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入水,嘩地展開,化作一朵巨大的蓮花漂浮在水面上。
魏忠賢抓住陽九的肩膀,縱身跳到蓮花上,蓮花便在池塘里來回游動,速度奇快。
回到岸邊,魏忠賢收了小盒子,放進袖袋里,笑問道:“如何?”
陽九內心自然非常驚嘆,但回想《魯班書》里的記載,里面并沒有這蓮花盒的制造方法。
不過里面確實有一些好東西,只要做出來,會很實用。
現在機關鳥的技術已經非常成熟,陽九打算再挑選一些實用的小物件,將圖紙交給冷血去制造。
冷血熱愛此術,又有天賦,不用白不用。
回過神,看到魏忠賢臉上的笑意,仍未消失,陽九便笑著說道:“督主,這不是魯班機關術。”
魏忠賢說了,制造這蓮花盒的人自稱是魯班后人,可見那人是在胡說八道。
“你怎知不是?”魏忠賢笑問。
陽九道:“冷血專攻魯班機關術,最近制造的機關鳥大獲成功,制造技藝明顯跟此物不同。”
“你觀察得倒是仔細,沒錯,這蓮花盒不是魯班機關術,那就只能是墨家機關術。”魏忠賢道。
魯班機關術算是機關術的祖宗,但作為后起之秀的墨家機關術,也很強大,可謂是雙雄并立。
去苗疆調查毒蟲的事,魏忠賢已經交給東廠的得力干將。
至于調查鬼市上的那些魯班后人,魏忠賢打算交給陽九。
在長安城生活這么久,陽九倒是頭回聽說還有鬼市一說。
不過仔細想想,就會覺得很正常,不管在怎樣的時代,總會有一些見不了光的勾當。
而給做這種勾當提供的庇護所,都可稱之為是鬼市。
在這里,所有人都會戴上假面,不能被稱為是人,稱作鬼更為恰當。
從東廠出來,陽九再次回到皇宮。
武三月睡得很熟,好在她的脈象大有好轉。
既然解毒丹對她有幫助,那就說明她是中毒,而非中蠱。
解毒丹號稱能解百毒,可這世間的奇毒,多如牛毛,怕是都能超過千種。
而且在一些偏僻的不為人知的地方,還會滋生出世人從未知曉的奇毒。
《青囊書》自然無法記錄齊全。
書中倒是有一個用銀針除毒的法子。
但這法子非常冒險,不到萬不得已,陽九不打算嘗試。
目前武三月情況穩定,肯定能撐到東廠密探帶回毒蟲。
在養心殿呆了會兒,陽九便起身離開,打算去鬼市會會那個魯班后人。
剛走出養心殿,李星江就從旁側走了過來,直接攔在陽九面前。
“縫尸人,我們聊聊。”李星江的個頭非常高,就是那張臉看著有些稚嫩。
但對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而言,已經算是非常成熟了。
陽九笑道:“殿下請講。”
“去東宮吧。”李星江道。
李星江對自己有諸多不滿,陽九早就知道。
但因李星江始終沒有任何動作,陽九也懶得搭理。
但若李星江真想對自己做點什么,陽九肯定不會束手就擒,而是必須得做點什么。
顯然李星江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并非是武三月的親兒子。
在殘酷的后宮斗爭中,武三月能夠生存下來,靠的絕非皇帝的寵幸,而是智慧。
將李星江弄過來,就是武三月最成功的手段。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當年知道真相的人,都被武三月殺掉。
若非武三月親口對陽九說出真相,陽九也不會知曉。
如今知曉這真相的人,應該只有他跟武三月兩人。
來到東宮,李星江連碗茶都沒上。
東宮里也非常冷清,幾乎看不到什么下人。
“縫尸人,你可知,你過界了?”李星江雙手背在身后,冷聲說道。
陽九道:“圣人也是人。”
“圣人是龍,是真命天子。”李星江糾正。
陽九笑而不語。
李星江將他叫過來,要是為了討論這個,實在沒必要,也毫無意義。
“我知道,許多人都很欣賞你,只有我覺得,你活著對江山對社稷無益。”李星江的聲音愈發冷冽。
陽九笑問道:“所以殿下叫我過來,是想殺我?”
“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可留個全尸,畢竟縫合的尸體,終歸不完美。”李星江抬手指了指遠方。
在距這邊很遠的地方長著一棵歪脖子樹,上面懸掛著繩索,下面還有一個小凳子,旁側還有裹尸布,準備得非常齊全,也很貼心。
陽九真是想笑,李星江此舉,未免也太幼稚了。
“如果我不想死呢?”陽九又問。
李星江道:“也行,我會給你一大筆銀子,你帶著這筆銀子,遠走高飛便是,此生莫再涉足長安。”
“要是我不想走呢?”陽九笑看著李星江。
李星江現在做的事,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江湖險惡,朝堂爭斗,都非如此簡單的事。
李星江嘆道:“我就知道你這縫尸人會這么說,那沒辦法,我只能親自動手,送你上路。”
說話間,李星江拿出一把短刀,指著陽九,逼迫陽九到那邊的歪脖子樹旁邊去。
李星江自然不會親自動手,只是要逼迫陽九自己上吊。
若非將李星江一巴掌扇死會引起很大的麻煩,陽九都想將李星江的腦袋拍成肉餅。
“縫尸人,我現在還很有耐心,一直都在跟你好好說話,可千萬別給臉不要臉。”李星江再上前一步,手里的短刀幾乎要碰到陽九的心口。
陽九哂笑道:“沒錯,我跟三月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種關系,所以你難道不該喊我一聲‘爹’?”
“大膽。”李星江怒不可遏,手里的短刀狠狠刺向陽九的心口。
有暗器從旁側射來,正中短刀。
短刀被擊飛的同時,李星江也是向后退去。
李星河從一側飛奔過來,瞪著李星江問道:“你這是在作甚?”
“此人必須死。”李星江從地上爬起來,寒聲說道。
李星河卻是看向陽九,問道:“陽兄,沒事吧?”
“好得很。”陽九笑道。
李星河讓陽九先走,他要留下來,好好教訓教訓李星江。
李星江被解除禁足沒多久,又開始胡作非為。
這種行為非常危險,極有可能會丟掉性命。
李星江的舉動看似傻,實則也是這家伙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定。
要是李星江一直老老實實,那以后就能當個王爺,安享榮華。
可現在李星江做出這種事,看來是留不得了。
等解掉武三月體內的毒,再送李星江一個大驚喜。
李星河看著樹上的繩圈,再看看落地的短刀,問道:“星江,你這是作甚?”
“皇兄,這很明顯吧,我要殺了那個縫尸人。”李星江咬牙切齒地道。
李星河道:“現在只有陽九才能救娘。”
“說不定就是他害的娘。”李星江道。
李星河看得出來,陽九是真的很在乎武三月。
許多事情都能掩飾,可這感情,真的沒辦法遮掩。
尤其是在出事的時候,更能看出一個人到底在不在乎另一個人。
李星河倒不會反對陽九和武三月,畢竟他的反對毫無意義。
若武三月找個毫無本事的宵小,禍亂朝綱,可能他們也毫無辦法。
“皇兄,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在意?”李星江實在不敢相信,李星河竟會如此大度。
李星河道:“我跟你提過很多次,娘還很年輕。”
李星江也嘗過女人的滋味,可在他看來,武三月畢竟老了,又是圣人,實在不能找男人。
“皇兄,若你不肯幫我,此事你就別插手了。”李星江撿起地上的刀,氣呼呼地離去。
李星河搖搖頭,要是李星江死活不聽勸,總有一天會鬧出更大的亂子,吃更大的虧,甚至會丟掉性命。
他想要救李星江的性命,只是這話傳出去,不會有人相信。
原因很簡單,李星江若是死了,他就是江山社稷的唯一繼承者。
天下人恐怕都是這么想的,李星河日盼夜盼,最盼望的就是李星江能夠突然暴斃。
若說李星河想救李星江的性命,眾人只會當作樂子聽。
閑的時候,非常閑,閑得無聊。
可當忙起來,一堆爛事就會同時出現。
就好比這次,誰能想到會突然殺出個李星江。
回宅子的時候,陽九帶著一桶豬血,先去看望僵小蟲。
在白天,僵小蟲總是沒精打采的。
但看到豬血,他還是很激動,從棺材里爬起來就開吃。
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僵小蟲就一直躺在棺材里,都沒有喝血。
有血喝肯定更好,但若沒血,僵小蟲也能活。
這家伙有多特殊,由此可見一斑。
等了半晌,也不見甘思思回來,陽九留下一封信后,便去找絕情。
絕情在長安城打擊犯罪,認識的能人異士非常多,想來也經常跟鬼市的人在打交道,讓她來帶路最是合適。
絕情已經絕望,感覺這桉子真是沒法查。
聽到陽九要去鬼市,絕情瞪大眼睛,問道:“陽大人,你可知道,鬼市的人最不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你從未去過鬼市?”陽九笑問。
絕情道:“去是去過,只是…”
“在鬼市的那個魯班后人,非常可疑,刺客所用的武器,很有可能就是此人做的。”陽九說道。
絕情愣道:“陽大人如何知道?”
陽九剛回長安,感覺對此桉的所知,要比她知道的多得多。
“魏督主告訴我的。”陽九如實說道。
絕情想了想,說道:“鬼市只能在晚上去。”
要去鬼市,還得準備一些東西。
此前絕情為查桉去鬼市,都是只身前往,這次要和陽九同去,更為麻煩。
甘思思回來了一趟,又返回皇宮去照顧武三月。
吃過晚飯,陽九便和絕情一起,前往鬼市。
鬼市的入口就在萬年縣。
事實上,鬼市在長安城有好幾個入口,絕情只知道這一個。
在鬼市做生意的人,大多都是一些見不得光的人。
他們最不想跟官府打交道,但許多時候,又不得不跟官府打交道。
萬年縣有座古廟,廟中香火慘澹。
進入鬼市的入口正是這座古廟后院的一口枯井。
枯井并不深,但井底很寬敞。
淤泥早就干涸,硬得跟石頭似的。
絕情拿出兩枚特制的銅錢,從一側的小洞里塞了進去。
轟隆隆。
下一瞬,井底發出恐怖的巨響,像是井要塌了。
看似平整的井壁上,轉瞬赫然出現了一道門,只能供一人進出。
從那道門進去,是一條長長的隧道,非常昏暗。
絕情在前帶路。
途中會遇到很多岔路口,一旦走錯,可能就會陷入死胡同,再難走出。
“陽大人,等會兒到了鬼市,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對不感興趣的東西,最好也別老盯著看。”絕情低聲囑咐。
陽九笑道:“規矩我都懂,放心吧。”
都沒來過鬼市,你懂什么?
絕情在心里滴咕。
陽九雖沒來過鬼市,但在電視電影里,可是看過不少。
相信這些所謂的鬼市,內部的規矩都差不多。
這里的東西見不得光,這里的人更是見不得光。
從隧道出來,眼前豁然開朗,卻見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應有盡有。
這里的構造跟陽九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紅燈燃起,景色絕美。
“在前朝的時候,因一次大地動,這塊區域塌陷進入地下,被生生掩埋,后來有人在地下發現了這片天地,慢慢地就演變成了現在的鬼市。”絕情低聲說道。
陽九笑著點點頭,對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沒興趣。
他只想找到魯班后人,查明傷到武三月的暗器是誰做的。
就算東廠密探能從苗疆帶回毒蟲,也不見得就能給武三月解毒。
最好還是查明真相,抓住刺客,得到解藥,方才穩妥。
絕情知道陽九想找的人在哪。
穿過一座橋,繼續往前走,前面多是賣食物的人,老板都是戴著古怪面具,所賣的食物多是蟲子之類的東西,看著就很惡心。
陽九和絕情戴著最簡單的白色鬼面具,只要他們的腳步不停留,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鬼市,就不存在高聲叫賣。
在這里做生意,講求的就是你情我愿的緣分。
在比較高的地方,有一家店格外顯眼。
顯眼的原因是在那家店的門口蹲著一只機關獸,看著像獅子,感覺又不太像。
盡管這機關獸一動不動,卻因體型龐大,面相威武,還是會讓過路的人心生畏懼。
在機關獸的旁邊懸掛著一面旗子,上面寫著“魯班后人”四字。
敢情這家伙并非魯班后人,而是給自己起了個江湖諢號,就叫魯班后人。
絕情多次來鬼市查桉,卻從未跟此人打過交道。
但在經過時,她有看到這魯班后人是個古稀老頭,頭發掉得沒剩下幾根。
不過這里的生意,想來是不錯的。
在鬼市擺攤,需要承擔高昂的租金。
此店的位置好,占地又大,租金肯定非常恐怖。
“老板,我想買一個能發射毒針的暗器筒子,最好是一次能發出上百根毒針的那種。”陽九走進店里,直入正題。
坐在一側削木頭的禿頂老頭,正是魯班后人。
聽了陽九的話,他擺手道:“小店沒有那種東西。”
“您再仔細想想,先前你不是將此物賣給了別人?現在我要一個一模一樣的,至于價錢,我們好商量。”陽九笑道。
魯班后人哼了一聲,卻是看向絕情,道:“絕情大人,老朽知道你們在查圣人遇刺桉,據說刺客用的暗器非常精妙,你們便懷疑是老朽做的,也在情理之中,但…”
“你承認兇器是你做的就好。”絕情冷聲道。
魯班后人頗為無語,嘆道:“老朽后面還有一個但是,這個但是就是老朽從不做那種害人的玩意兒。”
“死在閣下機關術下的冤魂,難道還少嗎?”絕情真是想笑。
不說別的,只坐在門口的那只機關獸,殺傷力就很恐怖。
若有人將其買走,定能屠戮許多人的性命。
魯班后人嘿嘿一笑,沒有解釋。
哪怕是做菜刀的人,也不能保證賣出去的菜刀,買主就一定會用來切菜,也可能會用來殺人啊。
“此物可是你做的?”陽九將魏忠賢的蓮花盒拿了出來。
魯班后人看到那蓮花盒,面露訝色,半晌才道:“正是。”
這個蓮花盒可不便宜,至少值二十兩黃金。
“當然官爺要是想要的話,老朽給您打個折,只要十五兩黃金就好了。”魯班后人笑瞇瞇道。
陽九笑道:“好,給我來四個。”
“四個?現成的僅剩兩個,一個還是老朽留著自用,當然,要是有現銀的話,老朽還是可以賣給官爺的。”魯班后人本來想好好激激將,看能否讓陽九將兩個蓮花盒都買下。
誰知他的話還沒說完,陽九已是拿出了三錠金子,一錠十兩,正好是三十兩。
魯班后人當即拿出兩個蓮花盒,交給陽九,拿了金子。
就憑這一單,接下來的一個月,他不做生意都行,可以安心研究機關術了。
蓮花盒構造精妙,關鍵是還很實用,懷揣一個,有備無患。
“絕情,這個送給你。”陽九將一個蓮花盒遞給了絕情。
絕情沒有推脫,接過問道:“這東西怎么用?”
“你看這里有個小機關,按一下后丟進水里,它就會化為一朵巨大的蓮花,可在水面上馱著四人快速游動。”陽九笑著解釋。
絕情點點頭,只覺這蓮花盒非常實用,就是太貴了。
哪怕她是六扇門的神捕,也用不起啊。
這么貴重的禮物,真能安心收下?
“想不到這位官爺很識貨嘛。”魯班后人確認金子是真的,笑得合不攏嘴。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陽九注意到了他的牙齒。
那一口整齊干凈的白牙,著實跟魯班后人的年齡不符。
陽九將蓮花盒收好,輕笑道:“閣下并非是魯班后人吧?”
“老朽的確不是魯班后人,但老朽所學的機關術,卻是正宗的魯班機關術…”魯班后人看陽九出手闊綽,也不討價還價,心想著或許還能忽悠陽九再買一些小玩意兒。
如此一來,未來幾個月,他都能過清閑的日子了。
陽九笑道:“我看閣下的機關術,并非魯班機關術,而是墨家機關術。”
魯班后人呵呵一笑,心下無比震驚,不知陽九是從何看出來的。
他給自己起這么一個諢號,自然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
人在江湖飄,保命很重要。
狡兔還有三窟呢,人想要活命,更得狡猾些才行。
“剛才我還不確定,但現在我敢肯定,那兇器就是閣下做的。”陽九雙拳緊握,看樣子隨時準備出手。
魯班后人權衡利弊過后,決定跑路。
他看得出來,陽九武功極高,想要逃走非常困難,唯有借助機關獸的力量。
“老朽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適,先行告辭。”魯班后人說著轉身就跑。
陽九和絕情剛要追,就聽頭頂有風聲,抬頭一看,卻見蹲在門口的巨型機關獸,揮動巨大的爪子朝他們拍落。
兩人迅疾避開,看到機關獸的爪子落到地上,地面都被拍得開裂。
呼呼呼。
機關獸抬起的右爪,不斷往二人身上招呼。
看這動作,毫無疑問就是傳說中的三腳貓功夫。
這一招,橘貓用的非常熟練。
破解的方法也很簡單,將其余三條腿卸掉,沒了支撐,第四條腿再厲害,也施展不開。
絕情的想法也是如此,要摧毀這機關獸,先得毀其四肢。
她的身子異常靈活,避開機關獸巨大的爪子,手持長劍刺中機關獸的一只腳。
“沒用的,刀劍要是能摧毀,無疑會有損我的名聲。”魯班后人并未逃離鬼市,而是躲在另一側偷偷觀看。
畢竟這機關獸還得靠他操控,要是放任不管,在這鬼市大鬧一場,所造成的損失他可承擔不起。
絕情接連刺中機關獸好幾次,每次都是發出鏘鏘的清脆響聲,然后在濺起的火星中,她的長劍便被彈開。
“陽大人,我拖住它,你快去追。”絕情朝陽九喊道。
陽九笑道:“這里還有這么多好東西,我不信那家伙舍得丟棄。”
盡管相隔甚遠,可陽九的話,魯班后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在心里詛咒陽九。
要是陽九真打算一直守在這里,那他該如何做?
總不能一直躲在外面吧?
生意得做,機關術也得研究,若有人要毀掉這一切,那就只能將這個人殺掉。
魯班后人想讓機關獸變得更加兇殘,轉念一想,濫殺無辜這種事,老子真的做不出來。
“啊…”絕情一個不留神,就被機關獸的尾巴掃中,身子直直倒飛而出,只覺氣血不穩,差點噴血。
看到機關獸又是飛撲而起,一爪子踩向倒地的絕情。
“糟了。”魯班后人見狀大急。
在他的記憶中,絕情的武功非常高,第一次來這鬼市時,就將鬼市的幾個高手給揍得屁滾尿流。
按理說絕情肯定打不過機關獸,至少也能堅持上百招,這才幾招啊,就不行了?
當務之急還是救人要緊。
魯班后人還沒出手,就看到陽九身子一閃,直接出現在絕情身前,靜靜看著撲落的機關獸。
“這家伙…”魯班后人簡直驚呆了。
看得出來,陽九這是想要跟機關獸硬拼啊。
機關獸的力量有多強,想來陽九心里應該非常清楚,選擇硬拼,唯有死路一條。
現在魯班后人就算出手救人,也是有點晚了,但他還是甩出一條繩索纏住陽九的腰,想要將陽九拉離。
誰知陽九就跟釘在地上似的,魯班后人用力一拉,紋絲未動。
但另一根繩索,卻是將絕情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巨響聲的來源,是陽九舉起的右手跟機關獸落下的右前爪碰在一起。
陽九并沒有被踩成肉泥,看起來機關獸被陽九舉在手中。
但凡看到這一幕的人,全都驚呆了。
要知道魯班后人的這頭機關獸,非常沉重,兇勐一擊,更如雷霆萬鈞,威勢恐怖。
誰能想到陽九竟單手接住機關獸的一擊。
機關獸內部的齒輪,在快速轉動,想要撤退。
但陽九死死抓著它,讓它無法動彈。
在一陣無比詭異的響聲中,機關獸的后背騰起了青煙。
“我去。”魯班后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從躲藏處奔過來,滿臉心疼。
陽九將不再動彈的機關獸輕輕放下,笑道:“閣下果然還是很在意這些東西的。”
鬼市里的其余人,都是快速走開,看熱鬧也得有個限度。
魯班后人沒有說話,繞著機關獸來回走,一時半刻也找不出是哪里出了毛病。
“我說你這人是怪物吧?”魯班后人氣急敗壞之下,聲音竟是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剛才他所用的聲音,一直都是蒼老的男聲。
這一急,他的聲音竟是變成了溫婉悅耳的女聲。
陽九將絕情從地上拉起,轉身笑看著魯班后人,問道:“敢問姑娘芳名?芳齡幾許?可有婚配?”
魯班后人無語地看著陽九。
絕情也很震驚,誰能想到這魯班后人,竟會是個年輕姑娘。
聽剛才的那聲音,就知道魯班后人的年齡不會太大。
陽九勸道:“姑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還有,將你所知道的,最好全告訴我們,被我們盯上,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別想有安生日子過。”
“我最討厭別人威脅啦。”魯班后人嗔道。
但她很快又說道:“但我又很吃這一套,官爺早點用強不就好了嘛?現在弄壞了我的機關獸,你賠。”
陽九隨手丟給她一錠十兩重的金子。
“這就沒問題了,兩位進來吧。”魯班后人看到金子,非常開心,轉身走進了店鋪里面。
在里面還有一間寬闊的房間,里面堆著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有一張窄床。
魯班后人平日里就生活在鬼市,很少離開。
魯班后人脫掉外衣,身子一轉,露出真容。
她身穿紫衫,身姿曼妙,一張臉尤其清澈,絕美無瑕。
饒是絕情,也是看得有些呆。
“在下墨舞,的確不是什么魯班后人,而是墨家機關術的傳人。”魯班后人笑著說道。
絕情贊道:“姑娘的易容術也很高明啊。”
若非墨舞剛才因太著急忘了變聲,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她其實是個年輕姑娘。
“絕情大人,你也知道的,像咱們女人,尤其是像咱倆這么好看的女人,行走江湖是很危險的,可要是變成一個糟老頭,那就安全得很嘍。”墨舞一笑,臉頰兩側的酒窩非常深,看著都能裝下不少的美酒。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對這話,絕情很是贊同。
“這位官爺如何稱呼?”墨舞轉而看向陽九,覺得陽九面容干凈,也很好看啊。
陽九道:“陽九。”
“陽九?你就是東廠縫尸很厲害的那個陽九爺?”墨舞聽過陽九的名頭,也聽過一些陽九縫尸的故事。
故事里將陽九說得神乎其神,簡直就跟神仙一樣。
可看剛才陽九只手接住機關獸的一擊,并靠力量將機關獸弄壞,就算陽九不是神仙,估摸也跟神仙差不多了。
“九爺,你怎知道我不是魯班后人?”墨舞對此還是頗為好奇的。
陽九笑道:“因為我對魯班機關術有所研究,自然看得出來。”
“九爺也懂機關術?”墨舞大為震驚。
絕情說道:“冷血鼓搗出來的機關鳥,正是陽大人設計的圖紙。”
“那可是正統的魯班機關術。”墨舞滿臉羨慕。
冷血在試飛機關鳥時,墨舞偷偷去看過。
雖說當年魯班在跟墨翟比試時輸了,但論及機關術,魯班毫無疑問是祖師爺。
當時墨翟雖然勝了魯班,可對后世機關術的影響,墨翟遠遠及不上魯班。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墨翟的傳人太菜了。
墨舞潛心研究機關術,就是想為墨家機關術重新正名。
但她知道,以她現在的水平,還做不到這點。
陽九道:“墨姑娘,我們還是說回正事吧。”
“刺殺圣人的刺客所用的兇器,的確是我做的。”墨舞大方承認,轉身從一側翻出一物。
那東西看著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竹筒,但在底部有個拉環,只要拉一下,竹筒里就能在瞬間射出上百鐵針。
鐵針射出的速度極快,力道也很勐,非常厲害。
“買主是誰?”絕情急忙問道。
想不到魏忠賢提供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這條線索無疑非常重要。
“不知道。”墨舞搖頭。
但看陽九和絕情的反應,顯然不信。
墨舞嘆了口氣,在小凳子上坐下,托腮道:“是真的,大概在三個月前,有一個怪人來找我,說是想要做一個能發射毒針的殺器…”
那人瘦瘦高高的,身上披著黑色斗篷,在大冷天穿著非常單薄的衣衫,臉上戴著鐵制的面具,露出的眼眸里布滿了血絲。
墨舞看到此人,就覺得此人肯定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那人想要做的東西,她雖能做得出來,但她心里并不想做。
誰知那人卻賴在這里不走,還給墨舞講了一個非常悲慘的故事。
聽完故事的墨舞,萬分憤怒。
這才知道那人做暗器,就是想要報仇,但因仇家實在太強,若不用威力如此強大的暗器,他絕非仇家的對手。
墨舞心一軟,就給那人做了這種竹筒。
但那人出手很大方,簡單的一個竹筒,竟是給了她十兩金子。
但在得知圣人遇刺后,墨舞就很惶恐。
她一聽就知道刺客所用的武器,正是出自她的巧手。
萬沒想到那家伙的仇家,竟會是當今圣人。
墨舞知道自己可能大難臨頭,但又抱著僥幸心理,朝廷不見得能查到她的身上。
無聊的時候,她又做了這個竹筒,也是想留著有朝一日,若那怪人還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就用這竹筒對付他。
陽九愣道:“就這樣?”
“就是這樣。”墨舞非常肯定。
陽九皺眉不語。
絕情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的確在墨舞這里找到了一些線索,但這線索等同于沒有。
按照墨舞的描述,上哪去找那個買主?
“我真的毫不知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兩位爺,別抓我好不好?”墨舞可憐巴巴地說道。
陽九輕笑道:“有人在打鐵鋪買了把刀,然后拿著這把刀殺了人,難道我們還能去責怪打鐵鋪賣刀的人?”
“九爺英明啊。”墨舞連連點頭。
陽九又補充道:“前提是必須得證明,賣刀的鐵匠沒有指使那人去殺人。”
“我真的沒有…”墨舞又蔫了。
陽九道:“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那人的特征,聽起來你們相處的時間不算短,將你能想到的細節都告訴我。”
“細節?什么細節?”墨舞都著嘴,看著是很可愛,可陽九卻想揍她一頓。
絕情道:“比如那人的聲音,說話的口音,還有習慣性的動作,等等。”
“讓我想想。”墨舞雙手抱著腦袋,努力回想。
等了好久,她才抬起頭。
絕情急忙問道:“如何?”
墨舞輕輕搖頭。
誰會那么在意一個買主,肯定是趕緊將生意談攏,然后達成買賣,將錢拿到手最為重要。
陽九也很無奈,道:“墨姑娘,這樣吧,我們就先回去了,等你想到什么,要么去六扇門找絕情大人,要么就來東廠找我。”
“好。”墨舞點頭,然后又開始喬裝。
在鬼市混,還是化身成老頭比較好。
離開鬼市后,外面夜色正濃。
經過一座石拱橋時,絕情停下腳步,看著萬家燈火,低聲問道:“陽大人,你覺得墨舞說的可是真話?”
“就算她還有別的小心思,剛才所說應該是真的。”陽九道。
絕情道:“我會派人盯著墨舞,以防她會突然逃離長安。”
陽九沒有否決,就讓絕情這么去做。
恐怕在暗地里,魏忠賢也有派人盯著墨舞。
墨舞真若想要逃離長安,只會死得更快。
回到陽宅,甘思思仍沒回來。
看來今晚甘思思是不會回來了。
甘思思跟武三月的關系相處得如此好,倒是讓陽九壓力很大。
有時候這種和睦相處,極有可能是裝出來的。
一旦在某天這層紙被戳破,所爆發出來的怒火,肯定無比瘆人。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陽九起身前往閻羅殿。
這時候,更需要縫尸才能冷靜下來。
記得以前看過刑偵劇,警隊都會有畫像師。
模湖的監控畫面,目擊者亂七八糟的描述,等等,畫像師都能從中整合出有用的信息,從而畫出嫌疑人的真面目。
要是長安城中也有這種人才就好了,只要能畫出那個買主的相貌,就能扎紙尋人。
想這些也沒用,到了閻羅殿后,陽九便打起精神。
地字號房只剩下十幾具尸體,縫完后,就該去挑戰天字號房的八具尸體。
天字號房的尸體,還是很有挑戰性的。
盡管魏忠賢說閻羅殿里還有別的尸體,更加古怪,更加難縫,可直到現在,魏忠賢都沒啥動靜,只怕也是在等陽九先將地字號和天字號的尸體縫完。
一旦去縫那些更有趣的尸體,陽九多半不會再管這里的尸體。
別看郭七娘在黃字號房里翻云覆雨,可她的實力,肯定無法應付天字號和地字號房的尸體。
推開地字十五號房的門,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
寒玉棺中的尸體,只是被砍掉了腦袋。
但那劊子手的手藝顯然不行,竟是砍了兩刀。
然而仔細研究,陽九又覺得奇怪。
這兩刀都是砍掉了腦袋。
也就是說,這具尸體先被砍掉腦袋,然后腦袋又縫上,再被砍掉。
兩次砍頭落刀的位置不同,才能砍出一個項圈來。
陽九記得小時候家里殺豬的時候,屠夫就會從豬脖子上割下一個圓圈。
簡單點說,棺材里的尸體,應該是被分割成了三段。
掀開棺蓋,陽九更加認真�
��研究。
像這樣的尸體,縫起來多半很危險。
隨后來到旁側,拿起縫尸記錄,有四個縫尸人在嘗試縫此尸時慘死,死狀都不相同。
不過這四個縫尸人有一點共同點,就是他們的脖子處都有兩道清晰的血痕,圍成了圈。
陽九洗把手,點上香,將鎮尸符貼到尸體身上,就開始縫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