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
一陣腳步聲傳來,便見百味樓的伙計,端著食盤進了雅間。
不一會,雅間的食案上便擺滿了獅子頭,雪蛤蒸魚唇,韭菜炒螺絲肉,桂花烘蟮糊和紅燒青魚劃水五道熱菜,旁邊還有一壺十年份的玉壺春。
胡瑄拿起酒壺,給張忠與自己各自倒了一杯。
“小公爺,這家百味樓的淮揚菜乃是京中一絕,你試一試看是否合你口味?”胡瑄笑道。
張忠夾了一塊紅燒青魚,細細品味了一番,隨即笑道“不錯,口味平和,清鮮美味。”
“哈哈....”
“小公爺喜歡便好。”胡瑄見張忠吃得滿意,自己這個請客之人也不由十分高興。
“胡兄弟,家中同輩之中共有幾人呀?”張忠隨意閑聊道。
“我家中兄弟姐妹共九人。”胡瑄笑道“我還有一位兄長胡岸,如今正護衛太子身邊。”
“另外算上太子妃,共有姐妹七人。”胡瑄補充道。
張忠聽了不由咂舌,好家伙真能生。
但又想到英國公張輔就自己這么一個兒子,唯一的姐姐又在深宮,輕易不得相見,不由有些黯然。
這時伙計又端了一盆熱湯上來,是白蘿卜絲燉鯽魚。
此前已上了獅子頭,雪蛤蒸魚唇,韭菜炒螺絲肉,桂花烘蟮糊和紅燒青魚劃水五道熱菜。
后面還有五道熱菜,中間夾送這道湯,名曰“爽口湯”。
其意是怕食客吃膩了口味,插入一道湯來涮一涮吃鈍了的舌根。
淮揚菜以清淡軟嫩著稱。
即便這樣,庖廚仍擔心食客吃了肥膩上火。
故用白蘿卜配兩條半斤重的鯽魚用慢火煨出一道湯來,取鯽魚之鮮與蘿卜之甜,既爽口又清火。
“胡兄弟可有太子的消息?”張忠舀了一勺鯽魚湯,微微吹散熱氣,問道。
“沒有”胡瑄搖了搖頭,臉上不由露出擔憂之色。
“胡兄弟,莫要過于擔心。”張忠見狀只好勸解道“太子不是一般人,自小便隨侍太宗皇帝身邊,更是隨軍北征過,應該不會出問題的。”
(朱棣的年號為“永樂”,廟號是“太宗”。一直到了嘉靖年間,才改為“成祖”。所以在嘉靖年之前,明人只知有明太宗,不知有明成祖。)
“但愿如此。”胡瑄聽了稍微放下心來。
于是接下來,兩人便一邊吃著美食,一邊閑聊些近日京師的趣聞,盡興方才罷休各自歸家。
.......
英國公府:
日上西斜,待張忠回到國公府,穿過前堂,便遇見陳管家。
“我父親可在家?”張忠問道。
“國公爺正在書房待客。”陳管家回答道。
“喔!”
張忠不由在心中納悶,在這個敏感時期,他爹一向是閉門謝客的。
如今到底是誰來了?
竟然讓他爹破了規矩,親自招待。
張忠不由拔腿向書房走去。
待張忠剛到書房門口,便聽見一陣大笑,隨即書房門便被推開,兩人走了出來。
張忠一看,不由驚愣當場,因為出來的是他爹與漢王朱高煦。
“這便是你兒子張忠吧!”朱高煦笑著對張輔道。
“正是犬子張忠。”張輔笑道。
朱高煦仔細打量了一番張忠,轉而對張輔笑道“你兒子長得不錯,但不是我自夸,我閨女那相貌也沒得說,所以我的提議,你再考慮考慮.....”
張輔依舊不言語。
朱高煦見狀不由訕笑一聲,直接大步離開了。
只是讓張忠無奈的是,朱高煦走前看他的眼神。
若張忠沒看錯的話,那老丈人看女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你跟我進來。”張輔見朱高煦走了,便一臉陰沉的對張忠說道。
張忠雖然滿心的疑惑,卻不敢多說什么,只是乖乖跟著張輔進入書房。
待張輔在書案后的圈椅上坐下,打量了幾眼張忠,遂問道“你是否在好奇漢王今日的來意?”
張忠點了下頭。
“漢王今日便是來拉攏為父的。”張輔徐徐說道。
張忠沒有言語,因為從看見張輔與朱高煦兩人從書房笑著出來時,他便想到了這些。
“那你知道,漢王又許諾了什么嗎?”張輔瞧見自家兒子沒有大驚小怪,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心情不由高興了幾分。
張忠聽了張輔的話,不由想起漢王臨走前,提及他自己的女兒,心中不由一顫。
TMD
開什么玩笑?
自己穿越而來可不是為了做漢王的女婿的。
漢王的女兒有多美,他張忠是沒見過。
但是,就算長得美若天仙,自己也不敢消受呀!
因為作為一個掛逼,張忠他是知道接下來的歷史走向的。
漢王的結局不好。
非常不好......
漢王作死,最后不僅自己丟了小命,他的兒子都被朱瞻基干掉了,到那時自己這個女婿能有什么好結果。
所以呀!此事萬萬不可。
“父親,你沒有答應吧!”張忠不淡定了,愕然抬頭望向張輔說道。
“沒有。”張輔見自家兒子的失態,不由失笑出聲。
“做漢王的女婿,就這么讓你害怕嗎?”張輔打趣道。
“難道兒子不應怕嗎?”張忠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說道。
張輔聽了不由坐直了些,一臉肅然問道“說說,你怎么想的吧!”
“孩兒,認為漢王成不了事。”張忠沉吟片刻后說道。
“喔!”
張輔瞧了自家兒子一眼,十分驚訝張忠對于此事如此肯定。
“眾人皆言,漢王肖太宗皇帝。”張忠說道“但孩兒不以為然。”
“漢王勇武善戰之名,天下皆知。”張輔問道“你難道不認同嗎?”
“父親也說了,是勇武......”張忠輕笑一聲說道“孩兒不否認,漢王勇武可比肩太宗皇帝。”
“但是,太宗皇帝,靖難起兵,最后能夠大功告成,難道僅僅憑的是勇武嗎?”張忠問道。
張輔聽了不由默然。
“所以說,漢王充其量只學了太宗皇帝的形還沒有學到其神。”張忠補充道。
“再則,如今的太子朱瞻基,雖然年歲不大,但是自幼被太宗皇帝帶在身邊教養,稍長大便從軍北征漠北,早已,經過戰陣磨煉,哪里是昔日建文帝可以比擬的。”
“那么,事情便顯而易見了,漢王不及太宗皇帝多矣!而太子朱瞻基又遠勝建文帝多矣!”
“靖難之時就算如太宗皇帝般神武,也是堪堪險勝,如今的漢王又有什么取勝的道理?”張忠徐徐說道。
張輔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兒子,心中不由欣慰不已,在這個年紀能有如此見識,真是不簡單呀!
以后這英國公府自己可以放心交給他了。
“你說的有些道理。”張輔收斂思緒,徐徐說道。
“只是今日這話不要再說了,漢王那里為父自有應對。”張輔最后叮囑了張忠幾句,便揮手讓他離開。
張忠躬身行禮便推門離開了書房。
......
紫禁城坤寧宮:
司禮監太監金英神色匆匆的踱步進入坤寧宮。
近幾日,金英可謂忙的焦頭爛額。
如今京中形勢不明,作為提督東廠的廠督,金英每日要將漢王與京中各府的消息收集匯總然后報給張皇后知道。
今日他如此失態,便是因為剛剛得知了一個天大的消息,需要立刻稟告給張皇后。
待其走進殿來,金英便見張皇后正依靠在貴妃榻上假寐,一臉的憔悴之色。
金英見狀不由腳步一窒,猶豫是否喊醒張皇后,因為近幾日張皇后實在是太累了。
但一想到那個消息的重要性,金英又不敢疏忽,一咬牙,還是上前一步,稟告道“皇后娘娘,東廠傳來關于漢王的消息。”
假寐的張皇后一聽有關漢王,連忙睜開了眼,急促問道“何事?”
“據東廠探知,今日漢王前往英國公府與張輔密談。”
“具體說了什么?”張皇后繼續問道。
“由于是在書房之中,比較私密,沒有得到什么具體消息。”金英回道。
張皇后聽了一臉怒色。
金英見狀不敢耽擱,繼續說道“后來英國公的嫡子張忠來了,英國公與漢王出了書房,與張忠在院中交談了幾句。”
“直接說結果。”張皇后愈發不耐道。
“恐怕漢王有意嫁女入英國公府,用聯姻來拉攏英國公。”金英遲疑說道。
“聯姻.....”張皇后聽了不由愕然。
隨即臉色蒼白起來,因為漢王在軍中頗為威望,而唯一能與漢王抗衡的便是張輔。
可若是二人聯姻,兩人在軍中的勢力合流,那么自己的兒子,太子朱瞻基還有什么機會登上至尊之位。
想到此處,張皇后不由心亂如麻。
金英見狀,一時無奈,只好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
“咄咄”
片刻后一陣腳步聲響起,年方十六的嘉興公主朱茵(朱高熾長女,朱瞻基同母妹)一手托著食盤踱步進入坤寧宮。
“母后....”朱茵連聲喊了幾句,張皇后方才從思緒中清醒過來。
“是茵兒呀!”張皇后一看是自己的愛女,臉上不由有了幾分笑意,說道“尋母后有何事?”
朱茵瞧著張皇后憔悴的臉龐,不由心中憐惜不已,笑道“女兒準備了些紅棗燕窩粥,讓母后嘗嘗。”
張皇后看著朱茵手中的食盤不由心中一暖,笑道“還是我的乖女兒懂得疼惜為娘的。”
“幾位兄長也是孝順母后的。”朱茵笑嘻嘻道。
張皇后聽著這銀鈴般的聲音,心中不由輕快了幾分。抬眼細細打量一番自己青春靚麗的女兒,不由心中一動。
“茵兒,你今年都十六了,有喜歡的人嗎?”張皇后笑著問道。
“母后,女兒如今還在熱孝之中,你怎么問這樣的問題?”朱茵又羞澀又疑惑的問道。
“是呀!你父皇他去了。”張皇后一臉黯然道“所以如今你們幾個才是為娘牽掛的人。”
“你幾個兄長,為娘的不是太擔心,畢竟是男子,再差也不會壞到哪里去。”張皇后嚴肅道“可你是個女兒家,這世道呀!對我們這些女子向來嚴苛。”
“所以為娘的方才要多關心些。”張皇后補充道。
“女兒,沒有喜歡的人。”朱茵聽后羞澀的回答道。
“娘聽說英國公的嫡子張忠儀表不凡,與你身份地位都合適,你覺得如何?”張皇后一咬牙還是問出了口。
“母后說真的.....”朱茵愕然抬頭,遲疑問道。
張皇后點了下頭。
“可是,父皇生前答應女兒的,準許女兒自行擇婿,挑一個自己喜歡的。”朱茵辯解道。
“母后知道。”張皇后無奈說道“但是如今你太子哥哥他需要英國公的支持。”
“茵兒,你知道你父皇大殮時發生的事嗎?”張皇后說道。
“女兒知道。”朱茵氣憤道“漢王實在太過分了。”
“是呀!”張皇后徐徐說道“漢王跋扈,對皇位虎視眈眈,其人在軍中又頗有人望。”
“而能與之抗衡的唯有英國公張輔。”張皇后補充道。
“所以母后想讓我嫁給那張忠。”朱茵方才醒悟道。
“是呀!張皇后回答道“漢王今日入了英國公府,已經有意嫁女給那張忠。”
“此事若成了,為娘不敢想以后會如何?”
朱茵聽了一時默然。
“為娘的知道,你想選個你喜歡的。”張皇后說道“但是天家兒女,哪里能得自由的。”
“平頭百姓家的也得為了一口吃的,自小就勞作不息。”張皇后繼續說道“作為天潢貴胄,享盡世間榮華富貴,自小錦衣玉食,難道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嗎?”
“可是.....”朱茵眼中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巴嗒巴嗒的往下掉,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
張皇后見狀不由淚流滿面,一把抱住了朱茵,撫摸著她的背說道“那個張忠人不錯,以后你們相處久了自然會有感情的。”
“可是我聽說,那個張忠是個病秧子,活不長。”朱茵說道。
“那是以前,如今張忠的身體已經無礙了。”張皇后說道“他已經能入軍中做事了。”
“可是,女兒沒見過他.....”朱茵又辯解道。
“日久能生情。”張皇后說道“你如今還在孝中,現在是定下你們的婚約,等成婚還有三年,你們可以好好相處,了解彼此。”
朱茵聽到這里,知道張皇后是鐵了心了,自己是必須嫁的,不由悲從心來,掙脫了張皇后。
“女兒,會聽母后的話。”朱茵說道“母后累了,女兒不叨擾母后了。”
隨即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快步跑出了坤寧宮。
張皇后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也是泣不成聲,只是喃喃自語道“要怪就怪為娘的吧!”
“為娘也無奈呀!......”
坤寧宮靜悄悄的,唯有張皇后的低語聲回蕩在殿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