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緩過了一口氣的裴勇看了看站在遠處的李桓,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羞惱之色,惡狠狠的瞪了那幾名親兵一眼。
就見裴勇沖著一名親兵喝道:“愣著做什么,沒長眼睛嗎,還不快給爺取衣服來,服飾爺更衣。”
那名親兵忙跑進大帳之中將裴勇的衣衫取了過來。
只不過裴勇顯然沒有穿著他那一身官服前來,而是一身常服,在親兵的服侍之下,換了一身衣衫的裴勇總算是擺脫了方才的狼狽姿態。
挺直了脊梁,裴勇這才大步向著李桓走了過來,此時裴勇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之色,至少不像先前那樣慌亂。
目光掃過大帳之中那些慌亂之中的幾名女子一眼,裴勇皺了皺眉頭,沖著一名親兵使了個眼色。
深吸一口氣,裴勇行至李桓近前,沖著李桓躬身一禮,裴勇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大人前來怎么就沒有提前打個招呼啊,也好讓屬下準備一下,好生為大人接風不是…”
躬著腰,臉上的笑容滿是諂媚之色,盡顯恭敬討好的姿態。
李桓淡淡的看了裴勇一眼,什么都沒有說,這般的反應讓裴勇心中有些忐忑起來,不過裴勇倒也沒有太過擔心。
他好歹也是兵部親派的將領,提督一營上萬兵馬,便是李桓乃是中軍都督府大都督也是奈何不得他。
畢竟他的關系在兵部,而李桓只是執掌五軍都督府之中的中軍都督府罷了。
或許那些在五軍都督府當中任職的勛貴會怕了李桓,而他裴勇卻是不怕,便是真的要懲治于他,那也要先經過兵部的允許才行。
心中閃過這些念頭,裴勇微微的松了一口氣,既然李桓不搭理他,裴勇也沒有繼續開口,同樣站在那里,他倒是要看看李桓能夠搞出什么花樣來。
就在這個時候,咚咚咚的擂鼓聲忽然之間響起。
這擂鼓聲頗有韻律,瞬間整個振威營營地之中,不管是在睡覺的還是斗雞、遛狗的士卒在聽到那聚兵的擂鼓聲的時候皆是一愣。
有幾名正圍著兩只斗雞扯著嗓子大喊加油的士卒聽到那動靜不由的氣的破口大罵道:“入他娘的,還讓不讓人好好樂呵一下了,這個時候沒事誰他娘的擂鼓,驚了我的寶貝兒,老子砍了他。”
一名士卒低聲道:“什長,似乎是聚兵的鼓聲啊。”
那罵罵咧咧的什長聞言不禁愣了一下,仔細聽了聽鼓聲,臉上露出幾分愕然之色道:“還真的是聚兵的鼓聲,這是搞什么鬼。”
不過雖然口中依然罵罵咧咧的,但是這什長好歹也知道聽到聚兵的鼓聲該做什么,當即便將兩只雞抓住塞進籠子當中,這才招呼幾名士卒向著大校場方向而去。
整個營地之中,衣衫凌亂的士卒有之,跌跌撞撞找不到自己的兵器的有之,甚至還有人罵罵咧咧的一臉醉意朦朧的從營房之中跑了出來。
大校場之上一片亂糟糟的景象。
此時李桓已經帶了陳耀等人出現在點將臺之上。
站在高高的點將臺之上,居高臨下放眼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四周匯聚而來的一眾士卒。
李桓神色之間顯得無比平靜,可是站在李桓身側的陳耀卻是能夠感受到李桓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一股寒意。
從始至終,李桓都沒有再理會過裴勇,而裴勇臉色似乎也非常的不好,這會兒同樣站在點將臺之上,看著四周趕過來的一眾士卒,又瞥了李桓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之色。
不過是一個少年得志的幸臣罷了,以為有了天子的寵信就能夠無所不能嗎?
統帥大軍這種事情,又豈是李桓這樣一個年輕人所能夠做的,天子竟然將提督京營這樣的事情交給李桓這么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真是將兵戈大事視作兒戲啊。
心中不停的腹誹著天子的裴勇顯然從心底就沒有將李桓看做京營提督。
足足近一個時辰過去,站在點將臺之上的裴勇都感覺自己雙腿有些酸麻了,下意識的想要尋個地方坐下好好的歇一歇。
可是當他瞥到李桓依然是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的時候,裴勇不由的皺了皺眉頭,看向李桓的目光當中漸漸的流露出幾分認真以及鄭重的神色。
其實不單單是裴勇看李桓的眼神起了變化,就連那些站在下面的士卒這會兒也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李桓。
因為來的最早的那一批人相比后來的那些士卒,更加清楚李桓在那點將臺之上站了有多久。
那一批最早趕到的士卒大概有數百人之多,哪怕是從一開始在校場之中站到現在,也差不多是站了有一個時辰,除了極個別的人支撐不住坐在地上攜歇著,其余人竟然都一個個的咬牙堅持了下來。
對于這些人,李桓的目光不止一次落在這些人身上。
不用說,這些從始至終都能夠堅持站在那里的人,應該算是這振威營最后的精銳了。
相比那些衣衫不整,七倒八歪,口中罵罵咧咧,像地痞流氓更多一些的士卒來,這些人的表現已經是相當的出眾了,倒也不怪李桓會頻頻關注這些人。
差不多有盞茶時間過去,聚兵的鼓聲已經停了有一會兒了,這么大一會兒功夫,再也不見一名士卒趕來。
李桓放眼望去,偌大的大校場之上,黑壓壓的一片,到處都是人頭。
整個振威營若是全員滿編的話,至少有一萬多人才算正常,而此刻看去雖然說人數不少,但是李桓敢說,在這大校場之上,別說是一萬多人了,能有個六七千人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兵部撥發餉銀自然是按照京營名冊上的人數撥發,十二團營,十幾萬兵馬,每年兵部所要撥付的餉銀就達到上百萬之巨。
現在李桓卻是只看到了數千人,不用說,那少了的數千人自然是被吃了空餉。
此時裴勇向前兩步,沖著李桓躬身一禮道:“大人,弟兄們都到齊了,您可有什么話要同弟兄們說嗎?”
李桓淡淡的瞥了裴勇一眼,突然之間沉聲喝道:“裴勇,你可知罪?”
裴勇聞言面色微微一變,隨即反應過來笑道:“大人真是說笑了,下官又有何罪?”
李桓那一聲呵斥,聲音可是不低,校場之上數千將士不管先前都在做什么,可是這會兒一個個的頓時精神為之一震,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點將臺之上。
裴勇他們自然是認識的,可是李桓他們之中九成九的人都不認識,不過雖然不認識,并不妨礙他們知道李桓的身份不簡單。
只看裴勇這位一營提督都要站在李桓身后,傻子也能夠猜到李桓身份必然在裴勇之上,再加上李桓那一身中軍都督府大都督的官服,以及先前所聽到的一些消息,不少人大致猜出李桓很有可能就是天子新任命的京營提督李桓。
此時眼見李桓一聲大喝,眾人的目光皆是看向李桓還有裴勇。
李桓冷笑一聲道:“裴勇,本官且問你,軍營之中酗酒、聚賭、并且將女子帶入軍營,又該當何罪?”
裴勇皺了皺眉頭道:“大人說哪里話,這些同下官又有什么關系呢?下官一沒聚賭,二沒酗酒,三沒帶女人進入軍營,本官無罪啊。”
李桓聞言不由的冷笑一聲道:“來人,將人帶上來。”
頓時就見幾名錦衣衛帶著一名親兵還有先前那幾名身在大帳之中的女子走了過來。
一名錦衣衛小旗官向著李桓行禮道:“大人,屬下奉命在營外把守,發現這人從軍營之中帶著幾名女子出來。”
當時李桓并沒有第一時間將裴勇以及那幾名女子給拿下,卻也不意味著李桓就沒有一點防備,所以早早的就安排了人守在大營之外。
果不其然,趁著聚兵的空檔,裴勇還是派了親兵想要將那幾名女子送走,以防李桓以此針對于他。
這會兒裴勇面色一變,隨即上前,一腳踹在了那名親兵身上怒聲道:“大膽丁寶,本將軍平日里是怎么教你們的,你竟然敢無視軍中法度,可知軍營重地,女子不可擅入?”
那親兵砰砰叩首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知罪了。”
裴勇這才向著李桓道:“大人,您也看到了,是屬下治軍不嚴,以至于麾下士卒貪圖美色,將外界女子帶進了軍營之中,屬下定然會嚴加懲治…”
李桓看著裴勇的一番表演,嘴角漸漸的蕩漾起一絲笑意道:“裴大人不會以為你這鬼話有人會信吧。”
底下的一眾士卒看著高臺上的這一幕,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心中和明鏡似得,誰不知道裴勇經常帶女子進入營中嬉戲,這在振威營那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只不過大家迫于裴勇的權柄,沒人敢說罷了。
裴勇笑道:“下官素來潔身自好,恪守軍紀,營中弟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大人若是不信的話,不妨問一問大家。”
說著裴勇一指幾名站在前列的士卒大聲道:“你們說,本官是不是潔身自好,恪守軍紀?”
幾名士卒聞言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臉上露出幾分惶恐之色。
眼見沒人敢開口,裴勇向著李桓笑道:“大人,本官知道您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您就算是想要找人立威,也不該來尋下官啊!”
一旁的陳耀見到裴勇竟然這般顛倒黑白,提起褲子就不認賬不禁火冒三丈怒喝一聲道:“大膽,你同這幾名女子在大帳之中做了些什么,我等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以為這般狡辯有用嗎?”
李桓看著裴勇,突然之間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實話,李桓雖然知道想要整頓京營沒有那么容易,但是也沒有想到第一次進入京營竟然會遇到裴勇這般的人。
是自己的兇名還不夠響亮,還是說對方的膽子足夠大,篤定自己不敢將他怎么樣嗎?
裴勇眼見李桓大笑,只是平靜的看著李桓,而在其身后,幾名親兵隱隱的護在裴勇身側,滿是戒備之意。
“有趣,真是有趣,像裴提督這么有趣的人,李某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什么叫做睜眼說瞎話,哪怕是被捉奸在床,裴勇都能夠死不承認,方才那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不知道其底細的話,還以為這真的是以為奉公職守的好官呢。
可是只看這大營上上下下烏煙瘴氣,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這話用在振威營上面真的是再適合不過了。
但凡是身為一營提督的裴勇靠譜一些的話,振威營上上下下數千士卒也不可能連個當兵的樣子都沒有。
裴勇輕笑道:“大人謬贊了!”
下一刻李桓順手拔出陳耀腰間的繡春刀,長刀劃過虛空直接斬向裴勇的脖子。
裴勇一剎那之間只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冰窟之中一般,渾身的血液仿佛凝滯了似得,顯然是沒有想到李桓竟然一點征兆都沒有便當場動手,而且一出手便是殺招。
“吼!”
值此生死關頭,裴勇口中發出一聲如瀕死野獸一般的咆哮,身上的衣衫陡然之間炸開,精壯的上身隱隱泛著淡淡的金光。
裴氏鐵布衫,這是裴勇家傳的橫煉功夫,而裴勇天賦異稟,靠著果然的天分資質,竟然將那一門鐵布衫煉到了大成之境,一身實力之強,放眼京營十二團營提督,也足可名列前五了。
一聲金鐵交擊之上傳來,裴勇口中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整個人當場被李桓劈得倒飛了出去,一道足有一尺長的刀口出現在裴勇胸膛之上,血肉翻卷,鮮血汩汩流淌,甚至能夠看到森白的骨骼暴露在外。
“咦”
本以為一刀便能夠了結了裴勇,可是出乎李桓的預料,這裴勇竟然還是一位將橫煉鐵布衫練到了大成之境的強者。
愣是憑借著一身橫煉的功夫,生生的避開了脖頸要害,扛了他那一刀。
要知道李桓那一刀如果說是劈在岳不群這等強者身上,也足可以當場將其劈死了,而裴勇竟然只是遭受重創。
雖然說只看那傷勢,怕是也挺不了多久,但是能夠接下李桓一刀,這已經昭顯出裴勇的不俗之處。
如果說裴勇有所防備的話,以其一身大成的橫煉鐵布衫功夫,便是李桓想要將其拿下,恐怕也要花費一番手腳。
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偌大傷口,裴勇面色慘白,他有些后悔了。
裴勇并不是傻子,也知道李桓兇名在外,但是為什么面對李桓的時候,卻是沒有怎么在意,說到底他所依仗的就是他那一身強橫的功夫。
靠著他那一身強橫的橫煉鐵布衫,再加上拜在了朝中一位重臣門下,他從一個小小的把總一點點的爬到了京營一營提督的高位,便是在京營十幾萬兵馬當中,他也敢說自己一身實力之強可進前十之列。
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又自認李桓不敢將他怎么樣,所以他從心底里就瞧不上李桓這么一個小年輕。
李桓名聲在外的是其無法無天、報仇不隔夜這些,可沒有誰告訴他李桓一身實力竟然強悍到了這般的程度。
要是早知道的話,裴勇再怎么自持勇武,也不敢這么的張狂,不將李桓放在心上了。
只可惜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后悔藥,裴勇躺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面,目光之中滿是后悔以及恨意。
雖然驚訝于裴勇方才一剎那之間所展露出來的強橫實力,但是再強也被他一刀破了橫煉功夫,重傷垂死。
隨手將染滿了鮮血的繡春刀插回陳耀腰間的刀鞘之中,李桓一只手負于身后,向前幾步,行至點將臺邊緣,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裴勇,冷聲道:“振威營提督裴勇,當值期間于軍營重地酗酒、引風月女子進入軍營花天酒地,證據確鑿之下卻死不承認,意圖反抗上官,本官以軍法將之斬之,以儆效尤!”
不得不說,李桓倏然之間出手斬殺裴勇的舉動真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一眾士卒只看到李桓忽然出手,只是一招下去便將打遍全營上下幾乎沒有敵手的裴勇給砍了個半死,心中充滿了震撼的同時,看向李桓的目光當中也充滿了敬畏。
而此時裴勇的那幾名親兵方才如夢初醒一般反應過來,有人大叫著撲到裴勇身邊,有人則是一臉猙獰的撲向李桓。
身為裴勇的親兵,必然是裴勇的親信之人,如今李桓擺明了要殺了裴勇,振威營其他人或許沒事,但是做為裴勇的親兵,這些人只有一個下場。
“殺!”
眼見那幾名親兵竟然撲向李桓,陳耀當即一聲斷喝,隨即幾名錦衣衛將手中強弩射出。
眨眼之間,幾名親兵還沒有沖到近前便被射殺當場。
看著裴勇以及其手下幾名親兵的尸體,振威營一眾士卒皆是噤若寒蟬一般,無比敬畏的看著李桓以及其身后的錦衣衛。
李桓目光掃過一眾士卒,沉聲道:“帶宋光!”
點將臺下方,一直被錦衣衛的人給押著的宋光可是清楚的看到裴勇是如何被李桓所殺的。
原本心中便是惶恐不安,此時聽到自己的名字,宋光整個人心中一驚,臉上露出絕望之色。
“放開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宋光一邊掙扎一邊眼淚鼻涕流出,口中喊著饒命。
只可惜不管宋光如何掙扎,還是被押到了高臺之上。
做為振威營一名千總,宋光絕對算的上是營中高官了,許多士卒看到宋光的時候都露出了了然之色。
就像裴勇好色如命,哪怕是在軍營之中也公然招妓一樣,宋光好賭之名在振威營也是數得著的。
只看宋光被抓,一眾將士都能夠猜到宋光為何會被抓。
李桓目光如炬,下方一眾士卒的神色看在李桓眼中,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感慨。
看得出宋光在大營之中聚賭之事,營中幾乎所有的將士都知曉,可是這種事情竟然無人去管,任其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軍營重地,可見京營軍紀到底糜爛到了何等的境地。
李桓沒有理會宋光的哀求,看了一眾將士淡淡道:“振威營千總宋光,當值期間聚眾賭博,按律當斬,眾將士當引以為戒。”
許多人聞言甚至不敢去看李桓,尤其是一些在軍營之中斗雞遛狗、花天酒地的底層軍官,此時看著裴勇、宋光二人的下場,哪怕是身在烈日之下,許多人仍然感覺渾身發寒。
“行刑!”
伴隨著李桓一聲斷喝,就見一名錦衣衛揮動手中長刀,一刀落下,宋光那一顆頭顱登時滾落,在地上滾動了幾下,身軀一軟,跌倒在地。
“監軍關征、都指揮使任平、苗偉何在?”
振威營除了提督裴勇之外,尚且還有一名監軍關征,兩名都指揮使,分別是任平、苗偉,再加上幾名千總,便是一營之高層了。
隨著李桓話音落下,就見一名身著甲胄的將領自一眾士卒當中走出,大步向著李桓走了過來。
這人一動,李桓的目光便落在了對方身上。
此人身上隱隱可以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氣,面容剛毅,腳步沉穩,緩緩行至近前,沖著李桓大禮拜下道:“末將振威營都指揮使任平拜見大都督。”
李桓打量了任平一番,微微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任指揮使快快起身。”
這是李桓自進入振威營之后,臉上第一次露出滿意的笑容。
至少這任平舉手抬足之間所流露出來的那一股子氣質,給人的感覺倒像個軍人模樣,這讓進入振威營之后所見所聞皆令其失望無比的李桓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任平起身,身上的甲胄嘩嘩作響,肅穆的立在一旁。
李桓目光掃過下方,眉頭一皺道:“監軍關征、都指揮使苗偉何在?”
可是李桓喊過之后,下方依然不見有什么動靜。
此時任平開口道:“回大都督,監軍大人已有數日沒有來營中了,至于苗指揮使,大人若是要尋他的話,或許可以派人前往天香樓看一看。”
李桓聞言不禁面色一寒,深吸一口氣,沖著陳耀道:“去,派人將關征、苗偉二人給本官帶來。”
陳耀當即便道:“大人放心,屬下親自帶人前去,定然將人給大人帶回來。”
隨著陳耀帶人離去,整個大校場陷入到了一股沉寂之中,李桓站在點將臺之上不動,四下的將士自然也只能站著。
差不多半個時辰過去,許多年邁體弱之人根本就堅持不住,先后倒了一片,有人開頭,眼見李桓根本就沒有什么反應,很快大半的士卒都坐在了地上,只有極少數的一些人還在堅持著。
剩下的這些人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從一開始便引得李桓注意的那些人,到這會兒差不多有一個多時辰了,這些人竟然還能堅持站在那里。
此時李桓忽然向著身側的任平開口道:“任指揮使,將這些士卒給本督記下。”
任平看了一眼,聞言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喜色,當即便沖著李桓抱拳道:“末將領命。”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喧嘩聲傳來。
“放開我,快放開我,我是朝廷命官,你們竟然敢如此羞辱于本官,本官絕不饒了你們…”
伴隨著這嚷嚷聲,就見幾名錦衣衛架著一名被捆住的大漢走了過來,陳耀面色有些慘白,氣息不穩,一看便是受了傷。
除了被捆著的大漢之外,還有一名面白無須,三十許的太監臉上帶著惶恐之色被錦衣衛給帶了過來。
不用說這二人便是振威營監軍關征、都指揮使苗偉了。
陳耀上前沖著李桓拜下道“大人,監軍關征、指揮使苗偉帶到。”
李桓的目光落在了二人身上,就見關征面帶驚恐之色的跪在地上向著李桓叩首道:“振威營監軍關征拜見大都督,大都督恕罪。”
苗偉被錦衣衛的人按著跪倒在李桓面前,臉上帶著幾分醉意,原本口中叫嚷不停,可是當其看到地上裴勇的尸體的時候,眼睛一縮,酒意全消,額頭之上冷汗直冒顫聲道:“屬下苗偉見過大都督,不知大都督大駕至此,屬下有失遠迎,惶恐之至。”
李桓只是看了二人一眼,目光落在陳耀身上。
陳耀上前道:“大人,關征在城中置辦了一處宅院,娶了一房妻子,平日里就在城中過活,屬下等便是在其家中將其帶來。”
李桓聞言不由眉頭一挑,看了那關征一眼,雖然說他也聽說過太監娶妻的事情,可是真正見到還是第一遭,不禁多看了關征一眼。
而此時陳耀又看向苗偉道:“屬下等帶人找到這位苗指揮使的時候,此人正在天香樓之中花天酒地,屬下為了拿他,不得不動了手,為此傷了幾名弟兄,還請大人恕罪。”
李桓看了陳耀一眼道:“你的傷要不要緊?”
陳耀搖頭道:“被這苗偉打了一拳,受了點輕傷,并無大礙,有勞大人關心了。”
李桓自是能夠看出陳耀的傷勢如何,微微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了苗偉身上指著裴勇的尸體道:“你可認得嗎?”
苗偉看著裴勇的尸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顫聲道:“回大人,屬下認得,那是…那是提督裴勇大人。”
李桓微微點頭道:“裴勇于軍中招妓,被本官抓了現形還敢狡辯,于是本督一刀斬了他…”
噗通,苗偉直接跌坐于地,臉色煞白,李桓這話是什么意思,真要說起來的話,裴勇于營中招妓,與他在天香樓花天酒地性質相似,李桓既然敢殺了裴勇,更不介意多殺他一個。
想到這點,苗偉額頭冷汗直冒顫聲道:“大人饒命,屬下有罪,屬下有罪,然罪不至死啊,大人饒命啊…”
這會兒李桓突然向著任平道:“任指揮使,你說本官該如何處置苗偉?”
任平聞言不由一愣,臉上露出錯愕之色,顯然是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李桓竟然會詢問他的意見。
苗偉見此情形,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沖著任平叫道:“任兄弟,任兄弟,咱老苗平日里就那點愛好,一不害人、二不殺生,咱的為人你了解,你一定要為兄弟我說句公道話啊。”
任平聞言,看了苗偉一眼,此時苗偉是真的被嚇壞了,額頭之上滿是冷汗,一臉的惶恐之色。
苗偉是什么人,二人做為同僚,任平心中自然有數,只聽得任平輕嘆一聲,然后向著李桓拱手一禮道:“大人,苗偉雖有罪,卻罪不至死,還請大人饒他一命。”
聽到任平開口,苗偉感激的看了任平一眼,同時向著李桓不停叩首。
李桓淡淡的瞥了苗偉一眼,冷哼一聲道:“當值期間,擅離職守,雖死罪可免,卻活罪難逃,來人,杖三十,以儆效尤。”
苗偉聞言臉上露出驚喜之色,連忙沖著李桓叩拜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登時就有錦衣衛上前將苗偉帶到一旁,當著一眾將士的面用刑。
而關征則是羨慕的看了苗偉一眼,雖然說杖三十不好受,但是這至少表明李桓饒了苗偉一遭,苗偉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可是他這會兒還不知道李桓要如何處置他呢。
就在這時,關征只聽得李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關征,你說本督該如何處置你呢?”
關征神色凜然,他心知自己同苗偉一樣,罪名可大可小,大的話便是李桓祭出軍法將他給砍了腦袋也沒有人能夠說出什么來。
如果說往小了說的話,就如苗偉一般,杖責一番便可無事。
看了李桓一眼,關征心中一動,當即匍匐于地,五體投地向著李桓行以大禮道:“屬下任憑大人處置,絕無怨言。”
李桓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之色,果不其然,能夠從那么多的內侍當中脫穎而出,被派出來做一營之監軍,顯然也不是什么簡單之人。
看了關征一眼,李桓淡淡道:“既如此,本督也打你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你可心服?”
關征聞言心中大喜,明白自己猜對了李桓的心思,當即便道:“屬下多謝都督饒命,愿為大都督效死。”
大帳之中 陳耀看著李桓低聲道:“大人,振威營所發生的事情這會兒怕是已經傳到了其他幾個團營了,大人接下來想要再如振威營一般殺人立威,接掌各個團營,恐怕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李桓淡淡一笑道:“誰說本官要一個個的殺過去。”
“啊”
陳耀不由愣了一下,先前幾天時間,李桓便已經命錦衣衛的人將京營大大小小的官員的資料查了個清清楚楚,上至一營之提督,下至一名把總,這些人之中哪些該殺,哪些不該殺,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可以說李桓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所以才有了今日直奔著振威營而來,并且在振威營之中連殺裴勇、宋光之事。
本來陳耀以為李桓會以同樣的操作接管其他的團營,可是現在聽李桓的意思,似乎是并不打算這么做了。
沒有理會滿臉不解的陳耀,李桓背著雙手,看著忍著劇痛,踉踉蹌蹌走進來的關征、苗偉以及任平幾人。
受了三人一拜,李桓淡淡道:“陛下命本督提督京營,重整京營的消息,想來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
幾人對視一眼,做為監軍的關征開口道:“回大都督,屬下等的確是聽到了消息。”
說著關征有些猶豫的看著李桓道:“大都督,屬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桓淡淡的道:“有什么話盡管說便是。”
關征深吸一口氣道:“大都督京營不好動啊,若是想要重整京營,必然要裁汰老弱,清理一部分軍中將領,然而此舉必然會觸及許多人的利益,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不小心的話,極有可能會引發京營將士嘩變,若是如此,于大都督而言,則是天大的禍事…”
李桓眉頭一挑,關征能夠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倒也不枉他留了對方一條性命,說實話,真要說對京營了解的話,還真的要看這些監軍,可以說京營之中,諸多將領之間關系如何,怕是沒有比這些監軍心中更清楚的了。
李桓沒有開口,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任平、苗偉二人道:“你們二人以為如何?”
二人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就聽得二人齊齊道:“我等愿為大都督效死,唯大都督馬首是瞻。”
看了三人一眼,李桓滿意的點了點頭,京營十二團營,也只有這振威營好下手收服,只需要除了文官集團安插進來的觸手裴勇,收服了任平、苗偉便可將振威營掌握在手中。
畢竟十二團營之中,那么多的將領,雖然說出身寒門的不少,可是能夠成為都指揮使這個級別的還真的不多。
恰恰任平、苗偉二人就是出身寒門,同勛貴乃至文官集團并沒有太多的牽扯,也是最好收服的,否則的話,京營十二團營,那么多的團營,李桓也不會直奔著振威營而來。
李桓沖著皇城方向拱了拱手道:“陛下命本督執掌京營,整頓十二團營,此乃陛下天大的看重與信任,本督意欲清洗京營上下,裁汰老弱,重塑京營,三位可愿助我?”
聽李桓話語之中的堅決,三人心中震撼,對視了一眼,當即向著李桓拜下道:“屬下等愿助大人,誓死報效陛下。”
只看四周錦衣衛手按在刀兵之上,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就知道,如果說他們這個時候膽敢有所遲疑的話,必然會被李桓下令斬殺當場。
李桓哈哈大笑,上前將三人扶了起來道:“好,好,有三位相助,整肅京營之事,李某就更有信心了。”
三人略帶惶恐的道:“大都督謬贊了,屬下不敢當。”
李桓神色一凝,看著三人道:“給你們十日時間,悄悄的將振威營上上下下所有將領、士卒,哪些能用,那些不能用,那些需要裁汰,那些需要留下,給本督列一份詳細的名單出來,每人一份,交給本督,可能做到否?”
三人心神一震,心中大喜的同時也有些惶恐,這怕是李桓對他們的一種看重,也是一種考驗。
若是十日之后,他們交出的結果,能夠令李桓滿意的話,可以預料到,最先為李桓所接納的他們必然會成為李桓在京營之中最為倚重的人之一。
可是如果李桓不滿意,或許性命無礙,但是將來怕也是升遷無望,注定一輩子沒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一直都顯得很是平靜的任平忽然之間沉聲道:“屬下領命,定不負大人所望。”
關征、苗偉二人反應過來,也都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們一生之中最大的機緣,能不能改變未來的命運,就在此一舉,當即齊齊向著李桓拜下。
夕陽西下,出乎許多人的預料,李桓竟然在振威營呆了足足一天時間,這讓其他接到了消息,做好了迎接李桓突襲準備的十二團營上至提督下至士卒一個個的大感意外。
尤其是當得知李桓一行人出了振威營,直接回了京城的消息,京營上下齊齊松了一口氣,也是忍不住生出好奇。
李桓在振威營呆了幾乎一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成國公府 京城勛貴之中素來以英國公為尊,成國公府雖然也是國公府,可是比之英國公府來,無論是在勛貴之間,還是在天子那里,影響力終究是差了一籌。
此時朱輔看著嫡子朱麟呈上來的消息,眉頭緊鎖道:“李桓不是傻子,他應該清楚,京營至少一半老弱病殘,若是想要重整京營,必然要裁汰這些老弱,數萬人的裁汰,如果說沒有一個好的安置之法,怕是重整京營之日,就是京營嘩變之時。”
朱麟點了點頭道:“父親所言甚是,京營積弱已久,無論是憲宗還是孝宗,幾代帝王都曾想重振京營,可是在了解到京營的狀況之后,一個個也都就此放棄,不再考慮重整之事。”
說著朱麟嘴角露出幾分笑意道:“此番陛下將此差事交給李桓,李桓不知其中詳情,竟然接下此任,可謂是接了一個燙手山芋啊。”
朱輔捋著胡須,目光幽幽,突然之間抬頭看著朱麟道:“麟兒,你說李桓他是否能夠重整京營?”
朱麟聞言想都沒有多想,當即便搖頭道:“不可能,幾代帝王都做不成的事情,他李桓又有何能力去做,或許他李桓殺伐果斷,是個人物,但是京營之事牽扯甚廣,上至兵部,下至地方衛所,乃至十幾萬士卒,甚至就是我等勛貴,歷百年,早已經在京營之中編織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朱麟輕嘆一聲道:“在這一張大網之上,有太多人的利益牽扯其中,已是頑疾,陛下動不得,李桓也動不得,甚至未來也沒有誰人能夠動得。”
朱輔贊賞的看了朱麟一眼道:“我兒能有此認知,為父便是他日如老英國公一般去了,也可瞑目了。”
朱麟聞言忙道:“父親說哪里話,您老身體康泰,長命百歲。”
朱輔哈哈大笑,眼眸之中閃過一道精芒道:“英國公有意同李桓結親,麟兒你有何見解?”
朱麟眉頭一挑,眼中閃過精芒道:“當真是好算計啊,此等美事,又豈能讓英國公專美于前,他英國公想要拉攏李桓獲一強援,我成國公府為何就不能。”
說著朱麟看向朱輔道:“九妹待字閨中,相貌未必就弱于他英國公府的張槿,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性子更是溫良賢淑,父親何不奏請陛下,賜婚九妹于李桓,我成國公府與李桓結秦晉之好,他日未必不能取代英國公府的地位,成為勛貴第一家。”
朱輔聞言猛地擊掌贊道:“好,好,我兒所言甚是,為父當日見張懋那老狐貍打李桓的主意便有此念,只是心中猶豫…”
朱麟急道:“父親,這會兒怕不知有幾人盯上了李桓,試圖與之結親,若是錯過了此番機緣的話,我成國公府想要取代英國公府,怕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就見朱麟沖著朱輔拜下道:“父親當盡快求見陛下,求陛下賜婚,否則被人搶得先機,我等將后悔莫及啊。”
朱輔眼中閃過一道精芒,緩緩點了點頭道:“好,明日為父便入宮覲見陛下,向陛下提及此事。”
朱厚照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馬永成,丘聚幾人,臉上掛著幾分憂色。
原來方才馬永成入宮求見,將李桓進入進了振威營,并且在營中殺了振威營提督裴勇之事告知天子。
只聽得朱厚照一聲輕嘆道:“馬大伴、丘大伴,你們說朕將重整京營這么沉重的擔子交給李卿,是不是太過為難他了?”
丘聚聞言安慰道:“京營積弊已深,我大明幾位帝王都曾想要重整京營,最終卻是只能無奈放棄,李兄弟雖能力不差,恐怕也很難解決京營多年之積弊,不過所幸還有陛下在,不妨讓李兄弟去試一試看,說不定李兄弟就能給陛下帶來驚喜呢。”
朱厚照神色之間帶著幾分凝重道:“先前是朕想的太簡單了,難怪大朝會之上,朕命李卿提督京營,負責重整京營之事,百官會沒有什么意見,只怕他們就等著看李卿的笑話,甚至還準備著落井下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