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三思堂書房之中,武弘文將地契交給了武馨安,武馨安卻是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將那地契看了又看,也不知上頭寫了甚么,武弘文笑著指著那上頭的大紅朱砂印道,
“這地契分紅契和白契兩種,紅契便是有這大紅印章的,這乃是在官府里有檔可尋的,這三字便是安安的名字…”
將那三個字指給了武馨安看,武馨安這還是平生頭一回,認認真真仔仔細細記下了自己的名字,看罷之后小心的收到盒子里,再給武弘文跪下恭恭敬敬行了大禮,
“多謝父親!”
武弘文笑道,
“不過一間院子犯不著安安大禮道謝,以后你出嫁為父也不會虧待你,必是同德哥兒和榮哥兒一般無二的!”
武馨安起身,聞言搖了搖頭道,
“父親能給女兒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女兒已是十分感激了,其余女兒也不敢貪心了!”
她說的倒是真心話,她想從武家弄些銀子,不過就是為了保自家一個退身之地,其余她倒真是沒有那貪念的!
武弘文笑道,
“此事你亦不用操心,總歸離著你出嫁還有幾年,待為父慢慢再給你攢些,必要將你風光出嫁才是!”
武馨安從三思堂里出來,自己抱著那裝地契的木頭盒子,對關媽媽喜笑顏開道,
“媽媽,這下子我們可算是有落腳之地了,便是以后離開武家亦是不怕了!”
關媽媽也跟著笑,卻又嘆氣道,
“我的傻小姐喲!這家里甚么東西不想,倒去想那山里的院子,難不成你以后還想再回去不成?”
武馨安應道,
“有何不可?那山里我們住了十年乃是我自小住慣的地方,清靜自在!”
關媽媽只是搖頭,
“真是傻小姐!這杭州里繁華熱鬧有甚么不好,偏要去那窮鄉僻壤里呆著!”
二人一路說著話回到春暉院里,上樓之后,武馨安將杜鵑和知裊打發出去,關上房門對關媽媽道,
“媽媽,我們尋個地兒將這東西好生收藏,萬萬不能遺失了!”
關媽媽知曉她將這東西看的極重,應道,
“大小姐放心,老奴定會看好這東西的!”
二人抱著盒子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兒,卻是尋到了床底下,
“放在床下頭,必是不會被人發覺的!”
武馨安也不用關媽媽,自己爬到床下頭,將盒子推到了最里頭,想了想還是覺著不妥當,便又爬了出來,對關媽媽道,
“媽媽,我想了想,這樣還是不妥當,我有個更妥當的法子!”
于是又抱著盒子蹬蹬蹬下了樓,到了樓下書房之中,將那地契拿出來,尋了一張大小顏色差不多的紙,
“媽媽給我磨墨…”
關媽媽依言而行,這主仆二人都是大字不識的,關媽媽比武馨安倒還好些,早年在程家跟著大小姐識了幾個字,武馨安是真正的一字不識,不過好在她手上有力氣,筆拿的穩,依樣畫葫蘆的本事甚好。
這廂照著那地契上的字兒,一筆一畫的照著畫了出來,只是她從未練過字,也不懂上下左右如何結構,筆劃怎生的粗細濃淡,明明是一樣的字兒,她畫出來足足比人大了一倍,整張紙都給寫滿了,關媽媽將兩張紙比了比,很是擔憂道,
“這…這能成么?”
武馨安嘿嘿笑著吹了吹那深一道淺一道的墨跡,
“沒事,不過就是個哄人的玩意兒,也不用太像的!”
說是不用太像,她卻還是讓關媽媽又磨了墨,用紅筆在上頭還圈了一個圈兒,把紙提起來對著燈光看了看,見那滿紙亂七八糟的筆畫,又有紅色的圈兒,放進盒子里她們不說,只怕那偷兒來了,尋著東西也不知是個甚么!
武馨安提著自己那張鬼畫符,在屋子里走來走動,待得那張紙全然風干之后,兩下一對折放進了盒子里,而那張真的地契,她關給了關媽媽道,
“媽媽不是收了我小時的舊衣裳么,把這東西尋一件最不起眼的衣裳縫在里面,衣裳你且給我好好收藏著!”
關媽媽點頭,
“大小姐這法子好,任是誰都想不到的!”
武馨安得意的嘿嘿一笑,待得關媽媽把地契收好之后,才清咳一聲叫了一聲,
“杜鵑!”
杜鵑聞聲從外頭進來,武馨安將那盒子給她道,
“這是父親給的東西,你尋個妥當的地方給我收好了!”
杜鵑接過來應道,
“是,大小姐!”
這廂抱到樓上放到了大衣柜子里頭。
武馨安得了這地契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心里總算是安穩了一些,出得書房來叫了一聲,
“阿黃!”
阿黃應聲奔來,轉著她的腿兒打轉,武馨安彎腰抱了它,
“走,我們睡覺去!”
抱了小狗蹬蹬上樓睡覺了。
嘿嘿!我如今有了這東西,便有了退路,也不怕同你們鬧翻了,你瞧瞧明兒老娘還忍你們不忍?
武馨安前頭是怕鬧大了,惹得武弘文不喜,那山里的院子到不了手,如今院子到手了她是不會忍了,正憋著要好好鬧一場,回敬回敬付氏和小程呢,這頭一個就是把那晨間做丫環的活計給卸了!
這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武馨安仍是照著前頭一般早早的起身,過去伺候付氏起身,付氏仍是百般挑剔,武馨安還是左耳進右耳出,全當沒有聽到,付氏罵了半晌,都是對牛彈琴,反倒把自己氣得不好,不由撫著胸口罵道,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教也教不出來的東西!”
武馨安嘻嘻一笑應道,
“祖母,孫女還是勸您老人家歇一歇吧,這把年紀了,無事盡在孫女身上挑刺,你老人家也不怕思慮太多,折了壽!”
付氏聞言是又驚又怒,萬萬沒想到這丫頭老實了半月,到這時節突然要造反了,當下是怒極反笑,以手指點她道,
“好!好啊!就該讓你父親來瞧瞧,你是如何忤逆長輩的!”
武馨安哈哈一笑應道,
“我這是為您老人家好…”
說著一伸手把妝臺上的長柄銅鏡取過來,往付氏面前一伸,
“您且好好瞧瞧您如今這模樣,氣得嘴歪眼斜的,可還有這官家老夫人的氣派?”
此時外頭天色朦朧,屋子里還點了油燈,那銅鏡反射著昏黃的光線,里頭的老婦人臉上一派猙獰。
付氏見了氣得胸口起伏更加惱怒了,一把搶過銅鏡就往武馨安的臉上砸,
“我把你個沒尊卑的東西!”
武馨安一閃身躲了過去,那銅鏡撞到了妝臺旁的大柜子上,發出咚一聲響,落到地上立時碎了,
“你…你還敢躲!”
付氏氣急敗壞,
“來人!來人啊!把這丫頭給我按著,狠狠地打!”
武馨安只是嘻嘻的笑,立在那里等著,上來兩個婆子一左一右便要動手,卻被武馨安身子一閃,左右手一翻將她們的手抓住,再往下這么一按,
“哎喲喲,要疼死人了!”
兩個婆子立時如殺豬一般叫了起來,這廂待要掙扎卻是半邊膀子都疼麻了,大小姐這手便如鐵鉗一般,她們是使出吃奶的勁兒都掙脫不得。
武馨安兩只手這么一拉再向外兩邊那么一推,那兩個婆子立時疼叫一聲,踉踉蹌蹌出去兩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懸沒把尾骨給坐折了!
付氏見狀嚇了一跳,又驚又怒的罵道,
“你…你…你這野丫頭,你要反了天了!”
武馨安應道,
“祖母,您都說孫女是野丫頭了,這野性難馴…反天不是應該么?”
說罷往前走了一步,付氏見狀還當她要沖自己動手,嚇得連連后退,卻是砰一聲撞到了身后的木架上,銅盆被撞翻,那水立時潑了她一身,
“你…你待怎地?”
武馨安道,
“祖母,孫女可是伺候您半個月了,這半個月您老人家對我是百般挑剔,萬般的刁難,孫女俱都一一忍下,這么些年您對我不聞不問,從未看顧過一日,我伺候您這么久,也算是全了祖孫的名份,如今孫女也不想怎地,只今兒一過,明日便不伺候了,以后您安安生生的做老封君,孫女自自在在的做野丫頭,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豈不更好!”
付氏怒道,
“你是個甚么東西,倒想來同我平起平坐,我乃是你的祖母,便能管教你,你敢不敬我!”
武馨安笑瞇瞇道,
“敬自然還是要敬著您老人家的…”
說罷伸手一把取過妝臺上的一根金釵,往那面上一放,再重重一拍,
“只不過孫女乃是粗人,力氣大了些,又行事魯莽了些,若是重手重腳傷著您便不好了!”
說罷,將手拿開,付氏只見那妝臺之上,一根金釵竟是被拍得四分五裂,斷成了數截,武馨安笑嘻嘻道,
“您老人家的骨頭有沒有這么硬?”
付氏嚇得臉色一變,
這金釵可不是玉釵,石頭的東西脆性,不小心落地上都要粉碎,這金釵乃是九成的純金,最是堅韌,竟是生生被她拍斷成數截了!
這…這丫頭怎么這么大的力氣!
付氏心頭不由暗道,
“這丫頭就是山里長大的野猴子,若是她當真發起狂來,給我來這么一下,我不死也要躺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