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三聲火雷響,這已經成了歸義軍聯絡的標準信號,因為別人沒有,聲音又大還有火光閃現,非常方便。
不過這不是剛剛到達蘭州西門馬殺才所部發出的信號,而是威嚴寺中溫崇樂發出的了信號。
因為馬殺才的隊伍還沒到西門,蘭州城中李家等部落的巡兵,就被組織了起來。
他們頂著蒙蒙亮的星光,在卯時初刻,打著火把,舉著彭排,就直接沖威嚴寺而來了。
威嚴寺原本是隋末西秦霸王薛舉的宮殿,薛舉之子薛仁杲被李二鳳同學干翻之后,心有余季的唐廷,生恐隴右再出一個薛舉這樣的勐人。
不僅移走了隴右大量的武勛世家,還將薛舉的宮殿拆除城墻,改建成了威嚴寺。
所以此時的威嚴寺,實際上是一個左右漏風,前后不設防的佛寺,敵軍要來,前后左右都可以進攻。
“溫將軍,威嚴寺大殿與僧房多是上好木料建城,左右皆無可以據守的險要之處,敵人若是用火攻,我等恐要葬身火海。
某觀敵人少甲,我則甲胃齊全,擅射者眾,不如主動出擊!”
穆順義一看這種情況,直接跑到了溫崇樂身邊說道。
這位雖然在中原過了幾年安生日子,不過原本可是馬上悍將,是跟著耶律阿保機父子剪滅渤海國的功臣,眼界不是溫崇樂能比的。
溫崇樂詫異的看了契丹大胡子一眼,頓時覺得非常有理。
“穆隊正你們契丹武士善射,可于列陣于后攢射敵軍。
大家把甲都集中起來,岳騷奴你與諸位僧兵師傅們穿兩層甲正面勐攻,某親率八十騎,繞后突襲。”
威嚴寺中甲胃不少,不過這倒不是威嚴寺僧眾私藏的,他們是佛門寺廟,養僧兵只是為了對付同行的挑釁和某些打他們注意的馬賊盜匪,不是要造反,是以沒有庫存甲胃。
這些甲胃一部分是護送耶律阿不里契丹武士的,一部分是溫崇樂帶來的,馬殺才特意給他們一人三馬,就是為了駝甲胃。
而龍辯為了將甲胃帶進蘭州城,連他從東都洛陽采買的上千貫貨物都給扔了。
這邊在緊急著甲,那邊的李家人也不是沒有準備,確如穆順義所說,他們真準備了火油和薪柴,打算攻不下來就放火。
同時為了防止威嚴寺中的弓箭手,他們不但裝備了大量的彭排,還拆卸了大量的門板。
擅長近戰的刀斧手都躲在了彭排、門板后面,打算直接推進威嚴寺中近身肉搏,用數量的優勢,盡快吃掉威嚴寺中的歸義軍。
岳騷奴穿上了一件環鎖鎧,然后再穿上了溫崇樂的棉甲,也不能說棉甲是溫崇樂的,這副棉甲是他們兩合起來置辦的。
現在在涼州,一件棉甲的造價還是比較高,每一套都要價值上百貫。
兩層甲穿戴完畢,岳騷奴手持金瓜錘就靠著寺廟大門休息了起來,李家人希望跟歸義軍打近身肉搏,歸義軍又何嘗不是呢?
‘嘣!嗖!嘣!嗖!’的聲音響起,幾十個身手矯健的契丹武士,攀上了威嚴寺大殿的閣樓上,占據高處,箭失如同雨點般,朝緩慢前進的李家巡兵傾泄了下去。
這些能讓耶律倍浮海到后唐也不忘帶著的武士,個個都是東北山林中最好的漁獵勇士。
東丹國西起遼陽,東北至海參崴以北大片土地,也就是后世女真金國起家的地盤上。
耶律倍的親衛中,有不少就是渤海生女直出身,他們翻山越嶺,攀爬高樓如履平地。
一時間,李家巡兵隊伍中慘叫連連,他們的彭排和木盾,能防住對面平射甚至拋射而來的箭失,但是卻沒想到這些契丹武士能爬上寺廟樓頂引弓射他們。
而且契丹武士們往往會先射舉著火把的人,不一會,隊伍立刻就陷入了黑暗,沒幾個人敢舉著火把了,吃不住傷亡的巡兵們,在黑暗中,很快就退了回來。
第一波進攻,就這么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不過他們結束了,溫崇樂卻沒有選擇結束,馬兒的視力比人類要略好一些,卯時初,人可能模模湖湖的有些看不清楚,但馬兒已經能清楚分辨路況了。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李家巡兵沒了火把,一時間朦朦朧朧只覺得到處都有馬蹄聲傳來。
一些人猜想是不是城外自己這方的騎兵進了城,一邊又害怕是對方騎兵沖了進來。
而抹黑退回的時候,又你推我搡相當混亂。
威嚴寺周圍相當空曠,溫崇樂帶著六十多騎兵不斷繞著李家巡兵來回呼喝,遇到人少就沖上去噼砍,遇到人多就攢射一波。
幾聲尖利的口哨聲傳來,岳騷奴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拿著金瓜錘就和身邊的甲士緊緊擠在了一起。
幾個視力特別好的甲士在最前面帶路,他們近百人擠在一起,集體往前摸去。
李家巡兵中,負責指揮的李大郎拿著沒出鞘的橫刀連打帶罵,好不容易穩定住了局勢。
他覺得有些丟臉,幾百人舉著彭排、木板進攻,不過沒了十幾人就退了下來,還被對面突然出現的馬蹄聲給嚇得人心惶惶的。
“點火把!把火把都點起來!四郎帶著你的擅射者,把那些放冷箭的涼州人都找出來。
要是天亮了城外的人進來看到我們還沒拿下威嚴寺,看你們臉皮往哪擱?誰敢后退,全家轟出城去!”
李家當中,能在城內當巡兵者,待遇比城外好十倍都不止。
城內做巡兵的是基本脫離了生產,只需要在農忙時回家協助,其余時間都能練武的半脫產士兵。
而且城內的磚石房子,比城外的泥窩子和帳篷可要舒服的多。
當下在李大郎的怒吼聲中,李家巡兵終于冷靜了下來,火把一把把的被點燃了,也沒有對面的善射者放冷箭來,李大郎在心里長長舒了口氣。
可勐然間,他忽然發現了不妙!就在他們不遠處,火把照耀下,無數的閃亮的甲葉反射著火光,晃的李大郎一陣眼暈。
“動手!”岳騷奴大喝一聲,招呼著身后的幾十個甲士,勐地往前沖去。
此時,李家巡兵僅僅有少量舉著彭排,雙方的距離已經在三十步以內了。
岳騷奴第一個勐沖過去,直接砸進了李家巡兵混亂的人群之中,長槍手們來不及舉槍,就被岳騷奴沖到了近處。
他們只能扔掉長槍,從腰間抽出單刀邊揮砍,邊不停地招呼著身后的刀斧手上前來。
密集的人群中,岳騷奴瞬間就挨了三四刀,然后一柄大斧也噼砍到了他的后背上。
岳騷奴忍不住慘叫一聲,若不是身上穿著一層棉甲和一層環鎖鎧,估計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劇烈的疼痛和慘叫聲中,岳騷奴揮動手中的金瓜錘,接連打翻了兩三個他身邊的李家巡兵。
靠著他打出的這個時間差和缺口,其他甲士也一窩蜂地沖了進來。
從閣樓上跳下來的契丹武士也在穆順義的指揮下,紛紛引弓連珠般地射向了李家巡兵的后陣。
失去了彭牌和木板的掩護,契丹人手中的強弓,發揮出了巨大的殺傷力。
此時,溫崇樂帶領的騎兵隊伍也折返了回來,他們不斷地威嚇、沖刺、拋射箭失,將最外面的李家巡兵,從大部隊中驅趕出去,就像是剝洋蔥一樣,讓人數眾多的敵陣越來越少人。
戰斗瞬間進入了最激烈的纏斗,八百多李家巡兵和三百多個歸義軍士兵、僧兵戰成一團,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確切人數,在昏暗星光下僅憑著有限的視線亂戰。
蘭州城外西門外,馬殺才沒有等到溫崇樂打開西門迎他入城,反而聽到了城內放出了三聲火雷聲。
這是溫崇樂在示警,馬殺才瞬間就知道情況緊急了,他站到馬背上像四周看去。
蘭州城周長有七八里左右,但好在西門和南門隔的比較近,互相間隔只有不到一里的路程。
馬殺才當機立斷,對著爾朱景大吼道:“玉成鎮的步兵就地列陣,騎兵跟著我上馬繞城而走,王通信你和崔虎心給我頂在最前面。”
爾朱景聞言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將隨身攜帶的歸義軍大認旗,立在了他們的身后,四百多重步兵在騎兵的掩護下,迅速穿好了甲胃。
他們將馬匹安放到了后陣,再將手中的陌刀插在了身旁的泥土上,然后抽出了強弓硬弩,一個像模像樣地弓弩大陣立刻就成型了。
看見步兵列陣完成,馬殺才這才立刻帶著騎兵,開始繞著蘭州城奔馳。
他猜想城外的蘭州嗢末騎兵,一定會想第一時間入城去支援城中,這也是他破敵的好機會。
李家族長實際上沒有王廷翰想得那么傻,他在接到有涼州兵馬到來的第一時間,就選擇了出城。
不過,當他知道馬殺才只有不足千人的時候,又立刻改變了作戰策略。
不得不說,蘭州城嗢末部族的動員能力,還是十分強悍的,不到兩天時間,他們就動員出了超過六千名騎兵。
雖然基本都是無甲的游牧騎士,但人數總算湊夠了,看起來至少非常唬人。
李氏族長一見馬殺才繞著蘭州城開始奔跑,立刻就想到了,馬殺才要攔截他們進入蘭州城的隊伍。
畢竟城內威嚴寺的戰斗,才是決定此次戰爭勝負的關鍵。
因為馬殺才他們雖然帶了甲胃,但是并沒有帶補給,這一路上的吃食和草料,都是襲擊蘭州城北小部落獲取的。
李氏族長當然看得出來,馬殺才他們連續翻越險峻的洪池嶺和野馬嶺,絕不可能帶上大量的補給。
只要讓他們進不了蘭州城,那光是靠耗,也能把這些涼州兵馬耗死。
他們起碼有幾百套甲胃,要是自己將這些甲胃奪取過來,他李家部落,就有對抗涼州人的本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