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選拔會
說到游戲和動畫，就離不開音樂與配音。
聲優和音樂能夠豐富作品的靈魂，這話一點都不夸張。
無論再怎么粗糙濫造的作品，想要吸引到粉絲買單，就必須要在這方面下些血本。
決定一部游戲作品配音價格的因素有很多。
例如游戲的規模、音樂的數量、聲優的知名度、以及后期設計的復雜程度等等，不一而足。
加藤悠介選定的合作對象是「キューブ（Cube）株式會社」。
這是一家業內的老牌公司，主要從事配音、音樂、后期制作等業務，旗下擁有一支龐大的聲優陣容。
經過數次商談，雙方最后定下來的配音價格是6萬円一小時。
其實Cube家最初給出的報價是7萬円一小時，但因為某個小阿姨打了招呼，最終才給到這個價格。
——這還是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
如果要是遇到那種制作周期很緊，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大量配音工作的案子，價格還會相應地更高。
言歸正傳。
周二這天，「TYPEMOON」工作室的主要成員一起來到了新宿區，出席了即將舉行的聲優選拔會。
在錄音控制室里，「Cube」這邊的音響監督、音響制作、混音師，以及制作方制片人已經全到了。
經過一陣寒暄后，加藤悠介跟惠、詩羽和英梨梨一起，在墻角的椅子和茶幾坐了下來。
蓮見佳乃子則是主動承擔起對外工作，與光碟制作方那邊交談起具體事宜。
控制室的布局相對緊湊，明亮的燈光將各種專業的音頻設備和按鈕照得閃閃發亮，以確保工作人員能夠看清屏幕上的細節。
隔著一塊巨大的玻璃，對面的錄音室顯得相對暗淡。
那里配備著各種類型的麥克風。
房間的墻面、地面和天花板，都使用了色調暗沉的隔音材料鋪設，以最大限度地降低外界噪音的干擾。
兩個空間平時處于單向溝通。
只有按下特定的控制按鈕時，控制室的聲音才會傳到錄音室那里。
加藤悠介他們來得比約定時間要早，參加試音的聲優們還沒全部到場，因此要等一陣子。
惠拿著整理好的素材跑去與音監交談，討論起等下要配合試音展示的原畫，做出安排。
英梨梨拿出素描本與鉛筆，摸索著畫起原畫的草圖。
詩羽輕輕打了個哈欠，從口袋里面摸出一支明治棒棒糖，隨手丟進嘴巴。
“咦？”
加藤悠介忍不住有點稀奇，“小詩你喜歡吃這個嗎？怎么以前從沒見你吃過？”
“也說不上喜歡吧，只是不討厭而已～”
“你什么時候買的棒棒糖？”
“別人給的。”
“…什么？”
詩羽饒有深意地牽起嘴角，淡淡道：
“沒什么。這是從一個討厭鬼那里拿來的，我一直把它忘在外套的口袋里面，不吃浪費了。”
“原來如此。”
見她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加藤悠介也沒多問，拿著「Cube」家提供的聲優資料翻閱起來。
所謂的聲優選拔，顧名思義就是甄選合適的聲優。
至于具體要怎么選，里頭的差別其實還挺大的。
比如那些參與制作過很多作品的監督。
由于平時在工作中接觸過許多聲優，往往在角色錨點敲定的瞬間，就會想到某個合適的聲優人選。
類似的情況還有這些現場的音響監督。
他們一年到頭都在和聲優們相處，同樣非常了解一位聲優適合哪一類角色。
可惜加藤悠介初出茅廬，以上兩種人脈他都沒有，所以只能采用其他方法。
而這里面的情形又分為兩種。
其一，就是在各家聲優事務所的官網上面，聽取聲優們提前錄制好的聲音樣本，并從中擬定出一份鐘意的候選人名單，再與事務所商定好來面試的時間。
在沒有太多預算的情況下，這是挑選聲優的普遍做法。
其二，是直接把某段能彰顯角色特點的臺詞，附帶上角色性格設定資料一并發送給事務所，讓他們負責擬定候選名單，再安排人來錄音室逐一進行面試。
理所當然的，第二個方法要比第一個貴。
不過加某人預算充足，所以選了第二種。
十分鐘以后，對面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一名聲優在工作人員的指示下進入錄音室，其他人則是在外面等候。
在試音環節，一個角色往往是好幾名候選人集中一起試的，這樣能最大限度地節約時間，也能更好地聽出聲優之間的對比。
首先要選的是男主「岡崎朋也」的聲優。
第一個男性聲優站在麥克風前，朝玻璃后面的加藤悠介他們鞠了一躬。
“我是Sigma7事物所的中村悠一，請多指教。”
確認所有人都準備好以后，混音師按下了錄制鍵，“可以開始了。”
中村醞釀一會兒，開始念臺本上的臺詞。
“我討厭這座小鎮，因為這里盡是些我想忘卻的記憶。”
隨著一開口，他的聲音就變得不同。
變得冷漠厭煩，冰冷無情。
到了下一句時，聲優的聲音又驟然一轉。
“我們就此開始攀登，攀登那漫長的街道。”
就像是融化的寒冰，聲音溫柔而溫暖，柔情似水。
“你這混蛋！你是芽衣妹妹的哥哥吧！？多為芽衣妹妹想想啊——！”
第三句臺詞充滿怒火，以及對朋友的失望與怒其不爭。
之后中村又念了兩句臺詞，聲音里蘊含的情感一直在變，張力十足。
——聲優都是怪物。
這句話可真不是亂傳的。
跟控制室這邊的情況不同，錄音室里是沒有屏幕展示原畫的。
再加上《Clannad》還是這個世界所沒有的作品，無法像那些改編作品一樣去參考原著。
聲優們只能通過加藤悠介這邊給出的角色相關資料去自行揣摩，以求抓住角色的感覺，這極其考驗臨場感與演技。
本來，第一名聲優的試音到這里就該結束了，不過加藤悠介請音監喊了暫停，并增加了一個環節。
音監聽完他的話，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但還是按下了通話鍵，向錄音室那邊傳達了他的安排。
“那個，請你想象一下自己是一名幼年喪母、青年喪妻、壯年喪女的人。面對女兒汐病倒在眼前，又得不到任何幫助時，做一段即興表演。”
話音一落，人們便“唰”地一下子扭頭看向加藤悠介。
惠、詩羽、英梨梨、小佳乃，四人是有點意外他會把額外的部分拿出來。
其他人則是滿臉古怪，欲言又止。
加藤悠介對此漠不關心，雙眼直視錄音室內的聲優。
按照原定計劃來說，今天要試音的內容其實并不包括游戲續篇，但他覺得這名聲優的表現還不錯，所以想要進一步觀察一下對方的水準。
錄音室里的中村悠一聽到這個要求，不由得愣了一陣子，心道一句這什么人間悲劇，難以想像這種劇情會出現在以媚宅為主的Galgame里面。
但馬上，他就回過神來。
畢竟工作就是工作，不該摻雜私人感情。
何況這個案子的酬勞還不錯，他很想要這個角色。
于是中村悠一面色一肅，用力握緊拳頭閉上雙眼，按照要求想象起那個畫面。
一股粘稠的、漆黑又沉重的事物逐漸涌了上來。
稍微醞釀過后，他猛地睜開眼睛，目眥欲裂地爆發出令人震耳欲聾的嘶吼。
“汐———！”
無視于人們被嚇了一跳的反應，聲優一手捂著胸口，另一只手顫抖著向前伸出，表情撕心裂肺。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
他的面容扭曲著，雙眼泛紅，眼神透著極度的無助與絕望，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與力量。
“渚…救救…汐吧，哈啊…嗚…渚…”
他徒勞呼喚著已故妻子的名字，情感的洪流支配了身體，讓他發出不成聲的哭泣。
“咳咳、唔咳…誰來…誰能來…來救救汐吧！”
嘶啞的聲音在錄音室內回蕩，直觀傳遞出那份悲痛與壓抑的強烈情感，令人不禁豎起一層雞皮疙瘩。
這一刻，聲優的面部表情仿佛成了所扮演角色的情感的延伸，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再次重申，聲優是一個角色的靈魂。
特別是對于日式Galgame來說，聲優所能賦予角色情感的聲音，能夠完美地填補手繪原畫的天然缺陷。
受到聲優演技炸裂的影響，女孩子們都有些動容，臉上浮現出些許多愁善感的哀容。
話雖如此，但這種缺乏鋪墊的臨場爆發其實也免不了有些突兀與尷尬。
不過只要情感和表現力達到了就好。
加藤悠介聽完聲優的試音，滿意地點頭，記住了對方的名字，示意音監可以結束了。
見慣了大場面的音監淡定地按下通話鍵，對錄音室那邊的聲優說了一句辛苦了。
還未完全平復下來情緒的聲優深呼吸一口氣，朝控制室鞠了一躬，嗓音沙啞地表示感謝，然后退了出去。
加藤悠介喝了一口帶來的烏龍茶，把手放下時，右手的小指忽然被人抓住。
側目看去。
英梨梨正低頭抹著眼淚，放在桌下的左手則是偷偷拉著他的手，像在尋求依靠。
加藤悠介猶豫一下，默許了這一行為。
結果直到所有給男主配音的聲優都試音完畢后，對方也沒有放開他。
由于英梨梨所坐的位置是最里側，再加上又有茶幾的遮擋，倒也無人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就這樣，環節來到女主的配音部分。
作為貫穿整篇故事線的角色，「古河渚」當仁不讓地排在第一。
因為男聲優那邊的亮眼表現，加藤悠介對女聲優這里也有些期待。
可惜，第一個配音的聲優卻叫他大失所望。
對方似乎是執著于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試音時有種用力過猛的感覺，完全失去了渚本身的天然萌感。
不止是她，接下來的兩人也是相同的情況，似乎壓根就不考慮聲音與角色的相稱性，就是一味想要出頭。
考慮到聲優這個行業的畸形競爭，這種想要博弈的心理倒也無可厚非。
加藤悠介不打算多做置喙，可也不會接受。
接著是下一位。
相比起前面三人，她倒是沒有那種急于求成的心理，聲音也有自己的特色，但是仍不符合加藤悠介的要求。
他面無表情地聽完，不由感到有些煩躁。
也許是「古河渚」這個角色的性格比較普通，使得聲優們有些難以表現出角色的亮點…
但是——
加藤悠介今天來到這里是為了稱心如意的，自然不會輕易選擇將就，尤其還是在這個第一女主的身上將就。
所以哪怕第四個聲優的表現尚可，他還是在心里打了個叉。
或許是感受到他的煩躁，英梨梨把整只手都塞進他手心，安慰似的輕輕握緊。
那微涼柔軟的觸感十分舒服，讓加藤悠介緊鎖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點。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又一名聲優進入了錄音室。
“我是Enterprise的中原麻衣，請多指教。”
自我介紹過后，主人馬上開始念臺詞。
“…紅豆面包！”
帶著點弱氣與不安的呢喃細語，從擴音器中傳了過來。
加藤悠介眼睛突然一亮，稍稍坐正身體。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僅是簡單一個臺詞，古河渚那種忐忑為自己打氣的情緒就出來了。
接著是下一句。
“我也很沒用，但是…兩個人一起的話，就能堅強起來。”
這次是溫馨又治愈的輕細嗓音，其中還蘊含著若有似無的心疼與難過，散發出大和撫子的感覺。
加藤悠介的眼神越來越亮，看著聲優稍作醞釀，念出下一句臺詞。
“無論今后遇到什么事情，請不要后悔與我相遇。”
聲優的嗓音變得溫和，卻奇妙地不平淡。有一種妻子面對丈夫的溫柔叮囑與祈盼，并摻雜著些微病弱。
這份功底真的很深厚。
加藤悠介直接拍板做出決定，“可以了，古河渚的聲優就是她了。”
音監笑著點點頭，叫人去安排了。
那之后，試音繼續。
藤林姐妹，
坂上智代，
伊吹風子，
宮澤有紀寧，
一之瀨琴美，
最后，基本上所有的主要角色都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雖然期間也有一些波折，但聲優們總體表現還是不錯的。
不論是發音的精準度也好，還是能按照指示迅速改變聲線也好，又或是表演技巧和情感表達也好，都體現出了不俗的專業性。
加藤悠介還是挺滿意的。
《Clannad》的試音會從上午10點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8點。
拋開午休的兩小時不算，其中有整整八個小時都在工作。
即便這樣，他們也才將將敲定好主要角色的人選，那些配角的試音則不得不延后到明天。
試音結束后，加藤悠介他們跟「Cube」這邊的工作人員打過招呼，便離開了錄音室。
這么一天搞下來，大家都有些疲憊。
選拔會上辛苦的人不止是聲優，聽的人同樣也不輕松。
要在一天之內聽上百人重復一句臺詞，期間還得做出判斷與甄選，著實是一件耗費心力的事情。
只能說雙方各有各的難處。
回到正題。
加藤悠介在路邊攔下幾輛計程車，讓大家分別坐了上去。
最后輪到英梨梨時，少女突然情緒低落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悠介，我們在做的…竟然是這么棒的游戲嗎…？”
“…你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嗯，有一點。聲優們的表演都好賣力，感覺角色好像要活過來了。”
加藤悠介點點頭，“是啊。等到后面再加上音樂和bgm，我們的游戲還會變得更好的。”
英梨梨沉默一會兒，像是有些自責地抬起頭，表示道：“…總之，我也會努力不給大家拖后腿的。”
話一說完，她就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一溜煙兒鉆了上去。
加藤悠介不禁一愣。
然而對方似乎并不想等他回應，匆匆對他說了一句拜拜后便直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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