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劃過,一具尸首橫陳,破體而入的道勁將何無忌父親的肉身寸寸截割,如同凌遲酷刑一般,一片片碎肉自骨架上滑落。
空中傳來妖魔猖狂地笑聲。
虎妖的聲音在此方天地內響起,空中傳來妖魔猖狂的笑聲。
“好一個白鹿洞弟子,嘴上仁孝禮義,原來竟然是親手弒父的畜生。”
重重黯影,席卷天幕,天空之上陰云密布,妖魔倀鬼于山野之間不住喝罵。
“好一個孝順兒子,竟然將親父一刀兩斷…”
“你看看人家的刀法,真是一個穩準狠,我若是去砍自己老子,絕對沒有人家手這么穩當…”
蘇徹立于空中,冷眼看著一切。
以自己今時今日的目力,以列缺雷瞳對一眾邪法的感應,自己都沒有看出任何征兆,更何況是修為尚且不如自己的何無忌?
這虎妖的幻術果然了得。
偷天換日,將一身罡煞妖元凝成幻象,內里卻藏著何無忌的老爹,然后裝出一副粗豪的樣子。
果然是攻心為上,若是燕七沒有出手,估計何無忌心神震蕩之下已然束手就擒。
燕七出手的那道劍氣實在是老辣圓融,一劍擊中何無忌腳下的土地,生出一股橫移之力。
至于他剛剛出口所說的話語,分明帶著法力,應當是東海劍宮一脈一路收攝心神斬殺雜念的法門。
何無忌此刻雜念叢生,雙目睜睜地看著手上斷岳禾刀,滴滴熱血從刀鋒之上滾落,他伸出手指,點起一滴送入嘴中,神色木然,距離入魔只差一瞬。
若是沒有燕七這個外人出手干預,恐怕這位白鹿洞天駟院的高足就這么廢了。
事情到了這里,蘇徹自然能夠看出來何無忌這位白鹿洞的高足是給人有心算無心的給算計了。
對方心心念念布局沖著的就是這位何無忌。
至于自己和燕七,應該是一不留神摻到了這件事情里。
只是要算計白鹿洞的又是誰呢?
蘇徹望向眼前的虎妖,只覺得他這周身凝練的罡煞妖元之外似乎還有什么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你想清楚些,若是自己就這么廢了,那才真正落入了人家算計之中。”
燕七站在何無忌身前,遙望前方,半空之中,虎妖外放罡煞妖元滾動,席卷出陣陣狂風,又有重重魔影在風中冥滅不定。
魔影紛紛,卻是直接奔著何無忌失守的心神而來。
燕七眉頭微皺,將一道圓融劍意撐開,陰魔幻象一旦貼近,便被斬為最散亂的念頭。
虎妖身形再現,卻不是那個精壯的猛惡形象,他身上披著一件破爛潦倒綴滿補丁的長衫,渾身枯瘦,唯一不變的只有那四只白翳邪眼。
手中現出一桿長幡,上面繪著猙獰妖邪的圖文,長幡在他手上徐徐搖動,引導著重重魔影,似在贊頌,似在哭泣。
“世人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虎妖站在半空之中:“不想到東隅未失,尚有意外之喜。”
“我原意只不過取白鹿洞一件祖兵,想不到竟然還能碰見東海劍宮的弟子。”
他胸中喜意難以自勝。
四目鬼虎。
蘇徹看不出來,出身東海的燕七自然看出了這頭在東海之上兇名頗著的大妖身影。
“那位蘇兄可曾聽過這位鬼虎的名號?”
紅衣劍客看著空中手持長幡而立的虎妖。
“這位得道于慈州玄山,天生四只邪眼,擅于蠱惑人心,而后深入東海,生性狡詐詭譎,所到之處,無不赤地血染,尤喜將所過之處人口盡數吞殺化為倀鬼以為樂。”
“二十三年前于東海出云國證得四品修為,放手掠殺生民,意圖奪取出云國為基業,結果碰見了劍宮在東海之上行走的真人,雖然逃得性命,卻也是被打落境界。”
“此后流竄于東海萬里波濤之上,以虐殺修行人為樂,東海劍宮頒出斬妖令,想不到這位竟然躲到了中土。”
燕七一聲長嘯:“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若是放任此妖,中土必將釀成大災,燕某請蘇兄助我斬妖誅邪。”
蘇徹將鴟吻戒的蜃氣放出,收攝心神隱身于空中。
另外一邊,武陵郡王看著眼前的一切,眼神望向另外一邊的謝夫人。
即便空中魔影重重,謝夫人卻是依舊一副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泰然。
“殿下是想問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幫到那位何公子么?”
武陵郡王緩緩點了點頭。
他雖無愛才之心,卻也有爭鼎之念,若是能得到白鹿洞的助力,實在是能夠讓這位除了圣眷之外一無所有的郡王獲得更多本錢。
太子居于東宮多年,大梁天下間早已經是他的影子,武陵郡王不求全勝,至少也要保證等到大梁皇帝百年之后不被清算的太慘。
即便何無忌不會傾心歸附,只要在此時將他救下,那也算是在四大書院之一的白鹿洞那里結下善緣。
何無忌再怎么講也是天駟院十四祖兵的兵主,這等武儒神刀若是落到妖邪手中,且不說有什么惡劣后果,即便是傳出去,也足以令白鹿洞上下蒙羞。
“若是殿下有意,那自然可以叫朱兒出手。”
謝夫人望著武陵郡王:“可殿下是否知道,咱們那位蘇三哥同白鹿洞兩者之間可是水火不容,今天若是救下了何公子,蘇公子那邊…”
武陵郡王一時沉默。
蘇徹當年在建康城內的遭遇,自然瞞不過有心人。
他在離宮之前更是得到了宮內的指點,說蘇徹之前的事情乃是為人設計讓他到了慈州之后千萬不能因此小覷了這位理刑副千戶。
說句實話,武陵郡王是真的想將這位納為己用。
如今的南朝雖說是王謝庾桓等大族風頭無兩,可又有哪位天子上位時沒有雍州武人的支持?
他一時之間進退失據,一方面實在是不愿意看到妖人猖狂,希望能將何無忌救下,一方面有擔心惹惱了蘇徹,影響他日后的大計。
“殿下,既然左右難以把握,不如靜觀其變。”
謝夫人的話語如春風拂面,讓心底焦慮的武陵郡王重新平靜了下來。
“因人成事,總不如操之在我。”
謝夫人忽然說了一句話,讓武陵郡王一愣。
“殿下,您說是不是?”
長空之上,魔影呼嘯,虎妖手持長幡,口中念念有詞。
咒音喃喃,那空中不住沉浮的魔影漸漸集結凝練,一尊猙獰半身神像浮現于空中。
通體漆黑,血水在身上涌動,六只黑色的手臂上插滿了各色兵刃,魔首之上生就六根山羊一般直立向上的豎角,三只猙獰血眼被血紅色的腸線縫合。
神像虛影的皮膚之上張卡無數嘴巴,各自誦念咒文,咒音此起彼伏,如同狂瀾一般席卷著眾人的心神。
“既來之,則安之。”
虎妖搖動手中長幡。
“水澤的朋友,你只管帶你的人離去,我此番只拿問這劍宮門人,還有那白鹿洞的弟子。”
燕七卻不準備給這雙方任何勾兌的時間。
清風。
他右手一揚,尾指勾起一縷清風,直入重重魔影之中。
清風雖弱,所到之處魔影盡數破碎。
燕七將周身劍意一抖,捉起一旁的何無忌便要退去。
虎妖神念早已如同蛛網一般將下面牢牢封鎖,自然瞧破他的手段。
“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