師展示了一些游戲中常用的音效。
比如議論聲、腳步聲、開門關門聲、以及麻雀叫聲什么的。
這方面沒什么好說的，基本上都大同小異，有需要的話后期再做調整也行。
難的地方在于主題曲和插曲上面。
混音師把做好的42首音樂小樣播放了一遍。
加藤悠介完整地聽完，面無表情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抱歉，我覺得這些曲目不太行。”
“呃，全部都不行嗎…？”
控制臺前的混音師摸著后腦勺，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穿著OL裝的女性音響制作快速查看一下案子的資料，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卑不亢地提出質疑。
“不好意思，我們應該有按照貴方所提供的資料，切實地貼合作品主題、角色性格、以及場景等多方面因素進行創作。
請問您覺得是哪里不行？
是音樂情感？風格？節奏？旋律？還是其他什么地方不行？還望不吝賜教。”
她問得又急又快，仿佛連珠炮似的，散發出一種堅持己見的味道。
也不怪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要知道剛剛播放的可是整整42首曲子！
雖然都還只是一些未完成的音樂小樣，但好歹也是他們花了大量時間與心血的成果。
就這樣被一句簡單的「不行」來否定，自然無法讓人接受。
感覺到氣氛變得有些緊張，音監趕忙站出來打圓場。
“嘛嘛，先別這么著急，有什么問題我們可以慢慢談。”
他搔了搔臉頰，為難地望向加藤悠介。
“總而言之，加藤小哥你能具體說明一下是哪里覺得不好嗎？那樣我們才能更好地理解你的需求。”
“如果是曲子需要修改的話倒也無妨，可要是全盤否定的話就有點…沒有正當理由我們是沒法向上頭交代的，還望你能理解。”
制作方設計出來的作品沒能滿足合作方的要求，乃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需要雙方反復溝通，不斷修改，最后通力合作完成工作的。
其實音監他們并不害怕修改，而是害怕遇上那種外行瞎指揮的情況。
正如音響制作所言，如果合作方能有具體要求那怎么都好說…
但往往就是有那么一部分人！
你問他有什么需求他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只是直接丟給你一句——
「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好，但就是感覺不對所以不行。」
——像這種案子純粹就沒法子做！
豪不夸張的說，這種合作方幾乎是所有創作者的噩夢，恨不得用拖鞋拍臉的那種。
加藤悠介平靜看著眾人的反應，反手拉住惠由于緊張而有些僵硬的手，沉吟起來。
實話實說，「Cube」家做得音樂小樣其實還不錯。雖然算不上驚艷，但姑且也還過得去。
曲子該歡快和該悲傷的地方都考慮到了，能感受得出是有在認真做，而非應付差事。
可是——
它就是差了那份原汁原味。
或者說，那些音樂缺少了加藤悠介所追求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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