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大亮。
盛家人被東廠的人護送著,回到了盛家老宅。
那些東西,自然也是被帶了回去。
下人們,還有一些丫鬟們,根本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一個個臉上帶著疑惑,開始忙碌著給主子們收拾這些東西。
而盛家的那些主子們,則是一個個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住各自的住處。
忙碌了一晚上。
所有的人都是已經疲倦不堪。
再加上東廠的事情,人們更是心力交瘁。
尤其是那些女眷,還有那些孩子們,都是回了屋子便是睡下了。
盛元韋,還有盛家的幾個兒子,則是一臉的凝重。
他們聚集在了這盛家的議事廳。
一個個眉頭緊皺。
“父親,我們當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剛到城門,就被那些東廠的番役給包圍了。”
說話的是大兒子,他一臉的凝重,道,
“那些番役,都是高手,我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全都被抓了。”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盛元韋搖了搖頭,并沒有怪自己的大兒子。
東廠的實力,他眼見為實。
自己還有三個兒子,以及那些死士,不也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嘛。
怪不得大兒子。
誰在那種情況下,還帶著家里的女眷,都沒有辦法。
“父親,您答應了那太監什么?”
短暫的沉默后,二兒子又是皺起了眉頭,問道。
當時的情況,如果父親沒有答應東廠條件的話,盛家不可能安然回來。
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這件事。
二兒子問出這話后,其余的幾個兒子也都是一臉凝重,看向了盛元韋。
大兒子更是站了起來,一臉緊張。
“我答應那太監,幫他修路。”
“北至江州,南至固城,通州為中轉,路可通騎兵,一年之內修完。”
盛元韋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什么?”
“父親您怎么…”
盛家幾個兒子聽到這句話,一個個的都是站了起來,那臉上的神色也是格外的難堪。
那條路,他們都是知道的。
一年之內修完,盛家也得被徹底的消耗的廢掉。
父親怎么能答應這種事情?
“不答應的話,我們有別的辦法嗎?”
盛元韋臉上滿是無奈,搖了搖頭,苦澀道,
“你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昨晚上,我們殺鄭通,沈澤厚等人的時候,東廠的人,把通州官場上下清洗了一遍,按那太監的說法,整個通州上下,七成的官員,都被殺了。”
“咱們殺知府,殺參軍,證據確鑿,那太監能夠輕松把其他官員的死,也安在咱們頭上,再判個造反之罪。”
“咱們盛家,就得被誅九族。”
“你們覺的咱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哎,答應修路,至少盛家的人還活著,銀子,沒了就沒了吧,以后還能東山再起。”
“總比全死光了強啊。”
盛元韋的這番話落下,整個議事廳里的氣氛更加的沉重無比。
盛家的幾個兒子,一個個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每個人都是唉聲嘆氣。
然后,有些無力的坐了回去。
他們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
他們只殺了知府,參軍,報仇而已,卻被東廠給算計的…要造反了?
人們都有點兒蒙。
“你們也別這樣垂頭喪氣的。”
盛元韋看著幾個兒子這般的樣子,微微的搖了搖頭,道,
“只要人活著,咱們總能有機會的。”
“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失去了精氣神兒,知道嗎?”
盛家的幾個兒子,都是紛紛的點了點頭。
“老爺。”
就在幾人想要繼續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計劃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是家里的老管家,他湊到了議事廳的門口,小聲提醒道,
“外面來個一個掌柜,說是大興錢莊的。”
“要給老爺看一樣東西。”
“嗯?大興錢莊?”
盛元韋自然是知道大興錢莊的,但盛家之前為了和朝廷避嫌,減少關聯,一直也就沒有和大興錢莊有過什么往來。
這大興錢莊的通州掌柜,和盛元韋也是彼此沒有聯系。
這時候。
他過來做什么?
“請進來。”
“在前廳好茶伺候著,我這就過去!”
但無論如何,來者是客,盛家現在的情況,盛元韋不敢再得罪任何人。
他吩咐了一句,便趕忙去整理自己的衣衫。
昨夜的衣服上,還都帶著血跡呢。
大概半刻鐘的功夫,盛元韋換上了一身便服,然后來到了前廳。
大興錢莊的通州掌柜。
是一個身材瘦削,個子高高的中年男子。
留著兩撇小胡子,一雙眼睛比較小,滴溜溜地閃爍著精明。
一看就不是簡單應付的人物。
“哎呀,盛老爺子,在下程立門,大興錢莊通州掌柜,見過老爺子。”
這通州掌柜見到盛元韋,連忙是站了起來。
格外熱情的打起了招呼。
那種感覺。
讓人覺的兩個人是相識了很久的老朋友。
“程先生,客氣了。”
盛元韋也是拱手致意,一邊命人給這程立門奉上了茶水,一邊問道,
“不知程先生來我這里,有什么事情?”
他這兩日實在是有些心力交瘁。
所以,也不想和程立門多浪費口舌,說那些沒用的廢話。
他開門見山。
對方肯定是有事情而來的。
不可能隨便逛逛。
“哈哈,盛老爺子快人快語,程某也就不廢話了!”
程立門笑了笑,直接從懷里掏出了一個信封,然后雙手捧著,送到了盛老爺子的面前,道,
“這是上面的主子,讓程某給盛老爺子送來的。”
“請過目。”
“哦?主子?!”
盛元韋眉頭又是皺了一下,然后遲疑著,將這信封打開了。
信封里面,有兩張紙。
第一張。
是借款的契約。
大興錢莊向盛家提供三十萬兩白銀的借款,沒有利息。
五年之內,盛家不需要償還。
但是有一個條件。
該修的那條路,必須修的盡心盡力,不能有任何的糊弄,也不能有任何的偷工減料。
必須保證騎兵能夠大規模的通過。
五年之后。
這條路的管理權,交給盛家。
盛家可在路上設置哨崗,然后收取過路費。
過路費,朝廷和盛家以六四分成。
六歸朝廷,四歸盛家。
歸朝廷的部分,用來抵扣大興錢莊的借款。
期限為五十年。
盛元韋看著這條鍥約,眼睛忍不住的瞪大,這手都是在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別的不說。
先說這三十萬兩白銀,就誠意滿滿了。
有了這三十萬兩白銀,盛家修路的事情,就輕松了許多。
盛家雖然會被消耗掉一些,但絕對不會傷筋動骨。
而接下來,朝廷竟然還給了盛家這條路的掌控權,能夠收取過路費!
這簡直是天大的恩賜了。
五十年的掌控權。
足以讓盛家把今年的這些投入,全部都賺取回來,而且多賺好幾倍。
盛元韋完全沒有想到,朝廷,會給自己這樣的待遇。
“這…這…這是陸公公…”
盛元韋已經是激動的說不出連貫的話來,他哆嗦著,看向程立門。
臉上的神色無法形容。
“盛老爺子再看看第二張。”
程立門早就料到盛元韋會有如此的舉動,他也沒有什么意外,而是笑了笑,指向了第二張紙。
盛元韋小心翼翼的將第一張契約放下。
然后又是打開了第二張。
這是一張指示。
陸行舟親筆所留的命令。谷嗩 “東廠,將在半月之內,滅江州鄭家。”
“盛家派人前往,接管鄭家在江州的產業。”
“半年之內,讓江州平穩。”
嘩啦!
盛元韋看完了這封信,這臉上的激動之色更是掩飾不住,直接一下子從座位上躥了起來。
江州。
那是聯通著遼東,以及更北一處關鍵城市。
通過江州,可以往東進入遼東,可以往北進入女真,往西北,可以進入蒙古等地。
女真,蒙古,都是有著不少東西,可以帶到大魏朝來交易。
那是一條真正的大商路。
只不過。
那邊不是很太平,再加上江州的鄭家,一直把持著江州,不給任何人進出的機會。
所以,盛家努力了很多年,也沒有打通那條線。
他完全沒有想到。
東廠竟然要把江州交給盛家。
這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不僅僅可以說是喜。
甚至可以說是天大的餡餅兒。
江州,那可是肉眼可見的一塊巨大的肥肉啊。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這,這…”
盛元韋激動的簡直說不出話來了,他握著這張寫著命令的紙,身子都在發抖。
整張臉都是已經彌漫出了那種掩飾不住的紅暈。
那是興奮的。
也是瘋狂帶來的。
“盛老爺子,別激動的太早。”
程立門對這兩封信里面的內容,早就有所了解,他也知道盛元韋會是這般的舉動,并沒有意外,他笑了笑,然后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水,道,
“陸公公給了您這么多好處,自然也是有要求的。”
“如果做不到,公公還是會把這些東西收回的。”
陸行舟,怎么可能做肉包子打狗的事情?
他要做,就要把把肉包子扔出去,讓狗以后永遠做自己的狗。
這件事也不例外。
江州。
鄭家。
陸行舟原本也想用的。
但是,經過暗中的打探,觀察,他決定將其鏟除。
因為鄭家在江州待了多年,為了鞏固自己的力量,無所不用其極。
如果僅僅是用手段,哪怕是像盛元韋這般,殺幾個官,陸行舟在這種關鍵時刻,都不會追究的,都會給那個鄭家機會。
但讓陸行舟不能接受的是。
鄭家通敵。
鄭家和女真,和蒙古,都有著密切的聯系。
鄭家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鞏固自己的生意,為了把持江州的命脈,和蒙古以及女真都是有著一些非常見不得人的秘密。
東廠密諜司。
耗費了數月之久,才將那邊的情形摸清楚了。
鄭家,不僅通敵。
還有賣國之嫌疑。
陸行舟是絕對不可能,用這樣的鄭家的。
他不想自己苦心經營的這條邊境線,有任何隱患。
所以,鄭家便是上了他必殺的清單。
而盛家,本來便是要修這條路,也要時常往返通州和江州,便順勢,將這江州給鄭家試試。
陸行舟覺的,鄭家那幾個兒子都不錯。
可以用。
所以有了這封信。
但他是有條件的,絕對的條件。
“程先生請講。”
“督主有什么要求?盛家定竭盡全力完成。”
盛元韋自然是不會錯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他連忙是從自己的座位處跑下來,湊到了程立門的身邊,然后問道。
程立門微微的笑了笑,拱手,道,
“江州穩定,是其一。”
“以江州為中心,開辟蒙古和北遼女真境內的生意,是其二。”
“配和江州密諜司,將探子送入蒙古和女真境內,是其三。”
“與遼東軍打好關系,是其四。”
“其中,第一條,第三條,是必須完成的,第二條和第四條,可以徐徐圖之。”
程立門說完,又是對盛元韋微微的拱了拱手。
這四條。
是陸行舟交代的。
他轉述給盛元韋。
盛元韋仔細在心中思量了稍許,然后臉上的神色變的格外鄭重了起來。
他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對著大廳的門口,跪下。
并重重地磕了個頭。
大聲道,
“陸公公請放心,盛家,不惜一切代價,為公公完成大業!”
說完,他又是連續著,磕頭。
磕了三個。
每一個都是用力的,將額頭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砰砰作響。
沒有絲毫的敷衍。
他,是真的感激。
而且還有真正的敬畏。
感激,是感激陸行舟對盛家的所作所為,給了盛家一個更加不可想象的未來。
一個足以讓盛家榮華富貴,更上一層樓的未來。
而敬畏,是敬畏陸行舟的手段。
看到這兩封信。
再聯想到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
盛元韋似乎突然之間就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因果。
西廠離開之后。
盛家突然收到了很多消息。
都是東廠要收拾盛家的消息。
這些消息鋪面而來,讓本來就有些麻煩的盛家更是雪上加霜。
盛家這才是有了鋌而走險,想要殺官的事情。
然后。
盛家殺官的剛剛結束,東廠就是把盛家人全給抓了。
而更可怕的是,東廠還在同時,將整個通州城的官員,都是給清洗了。
盛家因此就陷入了一個說不清的地步。
最終,盛元韋在陸行舟的威逼之下,只能夠向陸行舟妥協。
但是。
陸行舟卻并沒有完全將盛家打死,也沒有不顧盛家的死活。
而是又送來了大興錢莊的三十萬兩白銀。
以及一系列的好處。
讓盛家有利可圖。
也給了盛家未來。
這一系列的事情,應該從剛開始,就是陸行舟謀劃的。
這簡直精妙。
無論倫比。
盛家沒有反抗的余地,也沒有拒絕的余地。
被壓的死死的。
無論處于忌憚還是處于為了未來,都得死心塌地為陸行舟賣命。
為了修這條路而賣命。
為了穩定江州而賣命。
恩威并重。
玲瓏剔透。
這陸行舟,簡直把人心,算計到了極點。
也利用這局勢,將盛家算計到了極點。
讓盛家,乖乖的,沒有任何別的出路,只能為他拼命。
他陸行舟甚至都不需要費心監督。
這太監。
讓盛元韋真正的忌憚,真正的覺的可怕了。
他心里,不敢再有任何別的心思。
所以。
他有這一跪。
好讓陸行舟知道,自己,還有盛家,未來,一定會按照陸行舟的安排,好好做事。
不讓陸行舟失望。
“盛老爺子是個明事理的人。”
程立門看到盛元韋的這般舉動,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走上前,將盛元韋攙扶了起來,笑著道,
“陸公公呢,也是明事理的人,只要盛老爺子按照公公的要求去做,公公不會虧待了盛家的。”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別錯過了。”
盛元韋用力的點了點頭,道,
“明白。”
“老夫還有盛家,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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