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即便她老子打死她又如何,我這黃土都埋半截的人了,還能享幾年福,若是一時不慎讓她打癱在床上,我豈不是生不如死?
那癱在床上的老夫人還能耍甚么威風?
再說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說是武家老夫人被自家孫女打的躺在了床上,這…這好說也不好聽呀!
付氏在那處目光閃爍,左思右量,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雖說還是惡狠狠瞪著武馨安,但嘴上卻是再蹦不出一句狠話了,武馨安見她被嚇住了,這才笑嘻嘻過去將地上的兩個婆子,一手一個拉了起來,吩咐二人道,
“你們過去…伺候著祖母把衣裙換了,這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早飯要遲了!”
那兩個婆子疼得半邊身子都麻了,此時被武馨安硬拉了起來,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多說一句,忙依言過去伺候付氏,武馨安這廂笑瞇瞇行禮道,
“祖母您老人家先忙,孫女先出去了!”
付氏一口悶在心里,是上不得,下不得,身子連連發抖,半晌哆嗦著說道,
“你…你就不…不怕我告訴你父親!”
武馨安聞言回身一笑道,
“祖母盡去呀!盡可去告訴我父親…讓我父親責罰我便是,不過孫女乃是山野丫頭,最是不怕丟人現眼了,最是怕餓著怕冷著了,這肚子里一空腦子便犯糊涂,屆時往那大街上一站,告訴滿杭州城的人,這武弘文武推官家里,老祖母苛待孫女,如何的十年不曾過問,又如何的不給飯吃…你盡管去便是了!”
付氏這輩子最重臉面,被武馨安拿住疼腳,氣極之后身子倒是不抖了,只臉色卻是漲得一片通紅,轉而又發紫,繼而又變青,半晌才鼻孔里喘著粗氣,抬手指著武馨安道,
“你…你…你連臉面都不要了,你…你就不擔心以后…”
武馨安應道,
“孫女年紀小,甚么都不懂,以后怎么著以后再說吧,我只圖眼前的日子快活便是…”
頓了頓道,
“早說了,您老人家安生做老封君,我自在做野丫頭,誰也不犯誰,若是不然…鬧起來…我不怕沒名聲,您老人家怕不怕,又或是家里的弟弟妹妹要不要名聲,我可顧不著了!”
付氏聞言神情一窒,
“你…”
這丫頭的話又刺得付氏一記,付氏倒是能發了狠不要這孫女,大不了再送她回山村去,可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人家說起武家這老夫人,容不得孫女,回來沒呆上一月便將人趕了出去,以后誰家的女兒敢嫁進來,又誰家敢娶自家的孫女?
付氏敢豁得出去不要老臉,卻怕得罪兒子媳婦,以后靠誰養老去?
武馨安見付氏立在那處,這回臉上倒是不青不紫卻是變白了!
“哈哈…”
她叉腰一笑,再不同她廢話,轉身出了內室,又徑直出了外室,到外堂上坐下,卻是笑瞇瞇對等在外頭的關媽媽道,
“媽媽,且去給我沏杯茶來!”
這內室里門戶幾重,里頭人說話聽不真切,但是東西落地砸碎的聲晌兒,外頭人卻是聽得一清二楚,關媽媽見自家小姐神情自若的出來,不由好奇的問了一聲,
“大小姐,這…可是惹得老夫生人氣了?”
武馨安笑道,
“無甚大事,不過就是我打翻了東西,老夫人嫌我笨手笨腳,把我攆出來了!”
關媽媽聞言很是憂心的嘆了一口氣,也不敢說甚么,自去給她沏茶了。
之后付氏換好衣裳出來,神色陰沉之極,坐在那處狠狠盯著武馨安,武馨安兀自笑瞇瞇的回望她,對她那還有之前的低眉順眼,畢恭畢敬!
“這丫頭前頭竟全是裝的…”
付氏瞪著她,心里卻是又驚又怒,
“…可為何裝了這二十來天,怎得今兒一來便翻了臉,她這是尋著甚么依仗了?”
付氏心思電轉,心里暗暗揣度著武馨安前頭說的話有幾分真假,
“這丫頭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就當真敢鬧出去,把這一家子的臉面都給丟了?”
想來想去,付氏都想不出武馨安有甚么膽子敢這么忤逆自己,以她的心思自然是不知曉自家孫女早換了芯子,打心眼兒里就沒打算著跟她們過在一處,總覺著一個十來歲的丫頭,吃穿全靠著家里頭,她鬧開了就不怕家里扔她出去自生自滅?
如此祖孫二人,你瞪我眼,我瞪你眼,用眼神繼續較量著,一直待到武弘文與小程氏到來,這才恨恨收回目光。
小程氏進來見武馨安端坐在下首,老夫人神色陰沉的坐在上方,當下是目光一閃,笑著對武馨安道,
“安安,今日伺候祖母可好?”
武馨安應道,
“祖母她老人家說女兒甚是盡心盡孝,覺著女兒規矩學的差不多了,自明兒起便不用過來伺候了!”
小程聞言有些驚詫,看了一眼付氏,見她目光沉沉,神情十分怪異,她雖是不明所以,但當著武弘文也不好多問,便笑了笑道,
“安安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武弘文瞧出來老娘與女兒之間神情有異,便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女兒,武馨安沖他咧嘴一笑,再看向老娘,付氏干脆撇過臉不理,心下有些奇怪,便上前一步問道,
“母親,您老人家晚兒可睡的好?”
付氏鼻子里哼了一聲,看了一眼武馨安,終是不敢將自己的臉面去賭這丫頭發瘋,便勉強應道,
“還算是不錯!”
武弘文又問,
“兒子瞧著您氣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適?”
付氏眼了兒子一眼,嘴唇翕動,好懸沒有告訴他這都是你那好女兒氣的!
想了想還是忍了一口氣應道,
“無甚事,只是早起風寒有些著涼!”
小程氏聞言看了看外頭,此時雖說是在辰時,但夏日里太陽早出,這時節已經是熱氣漸升了,這樣的天氣哪兒來的風寒,武弘文自然也瞧出來老娘言不由衷,只老娘不講,他也不好逼問,當下只是應道,
“即是如此,讓人請了隔壁的金郎中過來瞧瞧?”
付氏一擺手有氣無力道,
“罷了!待用過早飯,我再躺會兒便是了!”
于是一家人再無多話,都上桌用早飯,付老夫人看著武馨安只覺口里那粥,吞下去都是從后脊背上滑下去的一般,武馨安卻是神態自若,照樣的幾碗下肚。
待到付氏目送著兒子媳婦帶著幾個孫子、孫女離開,一轉身便將手里的茶碗扔到了地上,
“嘩啦…”
那茶碗碎了一地,青石打磨的地面上一灘水漬、茶漬,堂上伺候丫頭婆子一個個嚇得低頭縮脖,大氣都不敢出。
那頭小程氏向武馨安打聽,
“安安,這是怎得了,可是惹祖母不快了,為何就不讓安安伺候祖母了?”
武馨安笑著應道,
“祖母說安安回來伺候了半月也是盡了心意了,若是再伺候便要兩個妹妹和弟弟了,不如母親明兒讓二妹妹去?”
小程氏聞言一笑,
“你二妹妹和三妹妹每日早起有晨讀,這課業亦是十分繁重的,你祖母早就免了她們伺候!”
武馨安笑著應道,
“祖母亦免了女兒早起,這也是她老人家對我們小輩的關愛,女兒對祖母心中也是十分感激呢!”
小程氏聞言心中暗罵,
“怎得…這野丫頭今兒與往日似有些不同呢?”
說話還帶著刺兒呢!
于是扯著嘴角笑了笑,沒有再問。
之后又是上午跟著小程氏學庶務,下午刺繡,刺繡這門手藝武馨安倒當真是用心在學,指望著以后出去,也多一門吃飯的手藝呢!
只無奈她天生心眼兒太粗,對這樣細致活計實在是少根弘,小程氏反復教了無數次,她卻只能學一些簡單的針法,到如今勉強能繡出一條直線,已是她拼盡全力了。
小程氏隱了眼里的譏笑,柔聲道,
“安安這繡活兒還要好好練習才成,若是不然以后去了婆家,是要叫人笑話的!”
武馨安應道,
“無妨,我倒從未想過要繡活出眾,平日里能做些縫補便成了!”
以后出去了,自己的衣裳總還是要自己動手才成的!
小程氏抿嘴兒一笑,
“還是要多練練才成!”
就你這手藝,便是縫個破洞都要漏風!
二人在秋露院磨蹭了半日,到了晚間武弘文回來,卻是神色有些凝重,晚飯時對見著武馨安便一臉陰沉的付氏道,
“母親,今兒衙門是接著實報了,倭寇分做三股上了岸…”
眾人一聽立時一片嘩然,付氏驚問道,
“不說是沒有上岸么?”
武弘文也是十分憤怒,
“實則是半月之前便已經上岸了,衛所軍為免罪責,一直隱瞞不報…”
這事兒其中還有隱情,武弘文并未對眾人細講,卻是那觀海衛所的官兵見著倭寇上岸非但不敢上前阻攔,反倒是躲得遠遠地看著他們沖入了沿海的村鎮之中,他們原是想著倭寇上岸不過就是燒殺搶奪一番,待搶完了自然會回海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