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8年11月22日,布宜諾斯艾利斯。
最近一個月以來,整個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包括城外不遠處的碼頭,仿佛就是一個巨大的搬遷現場。無數的馬車、人力板車,甚至是那種簡易的手推三輪車,全都滿載著各處搜刮而來的財物,源源不斷地送到碼頭,然后又被搬運到一艘艘運輸船上。
當兩艘齊國非洲商社旗下的商船被河口外一艘執行警戒任務的戰船引導至布宜諾斯艾利斯港口時,便看到了眼前一派繁忙的運輸場景。
“你們在來的路上遭遇西班牙人了?”一名慶州軍的軍官登上甲板,勒令船上的水手將船艙里的貨物規整規整,以便可以騰出更多的艙位,盡可能多地捎帶一些物資,運回慶州(巴塔哥尼亞)。
“沒有遇到西班牙人。”帶隊的商社掌柜喬遠福搖搖頭,扭頭瞥了一眼船舷幾處破損的位置,臉上帶著幾分陰郁,“可能是英國人。在圣保羅附近海域,他們趁夜偷襲了我們。要不是我們一直保持著必要的警戒,差點就吃了大虧。”
“英國人?”那名軍官愣了一下,“他們這是在為以前失蹤于海峽的英國走私商船做出的報復行為嗎?”
在這二十多年來,齊屬美洲殖民點差不多在海峽區域攔截襲擊了不下三十艘過往船只,其中就有為數不少走私船屬于是英國人的。難道那些英國人已經獲得了切實的證據,為此要報復我齊國商船?
“不關你們的事。…多半是,兩年前我齊國遠征莫臥兒帝國的艦隊擊沉了一艘英國商船的事件引發的報復行為。”
“哦…”那名軍官不再詢問此事,隨即揮揮手不,催促道:“趕緊招呼船上的伙計和水手,將船艙整理一下,騰出一些位置,準備轉運物資。”
“怎么,慶王殿下是要將這里搬空嗎?”喬遠福瞅了瞅岸上忙碌的人群,有些驚訝地問道:“瞧這架勢,你們這是要準備放棄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嗎?”
“我們守不住布宜諾斯艾利斯城,自然是要放棄了。”一名軍官笑著說道:“估摸著,西班牙人下次再殺過來,最少要來四五千人吧。我們可沒太多的本錢,跟他們在這里打一場消耗戰!”
“伱們是只放棄布宜諾斯艾利斯城,還是整個拉普拉塔全都放棄?”喬遠福點點頭,認為慶王殿下此舉還是非常明智的,沒有被前期的巨大勝果沖昏頭腦,試圖一把將所有實力全部壓到這里,跟西班牙人拼個你死我活。
“整個拉普拉塔全部放棄!”那名軍官說道:“我們準備將這里的一切都移交給那些高喬人,并將他們武裝起來,跟西班牙人玩游擊戰。”
“那些高喬人靠譜嗎?會不會等西班牙人來了后,轉而又投降于他們?”
“呵呵…”那名軍官笑了笑,臉上帶著一絲不屑,“這一個多月來,這幫高喬人是可勁地撒歡,不僅搶掠了無數的財物,禍害了成百上千的婦人,還殺了不少西班牙人和克里奧爾人,算是已經斷了自己的后路。…想投降?沒那么容易!估計西班牙人根本就不會收納他們,恨不得將他們所有人統統都絞死!”
喬遠福默然,想來慶王殿下在攻占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后,一定是逼著高喬人干了所有的臟活,以為投名狀。卻不想,慶王只是在這里搶上一把,便要縮回慶州(今巴塔哥尼亞地區),將他們留在這里獨自面對西班牙人的怒火。
估計,這個時候,那些高喬人一定是又驚又怕吧。
蒂亞戈·阿爾馬達騎著一匹雄駿的戰馬,駐足于一座山坡上,冷眼看著遠處喧囂熱鬧的碼頭,長久不語。
“迪戈,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旁邊的胡利安·阿爾瓦雷斯實在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蒂亞戈·阿爾馬達轉頭看了看阿爾瓦雷斯和其他幾名屬下,臉上帶著幾分戾氣,沉聲反問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你們有什么好的建議?”
“我們能有什么建議?”胡利安·阿爾瓦雷斯與幾個同伴互相看了看,搖頭說道:“現在齊國人準備放棄布宜諾斯艾利斯,甚至是整個拉普拉塔,逃回荒涼的巴塔哥尼亞地區,以躲避西班牙人即將到派來的征剿大軍。雖然,我們這一個多月以來,搶了不少東西,也從齊國人那里獲取了不少軍械武器,但實力根本不足以對抗到來的西班牙人。要不,我們也跟著齊國人撤到南邊的巴塔哥尼亞?”
“我們一旦離開拉普拉塔,那還是高喬人嗎?”蒂亞戈·阿爾馬達嘴角露出一絲無奈和苦澀,“我們若是跟著齊國人到了巴塔哥尼亞,一定會被他們分拆成單獨的個體,淪為他們的附庸和仆從。”
“可是,他們承諾會給予我們平等的地位,還會給我們每個人分配一大片水草豐美的牧場,享受自由而獨立的幸福生活。”一名四十許的高喬漢子不無憧憬地說道。
“勞羅,我親愛的兄弟。”蒂亞戈·阿爾馬達聞言,不由苦笑地搖搖頭,“你真的相信齊國人說的話嗎?你要知道,絕對的自由、平等和獨立,在這個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一個多月前,齊國人攻打布宜諾斯艾利斯,一直沖殺在前面的戰士都是什么人,你們難道沒看見嗎?數百名手持長矛刀劍的特維爾切人、佩文切斯人,以及馬普切人一一倒在西班牙人的槍炮下,而那些齊國人和歐洲人則冷靜地躲在最后面,等待西班牙人守軍露出防守空檔,才發起最后致命的一擊。”
“迪戈,你認為我們跟著齊國人,以后也會成為他們沖鋒陷陣的炮灰?”
“你們覺得呢?”
“那我們為什么當初要應允他們,在西班牙人身后發動武裝起義,以至于讓齊國人趁亂攻了取布宜諾斯艾利斯?”胡利安·阿爾瓦雷斯詫聲問道:“而且,我們還在這一個多月里,焚燒了數十上百座莊園,殺害了那么多的半島人和克里奧爾人,使得我們徹底站在了西班牙人的對面?”
“因為,我心中有一個夢想。”蒂亞戈·阿爾馬達眺望著遠處廣袤的草原大地,眼里流露出無限的渴望,“我希望在這片廣袤無垠的潘帕草原,建立一個屬于我們高喬人的國家。一個讓我們所有高喬人都能縱馬騎行、自由翱翔的國度,每個人都能擁有屬于自己的牧場和牛羊,我們的孩子可以快樂自由地成長,我們的國民也能幸福而悠閑地生活。”
“建立一個屬于我們高喬人的國家?”圍在四周的十幾名高喬漢子聽了,頓時驚住了,“可是…,可是我們高喬人的實力,不論是在西班牙人面前,還是在齊國人眼里,都顯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建立一個國家,我們恐怕做不到吧?”
“你們知道占據南方巴塔哥尼亞地區的齊國人有多少人嗎?…嗯,就是是那些真正的齊國人。”蒂亞戈·阿爾馬達掃了一眼眾人,然后鄭重地說道:“據我所知,他們最為核心的齊國人不到五千人。另外,還有一千多的歐洲人,剩下的全都是巴塔哥尼亞地區的土著。他們發展到目前這種實力,也不過是區區二十年。而分布在廣闊的潘帕草原上的高橋人,人數至少也有…也有數千之眾,但卻一直處于彼此分散而獨立的狀態,以至于被西班牙人肆意欺壓和凌辱。”
“但是,經過布宜諾斯艾利斯一戰,我們已經將周邊數百勇敢的高喬人聯合起來了。這是一支強大的力量,更是一支充滿希望的力量。我們可以先整合附近所有的高喬人,將他們擰成一股繩。然后,橫掃整個潘帕草原,在搗毀西班牙人的莊園、消滅西班牙有生力量的同時,將那些分散而又獨立的高橋人,全都召喚在一起。最終,憑借我們自己的力量,建立一個屬于我們高喬人的王國。”
“…”所有人都被蒂亞戈·阿爾馬達的一番話給鼓動起來了,臉上呈現出激動的神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建立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王國,繼而,我們這些被西班牙人稱之為粗野、浪蕩、下賤的高橋人,都將成為一個個受人尊敬的貴族,嗯,還能擁有一份傳諸于子孫后代的巨額財富和大片土地。
“迪戈,我們的王!”眾人朝蒂亞戈·阿爾馬達高呼道:“請帶領我們擊敗所有即將面對的敵人,建立我們高喬人的王國!為了你,為了高喬人的國度,我們甘愿奉獻出自己的生命和所有的一切!”
“為了建立我們的王國,為了我們高喬人!”蒂亞戈·阿爾馬達抽出一把鋒利的馬刀,高高地舉在空中,“勇士們,隨我去征服整個拉普拉塔,征服廣袤的潘帕草原吧!”
12月10日,恒州堡(今阿根廷中南部城市別德馬)。
“這湘河(內格羅河)一線,是我們必須死守的地方。”齊子搏站在一座高聳的瞭望塔上,伸手指向北方,“對岸的臨湘堡(卡門德巴塔哥內斯市)也不例外,務必要將所有的城防加固、再加固,將這兩座堡壘打造成整個湘河的鎖鑰之關。如此,我們便能徹底掌控湘河兩岸的膏腴之地。”
整個慶州地區(巴塔哥尼亞)氣候條件比較惡劣,有風土高原之稱。大陸面積狹窄、居安第斯山背風位置,其東西兩岸洋流均為寒流。受其綜合影響,荒漠直抵東海岸,但大陸性特征不很強烈,冬夏沒有極端的低溫和高溫。但是,降水稀少,年均降水量不超過300毫米,并呈自西向東遞減趨勢。而且這里風力強盛,常吹時速超過一百公里的狂風,塵暴不斷。
該地區的水文狀況也比較獨特,雖然荒漠廣闊,但內流區域狹小,內流區僅局限于湘河與泥溪河(今巴塔哥尼亞地區丘布特河)之間狹小地區。其余地區河流因承受山地冰雪融水或冰蝕湖供給而成為過境外流河。但畢竟受干旱氣候制約,這片地區的眾多河流中僅有大沙河(科羅拉多河)、湘河、泥溪河河水充沛可通航、灌溉,成為本地區發展農、牧業的河谷平原基地。
但簡單比較看來,大沙河出海口位置沒有合適的港口,而且更為靠北,會直面西班牙人的攻擊,泥溪河水量較小,地方太過干旱,而湘河兩岸河谷平原面積廣大,而且土質肥沃,灌溉便利,適合打造成慶州的農牧業生產基地。
“殿下放心,卑職率部防守兩地,定然會盡心盡力,確保湘河一線萬無一失。”恒州都督牛冠文鄭重地說道:“以這幾年與西班牙人交手的經歷來看,他們在戰斗中缺乏必要的攻堅手段,戰法呆板僵硬,官兵士氣也不是很高。另外,我恒州堡和臨湘堡這幾個月來,除了驅使那些西班牙俘虜不斷加固城防外,還大量征發當地土著修建了若干外圍防御設施。就算西班牙人調來一萬大軍,也休想攻克這兩座堅城!”
“很好!”齊子搏拍了拍牛冠文的肩膀,欣慰地說道:“虎父無犬子呀!你父親乃是我大齊陸軍創建者,締造了一支戰無不勝的鐵軍。本王希望,你能繼承父輩遺志,將我慶州軍也能打造成一支強軍,在這美洲大陸,建立萬世之功。”
“殿下,卑職定不辱使命。”牛冠文躬身應諾道:“不過,卑職擔心,西班牙大軍南來,在攻城不下的情況下,繼而以大軍長期圍困的方式,迫我糧草耗盡,不戰而敗。”
“我們從布宜諾斯艾利斯開始,一直到鈞州堡(今阿根廷布蘭卡港),一千公里的沿海地區實施大范圍的堅壁清野,將沿途所有西班牙城鎮據點盡數焚毀,破壞殆盡,以拉長西班牙人的補給線。”齊子搏說道:“而你們恒州、臨湘兩城,儲備的糧食、軍械等各種戰備物資,足以堅持一年以上。你覺得西班牙人能耗得起嗎?”
“殿下…”牛冠文猶豫了一下,輕聲提醒道:“西班牙人已經連輸幾陣,損兵數千,大小戰船也有十余艘,而且還讓我們攻占了布宜諾斯艾利斯。卑職以為,西班牙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下次再次攻來,自當會精心準備,抱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心理。卑職以為,我們還需做持久作戰的準備,不可輕敵大意。”
“嗯,很好。”齊子搏看著牛冠文,滿意地點點頭,“戒驕戒躁,不疾不徐,已有幾分名將風范了。”
“殿下謬贊了。”
“若是戰事拖個一兩年,西班牙家大業大,在這美洲大陸又是根深蒂固,基礎牢靠,咱們還真耗不起人家。”齊子搏悠悠地說道:“但咱們又不是孤立無援,無所依靠。一個月前,本王已派出幾波信使,分別前往漢洲本土和南非地區,屆時,他們怎么著也要給本王派些援兵過來吧。聽說,一年前,海軍可是在南非進駐了一支分艦隊,旗下專業戰艦就有四艘。他們要是能趕過來,對西班牙人也是一個強力威懾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