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換裝人偶
“那么，悠介你接下來有沒有什么想買的東西？”
離開無印良品這一是非之地后，惠就立刻放開了他的手。
由于其過于干脆利落的舉動，導致加藤悠介也未能說什么，只是默默收回手。
他一邊將夾在胳膊下面的制服裝進紙袋，一邊準備表示否認。
然而就在剛要開口的前一秒鐘…
猶如福至心靈般的，一個念頭便是浮現于腦海，令他不自覺脫口而出。
“眼鏡…吧…”
“誒？”
少女十分詫異地微微偏過頭，問道：“…奇怪，為什么要買眼鏡，悠介你有近視之類的問題嗎？”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
“覺得什么？”
加藤悠介尷尬地笑了下，含糊其辭道：“只是覺得如果買一個土氣點的眼鏡，或許能減少一些麻煩…”
“喔～～～”
惠拖著悠揚的語調，像是理解了他的意思，“換句話說，你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土氣一點，不要那么引人注目嗎？”
“嗯…差不多吧。”
“哼嗯～～”
少女便是從頭到腳地對他打量一番，旋即說道：“好意外～原來悠介也是會想出這種隨便的點子來的呀？”
“…是我的錯覺嗎？你現在說的話好像有點微妙的諷刺感。”
“嗯，你可以那樣理解呢。”
還真是啊！？
加藤悠介瞬間語塞，傻眼道：“該怎么說，總覺得這樣的惠微妙的有點苛刻…那個點子有讓你覺得這么差嗎？”
“因為那樣根本沒用啊，悠介你對這方面貌似很遲鈍耶。”
“唔？”
某人不禁無言以對。
然而下一秒，惠又忽然話語一轉，改口道：“嘛，雖然覺得沒什么用，不過我記得這里有家「JINS」的店來著…就去看看好了。”
決定下來之后，兩人便一同來到了商場內的眼鏡店。
“哇～～有好多款式耶！”
走進店里的惠環顧一圈四周，回頭問道：
“那個呢，悠介。我不會強行要你怎么樣，不過如果你非要買眼鏡不可的話，可以由我來幫你選嗎？”
“嗯…我沒什么問題，不如說，你肯幫忙挑選的話更好。”
當加藤悠介這么一說，惠便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
“這么一說也是，畢竟悠介你煩惱的對象主要是女孩子呢。好～我會努力幫你選出一款最合適…咦，這里是不是該選最不合適的才對？”
“我沒戴過眼鏡，總之就拜托你了。”
“嗯～交給我吧。”
兩人圍著陳列商品的貨架逛了起來。
“欸，悠介，你覺得這一款怎么樣呢？”
首先被惠選中的，是一副細金屬框的眼鏡。
“雖然這種類型的眼鏡看似大眾款，適合的人卻意外的少。
除非是那種好看得勘比藝人，或是身材高大、西裝筆挺的精英上班族，一般人都不太適合戴。你試戴下看看。”
“好。”
加藤悠介遂從她手上拿過眼鏡，戴在自己臉上，“…你覺得怎么樣？”
“嗯…”
少女輕輕眨了下眼睛，沉吟道：“那個，像個高冷的知性帥哥？”
這么正面的評價？
加藤悠介微微愣神，心里某處被觸動了一下。
他稍微想了想，然后把眼鏡拿下來戴在惠的臉上。
“你戴的話，像個可愛的文靜少女。”
“…什么嘛，你在嘲笑我嗎？”惠邊說邊把眼鏡取下，將其擺回架子上。
“我是在稱贊你。”
少女沒吭聲，只是換了副眼鏡過來。
“說到時髦的話，這種圓框型的眼鏡難度很高呢，我記得有些知名作家就常戴這種，只是很挑人。你試試看。”
加藤悠介從她手上接過眼鏡，戴在自己臉上，“…看起來怎么樣？”
“嗯～好神奇，基本上，就像一個沒有參考價值的廣告模特吧？”
“嗯，這里的發言也很微妙呢…”
于是他又摘下眼鏡，戴在惠的臉上。
被戴上眼鏡的惠淺淺地蹙起眉，說：“果然，我覺得自己很不適合這種款式耶。”
“是嗎？我倒覺得還不賴，讓人有種想拍個照再打印成海報的感覺，很可愛。”
“什么啊，悠介，總覺得你盡是在挑一些好聽的說辭耶。”
“但我只吃了一碗粉。”
“誒，那是什么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實事求是。”
聽到這話的少女取下眼鏡，意味莫名地覷他一眼，而后又換了一副眼鏡。
“那么這款黑色粗框眼鏡怎么樣？像這種威靈頓的框型，就很適合那種輪廓深、有男子氣概的人來戴，尤其是留著胡子的那種。”
“在那之前，可以拜托你解釋一下，威靈頓框型是什么嗎…？”
“簡單來說，威靈頓是這種四方型的寬鏡框。順帶一提，框型稍微圓一點的則被叫做波士頓。”
“原來如此…有點意外，你很了解這方面的事情呢，像個專家。”
“沒有那種事，我只是常常看時尚雜志而已，這些也是從上面看來的，稱不上了解。”
“我認為已經很好了。”加藤悠介戴上黑框眼鏡，“那么…這樣如何？”
“…真要說的話，像個變裝走在路上的明星？”
“所以我們現在是在玩什么相互吹捧的游戲嗎？那你也來試戴下看看。”他說著摘下眼鏡，遞給惠。
“那，你的感想是？”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來形容…”
“是什么？”
“像個偷偷和人交往的美女演員？”
“……啊，嗯，那個，因為這句話里夸大其詞的地方實在太多了，聽上去沒什么實感，所以我就當作是玩笑嘍。”
“那么明星什么的豈不是也很浮夸？”
“啊～～真是的，你好煩啊。”
像是被激起了小情緒，惠有些不開心地撇下嘴，把臉別向一旁。
“而且我不是一開始就講過了嗎？
悠介你想要用眼鏡來變土氣的想法根本很天真，結果還不是證明了你不管什么風格都很合適嘛。”
“…這個回答未免也太肯定了吧？”
加藤悠介苦笑著取下眼鏡，“既然這樣，那就不買了…”
“——不，就買這個黑框的吧～”
“嗯？但你不是說…”
“以悠介而言，我認為稍微有一點反差也不錯…”
惠說著從他手上拿走眼鏡，稍稍研究了一下，繼而發出一聲略有驚訝的輕咦。
“啊～這個眼鏡含稅下來只要不到一萬円欸，那么這個也由我送你咯？”
“啊？”
“你不愿意嗎？”
“…不是，問題是為什么惠要送我這些東西？”
“咦～我不是說了嗎，這是你今天陪我逛街的謝禮。”
“可你不是已經買了衣服給我嗎…？”
“無論什么，不問原因，都會配合——對吧？”少女露出了惡作劇似的可愛笑容。
加藤悠介頓時啞口無言，而惠則是語氣自然地說了下去。
“總之我去結賬了喔，鏡片選沒有度數的就可以了吧？”
“…嗯，那就麻煩你了。”
經過向店員詢問后得知——
雖然現場剛好有鏡片庫存，不過想要取件的話大約需要一小時，于是少女決定再去別的地方逛一下。
離開「JINS」以后，兩人在商場里隨便逛著，接著就走到了一家美發沙龍店的門口。
店里的燈光明亮，幾名形象整潔得體的托尼老師正在給客人服務，動作十分干練。
或許是手藝還不錯吧，里面的客人看著不算少，給人一種不妨一試的感覺。
“——說起來，悠介。”
少女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要不要也進去做下造型？”
加藤悠介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略作沉吟。
“…我可以問一下嗎？惠平時就有喜歡給人做搭配造型的興趣嗎？”
“沒有啊。基本上，我平時只會給自己買衣服而已，給男生的話，還是第一次。”
“…這樣么，所以今天的我是換裝人偶？”
“咦～哪有？我想說反正我們也要等著配眼鏡，順便做下發型也不壞吧？”
“那么…”
加藤悠介轉頭望向她，隨口開了一句玩笑。
“假如我從頭到腳都按照惠的喜歡去打扮，你會心動嗎？”
“誒——？”
惠稍稍愣了下，隨即開口反問道：
“…為什么突然問這種問題？姑且不論我會不會心動，這對悠介有什么影響呢？”
“我只是隨便問問。”加藤悠介說：“…但事實上，出于男生的角度，我希望你會有。”
“唔～～～”
像是有些糾結，惠歪著腦袋略微思索了一下，而后倏地回正角度。
“但我現在還不知道耶，不然等你做完發型之后，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吧？”
加藤悠介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好，不過這次就由我自己付錢吧。”
“嗯，我知道了。”
于是兩人便一同進入店內。
幸運的是，此時剛好有一位客人從店內離開。
相對的，一名發型師也空閑了下來。
對方在確認過暫時沒有其他預約之后，加藤悠介便剛好填補了空檔，接受起服務。
惠則是坐在入口處的沙發區等待。
在飄散著染膏和洗發水香味的環境中，時間便慢慢過去…
大約過了四十分鐘左右，某人的發型做好了。
由于加藤悠介并無什么具體要求，給他服務的發型師只能自行發揮。
好在最后的成果似乎也還不錯…
在發型師的操刀下，他的發型被設計成了三七分的那種。
頭發整體被吹得蓬松，兩邊的側面被刻意往后帶，并用夾板給頭發增加了一些紋理感。
為了加深層次感，頂部的發梢則是稍稍往后甩。
接著用發蠟抓出紋理，做一些細節調整，并按照頭發所梳的方向，隨意在額前留下一小撮劉海，顯得自然一點。
最后再用定型噴霧定型。
如此這般…
一個內斂沉穩、又不顯刻板的俊逸美少年便油然而生。
對于發型師上面那一串像是賣弄才藝的講解，加藤悠介并不十分感冒，也不怎么在意。
他只是對著少女問道：“…所以，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唔唔？”
當事人不言不語，僅是安靜地注視著他。
錯落有型的銀白短發下，一雙眸子黑得深邃，就那么嵌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像被擦亮的黑曜石，純凈而有神。
額前的一綹劉海斜垂在濃密的劍眉上面，細碎而又隨性，有種讓人沉迷的魅力。
暖黃色的氛圍燈照下來，將銳利的臉部輪廓和光影照得很有層次感，十分立體。晃得人心神不寧…
當這樣一幅畫面闖入眼中的時候，惠不由自主地有些失神，一雙秀眸里映著點點星火，仿佛星河蕩漾。
面對加藤悠介的詢問，她不禁沉默了良久，并頻頻眨著眼睛。
既而又不自然地把臉扭向一旁，低垂下視線，輕聲細語地給出回應。
“……嗯～挺好的、很好看。”
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
或許是因為店內光線的緣故，那掛著黑色頭發的耳尖看上去稍微有些泛紅。
加藤悠介不禁怦然心動，只覺得這一刻的少女可愛得無以加復。
兩人相顧無言。
今日所經歷的種種畫面，宛如幻燈片一樣在他腦海中閃現。
如茅塞頓開的，一個念頭驀然從心底浮現。
或許…
少女今天面對他的冷淡態度并不是沒有反應，只是不在人們面前表露出來而已。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加藤悠介就忽然覺得。
自己在一整天所積蓄下來的煩悶感，便于頃刻間消融不見，只留下一股徐徐而至的淡淡清風。
他蠕動著嘴唇，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說點什么，然而有人卻先一步地開口了。
“很棒呢，這位小哥，您的女朋友看起來也很滿意的樣子。如果方便的話，請問可以讓我給您拍張照片，用作店內宣傳嗎？”
站在一旁的發型師語氣誠懇地說著，態度十分殷切。
女朋友…？
聽聞這話的兩人同時轉頭看去，這才驚訝地發現——
就在他們相顧無言的這一時間里，周圍竟是不知不覺聚集了不少人。
不僅有店內的工作人員與客人，甚至還有從外面被吸引進來的。
人們就這么神采奕奕地圍在他們附近，并一臉興奮地對著某人圍觀。
至于被圍觀的對象是誰，自然無需多言。
加藤悠介不由得皺起眉頭，下意識地有些不喜。
面對發型師的請求，他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惠。
“…你覺得呢？惠。”
“咦…？”
被他這么突然一問，少女一時顯得有些錯愕，并不自覺地環顧一圈四周。
緊接著——
“抱歉，我們還趕時間，所以不行。”惠說著朝加藤悠介伸出一只手。
一如先前在無印良品那樣，她就準備拉著某人離開。
加藤悠介忍不住笑了，笑得懶散而又輕慢，并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痞氣，很是勾人。
不管是少女現在沒有立刻否認的行為，還是這種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占有欲，都讓他覺得十分受用。
“先別急著走，等我付下錢。”他笑著拉住惠的手，然后轉頭看向發型師。
“總之就是這樣，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麻煩結賬。”
這一刻，就連同樣身為男性的發型師都不禁愣了一下。至于女性么…不提也罷。
發型師對此點點頭，一邊說著「請跟我來」，一邊引領著兩人去結賬。
雖然心中感到有些遺憾，不過既然人家不同意拍照，他也不能強迫什么。
就這樣，在發型師和一干人等的目送之下，結完賬的悠介與惠便一同離開。
那之后，兩個人一起去「JINS」取了眼鏡。
作為回禮，加藤悠介也給惠買了一身衣服。
少女起初顯得有些猶豫，不過卻未能拗過他的執著，最后還是接受了下來。
由于時間已晚的關系，兩人索性在商場里的一家餐廳解決了晚飯，而后才在澀谷電車站分別。
于是乎，今天就這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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