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周身罡煞凝練,盡顯其大妖本色。
妖氣席卷四周,猶如狂風一般,何無忌每一步前行都能感覺到虎妖外放的氣機將自家五臟六腑碾碎一般的痛楚。
這痛楚雖然并未真實發生,卻是作用于神魂之上,那種撕裂感真實的不能夠再真實。
然而他從不猶豫,只當這痛苦猶如無物。
何無忌自幼喪母,自從有記憶起就沒有了母親。
雖說是靠父親長大,但是能有今日的成就多半是靠了他自己的韌性。
村中學塾之中,別人心猿意馬,他一心苦讀,那時的夫子雖然學識一般,卻也驚訝于這位學生的辛苦,將自家藏書任其閱覽。
后來經過本縣選舉送入慈州官學就讀,連路費和束脩都不夠,還是他一個人去各家各戶討來的。
后來縣令知道了此事,還特意召集縣內的富戶為他湊了一筆錢,這才解了燃眉之急。
此后慈州官學白鹿洞天駟院,何無忌一步一個腳印,在一次次的挫折之中打磨性子,錘煉能力,終于獲得斷岳禾刀的認可,成為了這把祖兵的兵主。
何無忌雖然晝夜不停苦苦修習,但是父親即將入贅別家的消息傳來,他一開始先是一喜,然后便是深深地憂慮。
何無忌并不是白鹿洞中那些墨守成規的夫子,多年父子,他自然知道父親那個得過且過的安逸性子,若是能夠找到良人,即便入贅名聲不好,也能讓父親過幾年安生日子。
可仔細一思考,何無忌便感覺到這里面隱隱透露出的問題不對。
父親多年鰥夫,三姑六婆的極少上門,模樣一般,學識更差,不過勉強糊口,怎么會有人上門招贅?
疑心之下,何無忌借著外出游學的名頭離開了白鹿洞。
儒門一向有“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說法,在萬丈紅塵之中格物致知本來也是武儒一脈的本色。
何無忌要下山游學,天駟院中一眾耄老夫子自然亦無不可。
可等何無忌回家一看,他在白鹿洞那么多年,早已不是當年的懵懂仕子,小心改頭換面,先是來了個仔細調查。
不查不要緊,這一查卻察覺出來這里面的不同。
招贅父親的那家說是東海來的豪商大賈,家中只有兄妹兩人,此番歸鄉正是在東海賺夠了回來購田置地,要過長久日子。
哥哥一心求道未曾婚娶,這富比王侯的家業要由妹妹這一脈傳承,正缺個能夠迎來送往,打理上上下下的豪門贅婿。
看似合理,可何無忌到底是武儒一脈的修行人,自然將里面的蛛絲馬跡查了個明明白白。
仔細一查,這家自稱是東海歸來的豪商,可卻是來無影去無蹤,好似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東海上根本沒有這家的消息。
家中宅院位于城外的群山之中,說是家主修道喜歡清靜,可以儒門望氣術觀之,卻有沖天妖氣,隱于瘴氣之中。
這分明便是一伙不知道從哪里跑來的妖魔。
何無忌回家一打聽,父親已經去了人家府上常住,于是便直接亮明身份走上門去。
一去卻更是心寒,這家的男主儼然是一頭得道的山君猛虎,而那妹妹則是一修為頗深的幽魂。
哪有哥哥是猛虎,妹妹是女鬼的道理?
分明是設計來賺父親。
有道是知子莫過父,可何無忌對自家父親自然是看的明明白白,不過是個除了老實之外無甚優點的無用之人罷了。
這一番算計,恐怕最終還是落到了自己頭上。
何無忌一面偷偷修書門中,請白鹿洞內的夫子幾位知心的故友速速前來助拳。
一面裝出一副一怒離家的樣子,意圖求得一些轉圜的時間。
可誰知道對方居然逼迫的如此緊張,當即大操大辦,一副生米煮成熟飯的樣子。
何無忌自然不能坐視父親落入人家手上挫扁捏圓,若是他真有這份忍功,那斷岳禾刀也不會認他為兵主。
于是便有了今日喜宴之上大打出手的一幕。
現如今圖窮匕見,何無忌自然看出對方的妖魔恐怕是在此設局,表面上是賺自家那老實的父親入局,可目的還是落在自己身上。
何無忌自問平生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若真有什么東西值得令人惦念,恐怕也就只有手中的斷岳禾刀。
他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從來便是山不來就我,面上云淡風輕,可回頭便揮刀斷山。
妖魔既然大大方方布局,他便硬著頭皮入局。
如今六尺長刀在手,即便對方氣勢凝如山岳,可何無忌依然有著揮刀向前的勇氣。
所謂“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修行人一旦運轉法力,不拘是仙佛魔妖鬼哪一流,總有一股氣機運轉,武儒一脈最擅長克敵機先,便是因為能夠捕捉到對方氣機運轉之中的不協之處。
何無忌當然知道自家修為與對方之間的差距,可有斷岳禾刀在手,他便有將對方重傷乃至斬殺的底牌。
而武儒一脈的兵主之所以恐怖,便是因為儒門望氣之術可以為他們找到對手的破綻,而手中的傳承兵刃則可以給對方造成相當的殺傷。
既然這頭虎妖如此托大,何無忌自然不介意給對方一點教訓。
一股真勁自丹田之中升騰而起,何無忌睜開雙目,以儒門望氣之術觀察著對方氣機運轉之中的瑕疵。
刀光瀲滟。
何無忌手中持刀,在這狂飆的煞氣之中他手中捧刀,眉目之間說不出的溫柔。
其柔如水,而這溫柔之中,卻顯露出一股不讓旁人的猙獰殺氣。
虎妖冷笑,層層妖元化作一道道罡氣,猶如吸卷一切的血肉磨盤,形成一股股大力以何無忌為中心,將之層層碾壓。
筋肉,骨骼,乃至神魂。
虎妖雖然一動未動,但是卻已經將修為化作最簡單的暴力施加在何無忌肉身之上,這天駟院門徒不過七品修為,肉身又如何能承受的起這等攻殺。
鮮血順著口鼻飚射而出,內臟大半已經化為碎肉,至于骨骼…則是寸寸截斷,早已零落不堪。
可斷岳禾刀金色紋絡之上,依舊凝結著一股微渺的殺意。
何無忌眼中平靜如水,竟似毫無波瀾。
橫推,斜斬。
斷岳禾刀斬破層層罡氣,竟然一刀將虎妖斬作兩截。
“圣人云:威武不能屈。”
他口中誦念,一股精誠心念升起,竟然將本來應當斷絕的生機重塑。
蘇徹看到這里眉頭一皺,想不到這何無忌倒是有備而來。
何無忌收刀而立,看著身體被斬成兩截的虎妖。
“今日便給你一個教訓,驕兵必…”
他話音未落,燕七已然出手,一道劍氣凌空而下,卻是斬在了何無忌腳下的地上。
這一劍發力極盡巧妙,卻是將何無忌斬得凌空而起。
“要裝回頭再裝…”
燕七身著紅衣的身影浮現于空中,周身卷起劍煞與空氣中的妖元撞在一起。
“你且看看斬得到底是什么?”
燕七的聲音再無輕佻,卻是無比的嚴肅。
何無忌聞言望向另外一邊,觸目所及,心肝寸裂。
即便被惡虎妖元碾過,他也未曾如此心悸魄動。
那被斷岳禾刀斬作兩截的不是別人。
正是撫養他多年地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