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優衣庫
把詩羽送回家以后，加藤悠介來到澀谷這邊的商業街。
在一家星巴克里，他找到了獨自坐在窗邊的惠。
少女正低頭玩著手機，面前放有一杯中杯的咖啡，并未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到來。
一頭烏黑的短發柔軟地垂在側靨，像一層厚密細軟的黑絲瓔珞般遮著她的脖子。
透過照進店內的陽光光線，可以看到杯中的飲料大約還剩三分之一。
店內的環境有些嘈雜，她卻安安靜靜，既沒有感到不耐煩，也沒有頻頻察看時間。
她身上散發出一種如圣女般安穩的氣質，像是一座靜美的雕塑，甚至讓人覺得她周圍的時間流速仿佛比旁人要慢。
加藤悠介在原地駐足片刻，然后才走了上去。
“抱歉，你等很久了嗎？”
當他搭話后，惠便自然而然地轉頭看來。
“…咦，悠介，你來了呀？”
靈動的秀眸映照出他的輪廓，少女的眸光淡然而清美。長長的睫毛被光照著，好似天鵝的羽絨。
加藤悠介看著她，旋即把目光轉向桌上的杯子，回道：“嗯，你在喝什么？”
“香草拿鐵再加一份濃縮咖啡。”
“你平時就會點客制化的咖啡嗎？”
“要說的話，我只是想點而已。”
“那我也去買一杯。順便，你要再來一杯嗎？”
“謝了，不過我這樣就好。”
“好。”
加藤悠介點點頭，準備起身去買咖啡。
結果惠也“唷咻～”一聲從座位上站起，并拿著自己那杯咖啡，一副打算要跟著他的樣子。
“你改變主意了嗎？”
“不是哦～只是這樣子比較方便，等你買完咖啡我們就去買東西吧？”
“原來如此，說起來你要買什么？”
“嗯～～因為一時解釋起來也有點復雜，總之還是實際過去看看好了。”
聽到少女這么說，加藤悠介倒也沒多問，頗有點隨遇而安的意思。
然而當兩人從星巴克轉移到附近的購物中心，并來到一家無印良品，而且惠開口向他詢問穿衣的尺碼時…
“——為什么…？”他終于忍不住驚愕地問了出來。
“嗯～因為是你要穿的。”惠一臉輕描淡寫地站在貨架前，邊說邊對一些男裝左挑右選。
“呃…？”
加藤悠介心中的疑問不減反增，猶豫著再次問道：
“…不好意思，惠，容我再問一下。你是在以我的尺碼為參考，來給身材相近的家人挑選禮物嗎？”
“這個啊…如果我說不是的話，你會怎么樣？”
“…那樣我會誤會成你是在給我選衣服。”
“啊～你可以那樣理解沒關系，反正我的確是這樣想的嘛。”
“…恕我直言，你是覺得我平時的穿衣搭配太糟了嗎？”
見他如此糾葛，惠便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并把臉轉了過來。
“我倒沒有那么想耶，悠介你覺得自己的穿搭有問題嗎？”
“…本來沒有，不如說，我對追求流行沒什么太大的興趣，不過現在…”
加藤悠介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的反應讓我有點懷疑平時的選擇了…”
“這樣啊…”
少女理解般地輕輕點頭，重新回正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卻不表露出來。
“嘛～總之沒那種事。
基本上，除了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的那段日子，其他時候你沒有給過我邋遢的印象，所以安心吧～”
“謝謝，那我們現在在這里的理由是…？”
“那個，雖然這樣講可能有點奇怪，不過你可以不要問我原因，就這樣配合我嗎？”
加藤悠介有些困擾地看著她。
正如這句話所言，今天的惠讓他覺得有點奇怪。
但是對方既然要他別問──
“…我知道了，我會配合你，無論什么。”
他覺得這樣才是正確的做法。
“謝謝你，悠介。”
“…不會。”
“話說回來——”
惠漫不經心地說道：“無論什么…你講的范圍會不會太大了？你不擔心我會對你提一些過分的要求嗎？”
“我應該要擔心嗎？”
“至少你應該多少有一點防備心才是。”
“這樣么…”
加藤悠介停頓了一秒鐘，將目光隨意望向四周，隨口說道：“…謝謝，但還是不了，我不覺得應該那么對你。”
咔啦…
金屬衣架發出一道微弱的聲響。
少女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一下，隨后用比剛才略低的音量說：
“…那個，換句話說，意思是你希望我對你更壞心一點咯？”
“也不是那種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你的話讓人有點摸不著頭緒欸。”
“要說的話…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點吧。”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以后。
“…原來這樣喔。”
惠自言自語地應聲道，眼神落在面前的衣服上，沒有多余的表示。
少頃，她從貨架上取下兩件衣服，并把它們展示在身前，轉身問道：
“欸，悠介，你覺得這兩件怎么樣？”
那是一件卡其色的連帽衛衣，加一件軍綠色的飛行夾克。
“怎么樣…”加藤悠介觀察了一下以后回道：“還可以，感覺比較簡單休閑。”
“嗯～～而且這件衛衣是棉麻材質的，不僅穿起來會很舒服，也沒有光滑布料的那種嚴肅感覺。所以，你不討厭這種風格吧？”
“嗯，不會。”
“好～那么麻煩你先拿著這兩件。”
通過一個「先」字，加藤悠介隱隱意識到對方似乎并不會就此打住，而情況也在下一秒得到了證實。
果不其然的。
在把兩件衣服交給他之后，惠又在隔壁的貨架上挑選了起來。
“啊，這邊的白色打底衫加黑色連帽衛衣好像也不錯。像這樣子配一條深藍色牛仔褲，外面再加一件長款卡其色風衣，你可以接受嗎？”
“可以，這套有點介于成熟和休閑之間。”
“對啊～話說回來，我好像很少見你穿亮色系的衣服，是不喜歡嗎？”
“我比較偏向黑色與白色，不過其他的也還好，但不會穿粉色那種。”加藤悠介聳了聳肩說道。
“唔…粉色呢…我懂你的意思～～”
少女明眸稍彎，肩膀也在輕輕搖晃，像是忍不住有點想笑，不過被她硬是忍住了。
“既然這樣～紅色和克萊因藍的棒球服，你比較能接受哪一件？”
“兩個都不是我自己會買的顏色，所以由你來選吧。”
“這樣啊，那么下半身呢？你喜歡輕便一點的款式，還是時髦一點的款式？”
“輕便吧。”
“嗯…那就選長褲和運動束腳褲好了。其實長度到腳踝的九分褲也非常時髦，可惜現在畢竟是冬天呢。”
“我倒是沒什么關系，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也可以穿一下看看。”
“嗯嗯～那就麻煩你把這些全部都試一下好了。”
加藤悠介聞言不禁愣了愣，脫口而出：“全部都要試嗎？”
“當然嘍～畢竟有對比才好看出來區別，以及哪一種更適合你，不是嗎？”
惠反復點頭說著，并把剛才選中的幾套衣服全部交到他手中，語調少有的十分輕揚。
“好，那接下來就去試穿吧～！”
某人對此雖然感到有點微妙，不過既然已經明確表示過會配合，自然也不會提出什么相反的意見。
于是乎，兩人便一同朝試衣間走了過去。
按照少女所給出的搭配組合，加藤悠介開始不厭其煩地試穿起衣服。
更具體來講，其實不僅僅是試穿，每換好一套衣服的他還需要讓對方過目一遍。
考慮到這些衣服都是由惠挑選出來的，是以盡管他對此感到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從始至終都認真地配合了下來。
而在此期間，惠也看得十分仔細，有時還會要求他像走秀模特一樣更換幾次角度，不過卻沒有什么表示。
就這樣。
直到每套衣服都被加藤悠介試穿過一遍以后，她才略帶躊躇地說道：
“唔…是說在剛剛的那些衣服里面，悠介你有特別中意哪一套嗎？”
“哪一套…我個人覺得，第一套的簡約風格還不錯。”
“第一套…是那件卡其色連帽衛衣、軍綠色飛行夾克，搭黑色長褲的那套嗎？”
“嗯。”
“這樣啊…”
惠緩緩點著頭，淺淺蹙著的眉漸漸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嗯～那你就再換上那一套吧。”
“好。”
雖說剛剛已經看過一遍，不過等加藤悠介再次換上那套衣服時，少女還是認真地左右檢查了一番。
“呃，是哪里還有什么問題嗎？”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惠現在的眼神像在挑毛病。”
“咦～～我才沒在想那么過分的事情，只是…”
“只是？”
惠輕輕上前一步，與他隔著快要碰到彼此腳尖的距離，然后伸手探向他的脖子，幫忙整理了一下稍顯凌亂的衣服領口。
“只是這里的衣服有點亂，不過現在就好多了～該說真不愧是悠介嗎？這套衣服還滿合適的耶。”
“謝謝…不過這又是什么說法？”加藤悠介低聲說著，只覺得鼻翼間全是從對方身上飄散而來的淡淡清香。
“那個，我的意思是，你穿起來很合適。畢竟你身材很好，基本上穿什么都很好看，就像天生的衣服架子一樣～”
‘這是把我當成換裝人偶了嗎…？’加藤悠介暗暗在內心低吟，然后微笑著點點頭。
“謝謝你幫我挑選，那我就買這套好了。”
“啊，對了，因為是我叫你陪著來的，所以這身衣服就由我買給你，算是謝禮。”
“啊？你要買給我…？？”
“嗯～沒錯喲。”
無視于他的遲疑不決，惠便兀自做出了決定。
“啊～不好意思，店員先生，我們想把這套衣服直接穿走，可以麻煩結下賬嗎？”
聽到呼喚的男店員走了過來，并動手幫忙把衣服上面的吊牌取下。
安排加藤悠介在這邊等她以后，惠便跟著店員一起朝收銀臺走去。
路過生活用品區時，她忽然想起了某人家里那款難用的洗浴用品，于是又順帶多加了一瓶無印的洗發水。
而等到結完賬的惠重新回到試衣間這邊時，映入眼中的卻是這樣一幕…
“我說我說～～帥哥，你是一個人嗎？方便的話能加個Line的好友嗎～？”
“欸，看你手上拿著的制服，應該是高中生吧？真巧，我們也是耶～！”
“吶吶～！是說你接下來有空嗎～？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卡拉OK？”
視野之中，三名顏值在7、8分左右的女生正圍在某人身邊，熱情不已地進行搭訕。
幾步遠的距離外，則還有幾名身穿相同制服的女生站在一旁，這會兒正滿臉期待地望著自己的同伴，為她們暗暗加油打氣。
氣氛顯得格外熱鬧…
不消說，被女孩子們圍在中間的人正是加藤悠介。
就見他眉頭緊鎖，這會兒正一臉冷漠地看著圍在身邊的三名女生。雖然想要離開，卻是被她們用身體牢牢擋住了去路。
像是一點也不擔心被占便宜似的，三名女生以一種非常容易產生肢體接觸的距離，擠在加藤悠介周圍，甚至是有意無意地主動往他身上靠。
當事人對此明顯十分不快，不過卻不好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十分棘手。
只不過寥寥數秒鐘，惠就看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她不由得輕皺起眉，然后快步走了上去。
“悠介，該走了哦？”
“惠…”
聽到她的聲音，原本還一臉煩躁的加藤悠介立刻望了過來，臉上的表情不自覺放松。
而那群女生們也是紛紛轉頭朝她望來，目光里隱隱帶著幾分打量與不善。
不過由于一時還摸不清楚狀況，所以她們暫時倒也無人做出什么反應。
面對女生們所露出來的敵意，正面承受這些的惠卻沒有絲毫反應，依舊是那副淡定自如的樣子。
她只是抬腳走到幾人身邊，然后旁若無人地向被困在中心的某人伸出一只手，平靜地這么說了一句。
“我們走吧，悠介。”
“惠…？”
加藤悠介禁不住為之一怔，不過手上的動作卻是不慢。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他便牽住了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
被他牽住手的那一刻，少女的手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卻還是反手抓住他的手，將他拽了出來。
一時不察的三名女生被她突然得逞，然而等她們反應過來想要阻攔時，便已經來之不及了。
“那個，要跑了哦？悠介。”
惠輕聲說著，兩彎好看的柳眉不悅地輕輕蹙起，往那群女生臉上瞥了一眼，而后就拉著加藤悠介快步向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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