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僅僅是在通州驛站停留了一日。
第二天,便離開了通州。
前往江州。
因為通州交給了盛家,基本上是沒有太大問題了。
而且他恩威并重,已經把盛家壓的死死的。
盛元韋也已經被陸行舟的算計徹底打服了。
再沒有絲毫的輕慢心思。
如今。
通州差的,也就是那些被清理掉的官員了。
而負責這些事情的,便是吏部的那些人。
吏部府衙。
如今已經是出了正月。
天氣開始慢慢變暖。
風不像以前那么冷冽,而堆積的殘雪,也是出現了一絲絲的融化跡象。
偶爾中午陽光最熱烈的時候,地上還會出現一些冰雪融化的水漬。
這種天氣。
大部分地方都已經取消了炭火盆。
但是吏部府衙里卻還燃燒著。
因為這吏部的官員,幾乎全部都是文官。
沒有刑部,兵部官員那種身強體壯。
對嚴寒也沒有多少的抵抗能力。
炭火盆里的火光,微微閃耀。
吏部尚書,還有兩位侍郎,每個人面前都是擺著茶,整在看著面前的一封信,愁眉苦臉。
這位吏部尚書,是個中年男子。
瘦瘦高高的。
臉上有幾個年輕時候留下的痘印,不過已經很淡了。
一雙眼睛里泛著些許血絲。
顯得異常疲憊。
這位是新上任的吏部尚書。
剛上任,就被安排了幾個比較大的事情。
清理原本吏部尚書留下的舊人,尤其是那些支持三皇子的舊人。
一個個的清理過去。
還得安排新的人手。
這一番操作下來,他幾乎整個正月都沒有睡好。
頭發都掉了一圈。
有好幾日,連家都沒有回去。
但是他卻很興奮。
因為他做到了這個位置。
六部尚書。
這可是大魏朝基本上最頂級的官了。
再往上,那便是國公侯爵王爺之類的,基本上都是皇族,或者給大魏朝立下汗馬功勞的人物。
普通人沒機會了。
他現在,也算是位高權重了。
但是。
這種興奮并沒有持續太久。
當正月過去,他覺的自己終于可以休息一下的時候。
東廠的番役給他送過來了一封信。
信上。
寫的是通州的官員空缺,以及讓他以最快的時間安排新的官員繼任。
這可不是普通的官員空缺。
而是一下子,空出來了幾十個。
幾乎是把整個通州府衙的官,都給殺了。
這讓這位新的吏部尚書,一下子頭就大了起來。
“咱們這位督主,下手可真夠狠的。”
吏部尚書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抱怨道,
“一下子殺了這么多人,咱們又得熬個把月,才能把這空缺給補上啊。”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有點兒撐不住了。
“下官覺的,督主殺的好。”
左侍郎,也是新提拔上來的。
原本,現在的吏部尚書是左侍郎,而如今的左侍郎,在吏部尚書手下,做一個參錄。
一并就都提拔了上來。
這位參錄年輕的時候在通州做過官。
他看著信上的那些名字,哼道,
“當年下官在通州做官的時候,就對這些人盤根錯節,互相包庇有過接觸,下官早就想收拾他們,但奈何這群人已經太過于龐大,不好動。”
“這些年,下官往通州安排了好幾個人,最終都無疾而終,要么被同化,要么束手束腳。”
“也只有督主這法子,才能一下子把通州的惡疾根除。”
“只恨下官沒有上去砍一刀。”
左侍郎說著話,眼睛里閃爍著大快人心的感覺。
當年他在通州的時候,也是被那些臭蟲給壓的憋屈。
若不是朝中有些關系,他當年,也很有可能會被壓的喘不過氣來,從此仕途無望。
對通州那些人,他也是恨極了的。
“好了好了。”
吏部尚書自然也是知道通州的情況的,他聽著手底下的心腹這么念叨,苦笑著道,
“我也不是說這太監殺的不好,就是咱們這工作量,有點大啊,幾十個官,都是把持一府要職的重要官員,想找到合適的人,談何容易啊。”
“大人,您就知足吧。”
右侍郎聽到了尚書的話,笑著拱了拱手,道,
“如果那太監管殺有管埋,咱們才真的要擔心了呢。”
陸行舟只是除了那些官。
并沒有插手官員的安排,而是全權交給吏部。
這意味著什么。
在場的人都能夠想明白。
意味著陸行舟不是完全想要滿足一己私欲,把持朝政。
意味著,他是真的為大魏朝來著想的。
這才是最重要的。
吏部尚書聞言,也是點了點頭,那眼睛里閃過了一絲傾佩,他自言自語道,
“這太監,還真不是一般人物。”
“有手段有魄力,有胸襟有氣度,咱們這大魏朝滾滾朝堂,還真找不出一個像他這樣的人物,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吏部尚書心里明白。
陸行舟做了太監。
就已經將自己的未來,將自己的前路給斷絕了。
他把大魏朝治理的再好,也不可能名垂千古,不可能封王拜相,不可能被天下人真正的認可。
最終。
有朝一日。
這東廠,也是覆滅的下場,這太監,也好不到哪里去。
吏部尚書覺的可惜。
不只是他,其余的幾位尚書,也都覺的可惜。
“造化弄人,身不由己。”
吏部尚書搖了搖頭,然后對著兩位侍郎吩咐道,
“咱們別在這里發牢騷了,趕緊把太監交代的事情給做了,我聽說,這太監正帶著東廠趕往江州呢,那邊,必然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啊。”
“等他結束,咱們又得填補窟窿。”
“是!”
左右侍郎都是紛紛拱手,然后左侍郎起身,將一批官員的考核資料抱到了幾案前,右侍郎則是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開始記錄。
三人又是忙碌了起來。
吏部在給通州尋找新的官員的時候。
陸行舟已經是帶著東廠的隊伍,離開通州幾十里地。
一路往北行去。
通州到江州的這條路,通州其實也修過一部分。
從通州城出來,往北走大概十里地,就是一路平坦,康莊大道。
這就是通州修的。
不過,再往后,便是進入了一片山林。
地勢倒是沒有什么起伏的。
但樹木繁多。
叢林里面,偶爾還有野獸出沒,只有一條崎嶇的小路延伸。
尋常時候走起來也是費勁。
更何況是被積雪覆蓋了以后。
一眼望過去。
漫山遍野的白色,還有樹木的灰色。
它們像是形成了一片灰白的汪洋,隨著風吹拂,而慢慢搖動。
陸行舟的馬車,因為太過于沉重的緣故,已經接連兩次,出現了麻煩。
一次是深陷積雪之中。
另外一次是打滑,差一點兒翻滾出去。
為了方便。
陸行舟索性便是棄了馬車,改為騎馬而行。
風吹在臉上,白發飛舞。
他坐在馬背上,竟然還有種輕松寫意的感覺。
“督主,前面就是轱轆山了。”
汪亭騎著馬湊到了陸行舟的身旁,微微躬身,低聲道,
“咱們這么多人一起過去,怕是那群山賊不敢出來,不如…”
說到這里,汪亭臉上露出了一絲陰險的笑容。
轱轆山。
是通州到江州的路上,必經的一座山。
山中只有一條路。
彎曲而行。
又是被茂盛的叢林給遮擋。
這樣的路,最適合山賊盜匪積聚。
轱轆山也不例外。
這里面有一股猖狂已久的惡匪,叫紅鞭子。
那是讓人聞風喪膽,聽之色變。
手底下。
更是有著無數的人命。
這紅鞭子的大當家,是個女子,綽號就叫紅鞭子。
一手長鞭被她使用的兇殘狠辣。谷捒 殺人無數。
被鮮血所染紅。
所以才有了紅辮子這綽號。
據傳。
這紅鞭子原本并不是劫匪,而是一個大家閨秀,至于是哪里的大家閨秀,就不得而知。
她當年跟隨家人經過此地,被這里的劫匪所劫。
家人被殺。
只剩她孤身一人,被那股劫匪的大當家強行擄走,做了壓寨夫人。
這紅鞭子是個狠人。
做壓寨夫人的那些年,苦練武藝,并暗中拉攏人心。
后來,竟然直接將那強擄她的大當家給宰了。
她做了這里的大當家。
又后來。
大概十年的時間。
這紅鞭子帶領著自己招攬的一批劫匪,把轱轆山附近的大大小小劫匪都給打了一個遍。
全都打服了。
所有的劫匪,都成了她的手下。
這才有了這股最大的劫匪。
紅鞭子。
陸行舟想要修路,修路的時候,必然是要經過此地的。
為了不影響修路的進度,陸行舟必須要將這股劫匪,提前解決掉。
反正都是要去江州的。
也會路過此地。
不如,就順手給解決了。
“好啊。”
陸行舟聽著汪亭的話,便是已經明白了。
后者是要引蛇出洞。
畢竟。
密諜司雖然眼線廣布天下,但對這深山老林,還有這劫匪,卻是鞭長莫及的。
要再費時間,讓密諜司的人入深山去探查。
實在麻煩。
而且,東廠的人大規模的行動,也會讓對方有所防備。
萬一跑進大山里面。
更是找不到了。
不如來一招引蛇出洞。
然后再直搗黃龍。
“咱家這一身官袍穿的也煩了,換換,也未嘗不可。”
陸行舟笑著說道。
“那小的立刻去安排。”
汪亭連連點頭附和,然后便是勒著戰馬韁繩,轉了個彎,走向了后方。
不久后。
這東廠的隊伍便是停了下來。
人們開始尋找合適的地方,安營扎寨。
不過汪亭特意交代了,在升起篝火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引起太大的動靜。
以免被轱轆山的那些劫匪發現端倪。
盡量將篝火放小。
不要起太多的煙霧。
番役們開始忙碌的時候,汪亭,陳慷,血手佛,還有神劍山莊的三長老,以及玉無極,都是來到了陸行舟的身邊。
同時,還有四位大內高手。
這幾位,實力都是頂尖的,無論到了哪里,都不會有危險。
他們就負責引蛇出洞。
每個人都換掉了原本的衣服,穿上了便衣。
看起來就像是尋常的家丁。
除了玉無極。
因為陸行舟滿頭白發,實在不適合扮演富家貴公子。
只能由玉無極這位真正的公子來扮演。
他一身錦緞華服。
配合著身上那柄天煞血蟒,還真是有一股子由內而外,說不出來的風流倜儻之感。
陸行舟,也是穿上了普通的衣服。
扮演這玉無極的貫家。
滿頭白發。
必恭必恭的對著玉無極拱了拱手,道,
“少爺,請。”
“哈哈…”
眾人倒是并沒有因為陸行舟的身份,而有多少局促,畢竟都是江湖人,有著灑脫之性,彼此對視一眼,便是暢快的大笑了起來。
汪亭,陳慷,還有那兩位大內高手,遲疑了稍許,也是融入了這種氛圍。
他們一行幾人,分別上了戰馬。
離開了東廠的隊伍。
而那兩名大內高手,則是負責駕駛著一輛馬車前行。
馬車就是陸行舟的那輛馬車。
雖然沒有東西在上面,卻也依舊是沉重無比。
行走在雪面上,軋出了深深的車痕。
就像是里面裝著很多東西一般。
再加上血手佛,三長老,陳慷,汪亭,四人又是逐漸分散開,護衛在了這馬車的四周。
更是給人一種錯覺。
這馬車里,都是好東西。
甚至是至寶。
馬車徐徐前行。
玉無極和陸行舟并排,在最前面。
玉無極扭頭看了一眼陸行舟,眉宇之中閃過了一絲疑惑。
突然,他皺著眉頭,道,
“公公,你知不知道,玉某當年有一位至交好友,也叫陸行舟?他是岳麓書院的才子。麒麟之名,天下無雙。”
這個問題。
在玉無極心頭縈繞了很久。
他始終有所懷疑。
后來,他甚至還特意派人去調查過一些事情。
似乎也有人同樣的懷疑過。
這個陸行舟。
就是當年岳麓書院的陸行舟。
但始終沒有人找到證據。
玉無極也沒有找到證據。
但是。
他的感覺,卻總是在提醒他,這個陸行舟,就是那個陸行舟。
此時。
難得與陸行舟有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他按耐不住心頭的疑惑,終于發問了。
哪怕是不敬。
他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當年的摯友,是不是還活著。
“聽說過。”
陸行舟扭頭看著玉無極,輕輕的以左手的蘭花指,捋過了耳鬢的白發,然后笑了笑。
沒有繼續接玉無極的話茬兒。
玉無極見陸行舟這副樣子,張了張口,但到嘴邊兒的話,又是咽了回去。
陸行舟沒有接話。
就代表著,陸行舟不想談這個話題。
玉無極還是知道目前兩人身份的差距的。
陸行舟是集天下大權于一身的東廠督主。
他只是東廠的小卒。
身份上。
不合適繼續追問。
他只能嘆了口氣,然后苦笑道,
“他是我一生唯一的摯友,可惜,命不好。”
“若是我提前知道會有那些事情,便是拼了這條命,都得護他周全的。”
希律律!
說完,玉無極用力的踹了一下戰馬的肚子,然后這跨下的馬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陸行舟抬起頭,看著那道逐漸遠去的背影,輕輕地笑了笑。
然后也跟了上去。
轱轆山。
大山深處。
一片白雪覆蓋之下。
有著一處山寨。
這山寨并不大,也只有十來間的房屋。
零零散散的分散在四周。
在這些房屋的外圍,四個方向,都是有著兩座哨塔。
說是哨塔,其實就是兩棵比較高的樹。
樹上有人站著。
警惕的盯著四周的情況。
以防止有外人來侵襲。
這些房屋呈現著環形分布,它們的中間,是三間房屋,聚集在了一起。
這三間屋子。
是紅鞭子劫匪的大當家,那女子,紅鞭子的住處。
屋門敞開著。
光線透過屋門照耀在了這屋子里面。
可以看到一個一身紅衣,英姿颯爽的女子,正靠在窗戶前,讀書。
這女子面容姣好,但臉頰上卻有一道傷疤。
讓這原本溫婉精致的臉,多了幾分陰森冷冽。
但她的眼睛,落在書上的時候,卻依舊是充滿了溫柔。
以及沉穩。
她便是紅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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