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6 年前瑣事(5)
近塞上之人有善術者，馬無故亡而入胡。
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
居數月，其馬將胡駿馬而歸。人皆賀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為禍乎？”
家富良馬，其子好騎，墮而折其髀。
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
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壯者引弦而戰。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獨以跛之故，父子相保。
塞翁失馬的典故，方言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真正等他理解這個故事內涵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以后了。
方言進入理科班后，雖然他語數外的成績還不錯，但理科真的一竅不通，老師上課他猶如聽天書，學期沒結束就淪落到教室的最后一排，成為了倒數幾名的存在。
正是在這種完全看不到前路希望的時候，他遇到了第二位恩師，陳玉剛陳老師。
高中課本里有一篇課文叫裝在套子里的人，節選自名家契訶夫的一篇小說，選取的章節正好是主人公臨死前的一段故事。
負責語文的陳老師上完課后，在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布置了一個課外作業，讓全班同學寫一點讀后感，不用上交的那種。
沒人把這當回事，因為高中的作業太多了，再加上早晚自習，每天六點起床，晚上十點鐘能睡覺都是一種奢侈。
方言也沒在意，反正他是差生，老師從不會點他名回答問題。
但這篇課文上完后讓他有些感慨，方言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個套子里的人，于是利用課間十分鐘寫了自己的一點感悟。
就像是一部電影看完后的觀后感，字數不多，一百來字，就寫在了課文末尾的空白處。
第二天上午，伴隨著上課鈴響，又是一節語文課的開始。
走進教室的陳老師打開教案，卻沒急著講下一課，而是面向全班問了一句昨天布置的作業有誰寫了嗎？
聽到這話，全班一下子靜寂無聲，落針可聞，每個人都低下了頭。
這時坐在最后一排的方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自己寫了，他有點猶豫，因為氣氛不太對，過于安靜了。
而他又是一個差生，這個時候好像輪不到他來出風頭，所以他沉默了。
只是講臺上的陳老師沒放棄，又笑著問了一遍，還說什么感悟都可以，不用害羞，大膽的站起來說。
聽到這話，盡管心里踹踹不安，但方言還是舉起了手，倒不是為了證明什么，而是他看到了老師的尷尬。
見到有人舉手，陳老師讓他站起來說，沒喊名字，因為他并不認識方言。
高中老師跟初中老師有很多的不同之處，但最大的不同可能就在于他們對于差生完全是放任自流的，任其自生自滅，而這些差生的名字對他們來說并無任何意義。
而不是像初中老師那樣，即使學習成績再差，再不求上進的學生，他們也能將對方的事如數家珍的說出來。
具體寫了什么感悟，方言記不得了，反正肯定沒有專業人士強。
只是沒想到當他念完之后，不僅同學懵了，連站在講臺上的老師都傻眼了，空氣靜默了超過了三秒。
因為他真的沒想到自己只是想隨便找個人說幾句，救個場，哪里能猜到有個大神窩在角落里。
這份讀后感在專業人士看來或許有很多瑕疵，但它貴在真實，更關鍵的是以方言目前的年齡來說，能有這樣的感悟真的了不起，說明這是一個可造之材。
腦海中的想法只是一個閃念，待陳老師反應過來，第一個帶頭鼓掌，全班霎時間響起如雷的掌聲。
這陣勢搞得方言有點受寵若驚，面色有些羞紅，但內心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
最關鍵的是陳老師在讓他坐下之前，還特意問了他叫什么名字，可見方言的這一波操作一下子就‘簡在帝心’了。
下課之后，有幾個女同學還把方言的課本借了過去，說是剛剛上課沒聽清楚，想再仔細讀一讀。
雖然這一次的成功對于方言的成績沒有任何幫助，他還是那個上課如同聽天書的差生，但卻讓他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既然理科完全不懂，那何必再勉強自己繼續學，還不如把精力都投入到擅長的科目上。
自那之后，方言再次恢復了看小說的習慣，老師在講臺上上課，他就在底下偷偷翻閱存儲了小說的MP3，虧得高中的課本多，兩摞書擋在面前，不走到他身邊看根本發現不了。
而有的老師即使發現了，也不會管，因為最后一排的學生基本都這樣，有的是上課帶著耳機聽歌，有的是從書店租網絡小說來看，大家反正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除了不學習，什么都干。
而方言雖然也是差生，但也是一個異類，因為他時不時還會拿個獎。
高二下學期開學不久，市里對即將到來的植樹節發布了一個征文活動，每個學校都收到了通知。
陳玉剛作為教授語文的任課老師，這事自然就落到了他頭上，于是他在班里布置了一篇作文，有關植樹節的，但沒說什么征文活動。
關于這次的作文題目，方言借用了他初中語文老師的創意，趙老師寫的是救災，說是有個黨員干部在遇到抗洪救災時跳進了水里，用身體堵住洪水，但他的腳被釘子戳破了，疼痛難忍，趙老師以這個為重點突出黨員干部的精神品質。
而方言寫的是植樹，他就虛構了一個人物，說他和父親回家植樹的時候，見到了一個老人，在一個廢棄的池塘里撿垃圾，卻被玻璃片劃傷了腳，卻仍舊堅持著，最后點題，希望所有人保護我們生存的環境。
這篇作文的情節有點牽強，但這水平已經是全班第一了，因為不久之后陳老師就通知方言，他的作文獲獎了，三等獎，他要去市里舉辦的表彰大會上拿獎。
因為這個活動是縣級市舉辦的，路程不遠，所以方言早上去，中午就回來了，連頓午飯都沒蹭到。
到手的獎品是個英語詞典，而一二等獎的獎品也是這個，只是比他的詞典更大更厚。
而在方言回來后的第一節語文課上，他又享受了一次全班鼓掌的待遇，依舊是陳老師起的頭。
因為任職語文的陳老師很看好他，憑著這點，他在高二下學期的末尾還拿了一個三好學生的獎狀。
有了這兩次的經歷，方言算是明白了他的未來該怎么走，小說看的更勤快了。
等他上了高三，對于自己的成績已經不抱想法了，因為沒有任何下降的空間。
不過在即將來臨的國慶節，市里又組織了一場歌頌祖國的征文活動，這次規模更大，上次是縣級市，這次則是省級市。
這一回陳老師沒有隱瞞，在全班同學面前直接宣布了這個消息，說高中三個年級的學生都會寫這篇文章，而他會擇優錄取，推薦去參賽。
歌頌祖國這個主題，方言很難下筆，因為他寫作文通常喜歡寫個小故事表達中心思想，不太擅長寫這種堆砌詞藻的文章。
好在他‘簡在帝心’，盡管文章寫的不怎么樣，陳老師還是很用心的幫他修改了，甚至可以說改的面目全非，只剩下幾段話還是他自己的。
照著陳老師的思路和批注，方言拿回來重寫，又經歷了幾次修改，這才最終定稿。
但方言心里很清楚，換一個人，陳老師絕不會如此用心，這是對他的優待。
因為這一次全班有兩人的作文入選了，除了方言還有一個男同學，而對方的批注方言也看了，改動的地方很少。
而當評選結果出來后，事實證明方言的想法沒有錯，他只得到了三等獎，而那個男同學則是二等獎。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人也得獎了，其中一個高一的女學妹還得了一等獎。
由于這一次的頒獎儀式是在省級市，路程較遠，方言等人早上五點多就要出發，于是他們只有四點多起床。
因為這時間食堂買不到早餐，方言還在那個男同學住的宿舍蹭了一頓早飯，他是家人來陪讀的，他母親為他打理一切瑣碎事。
等方言跟著帶隊老師到了頒獎地點，不由心生感嘆，因為場面搞得有點大，不僅有市里領導來，還請了一位知名的作家，雖然只是個方言沒聽過的兒童作家。
而他上次領獎的地點跟這比起來就有點差遠了，雖然也有領導來了，但那只是一間教室臨時布置的會場，哪像這次是在市里的青少年活動中心舉辦。
這次的獎品也很大氣，不是英語詞典，而是兩本作文書，二等獎四本，一等獎更厲害，翻倍再加二，足足十本。
而且中午的時候，方言等人也沒急著回去，帶隊老師領著他們去飯店吃了一頓好的，這才不急不緩的回學校了。
不僅如此，到了第二天，做早操的時候，學校的校長還在主席臺上點名了幾位拿獎的人，算是讓方言的名字響徹全校，爾后又用大紅紙在校門口張貼了幾人的名字和獲獎的作品，一連張貼了三天才收起來。
這件事之后，方言聽到了一個小道消息，文科的班主任當眾說有些后悔當初沒有攔著方言不讓他選理科。
盡管不知真假，但方言還是有些開心，因為他終究還是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到此，方言的高中生涯達到了巔峰，而作為一個差生來說，他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逆襲，盡管這對他的高考沒有任何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