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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楊鵬在見過張延齡之后,回宮后去找李廣,卻是將自己秘密見張延齡的事,一五一十告知。
“那個外戚居然會不相信你所說的?他不去跟陛下呈報此事?”
李廣覺得很驚訝。
顯然楊鵬去找張延齡所說的那些話,乃是出自于李廣的授意。
楊鵬看起來是站在張延齡這邊的,但他身為一介宦官,在宮里又有一定地位,仍舊會跟普通宦官一般,遇到事情時習慣當兩面派,何況他本身還是那種狡猾之徒。
楊鵬道:“都是按照李天師所言,如實跟他說,他非但不相信還加以嘲諷,說是…總之是一些很難聽的話,還說什么清者自清,說得好像陛下從不會懷疑他,至于他口中說不去跟陛下通風報信,誰又知是否在人前惺惺作態?”
李廣冷聲問道:“可有留意他動向?”
“入宮了。”楊鵬很確定道。
“那還是有跟陛下告狀的可能,本天師設計如此巧妙,本來他不可能看穿,除非是…他并不相信你,或許本天師應該換別人去說,他方有可能會相信。”
李廣故意泄密,說是要在修亭子時,挖出刻有張延齡生辰八字,或是跟張延齡有關的石板等,坑張延齡一把。
具體是何原因,李廣顯然也是從多方面考慮。
既是在威脅張延齡,又設計讓張延齡去跟皇帝說,因為李廣也知道,在二人秘密相爭時,誰更多去在皇帝面前說對方的壞話,反而會落到下風。
楊鵬請示道:“那李天師,是否…再派旁人去?”
“給你安排的事都沒成,還有臉問?本天師以后如何安排,你也不必過問,滾吧!”
李廣用完人,也沒給楊鵬好臉色。
楊鵬早就知李廣的為人,心里不爽也只能恭敬告退。
在楊鵬退下之后,旁邊馬上又有人往李廣這邊靠近,意思是等下一步的吩咐。
“去留意一下,建昌伯府和壽寧侯府最近有何事發生,若是他們兄弟二人有入宮的,也查清楚他們的動向,尤其是要查清楚他們是否跟陛下會面…”
張延齡按照自己的計劃,入宮去探望張皇后的“病情”。
張皇后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見到弟弟也不覺得有多意外,隨口道:“沒事多到宮里來,最好多見見陛下,最近是你兄長入宮比較多,怎不通人情世故嗎?”
張皇后還在怪責弟弟入宮的次數太少了。
這是有意要幫張延齡獲得朱祐樘的信任,也是告訴張延齡,這皇宮就是咱家的,你隨時都可以來,來越多越能體現出你的地位,也能跟你姐夫多商議朝事。
“姐姐不用在意這些,其實…我還想跟姐姐說,我要到外地一段時間,已經跟陛下請示過。”
張延齡笑著解釋。
跟最初入宮時,每次都對張皇后畢恭畢敬不同,最近幾次來,對張皇后的態度也更趨向于姐弟親情之間的會面,沒有拘泥于禮數。
反正張皇后自己也不在意,或許這才是她眼中兩個弟弟的真性情。
張皇后聞言皺眉道:“為何突然要說離開京師的事?莫不是有人在擠兌你?還是那個李廣?”
別人不知張延齡跟李廣的矛盾,張皇后是清楚的,而且張皇后還知道,這是弟弟對付李廣的一種手段。
雖然李廣是個太監,但對于張皇后來說,李廣就好像“情敵”一般的存在,有她沒他的那種,二人都是在爭皇帝的寵,通過不同的方式得到皇帝的倚重,除了李廣之外好像也沒人能威脅到張皇后在皇宮里的地位。
張延齡道:“是我自己提出來的,因為想要完成一些事,我留在京師,反而不方便,所以跟陛下請示,要到江南之地監督一下河工問題,當是出一趟公差。”
張皇后蹙眉道:“怪不得之前我跟陛下提到你,他還有意無意說你在工部的事情,感情是你自己提出要離開京師…你可要知道,你在朝得罪那么多人,現在還有陛下身邊的佞臣對你有成見,你這么走…就怕是算計不好,把自己算進去!”
“姐姐多慮了,我更多是為大明的朝廷著想。”
張延齡又開始表現自己忠心的一面。
張皇后白了弟弟一眼,似乎在皇后心目中,也不覺得給朝廷做事是為了朝廷、國家、百姓這些,僅僅是為了自家的私利。
但有些話,是能想不能說。
“還有,延齡,你讓裝病,我也裝病了幾天,陛下對此還是比較關心的,你不是要趁機讓李廣好看的嗎?為何在他修亭子之后,就讓我病好?如此一來,功勞不都是他的?”
張皇后有些生氣。
你是在讓我幫“情敵”啊。
我裝病半天,讓皇帝對我關心兩天,感受一點溫暖,結果最后令功的卻是你要算計的李廣?
張延齡笑道:“不給李廣一點甜頭,他怎會繼續胡來呢?姐姐放心,這次我離開京師,正是要對付李廣,姐姐只等這個閹人徹底失勢便可,到時還會對他進行一番落井下石呢!”
“搞不懂你。”
張皇后擺擺手道,“由著你去吧,你離京,準備去多久?”
張延齡笑道:“一年半載吧。”
“什么?”張皇后氣惱道,“你在朝得勢,也就半年多時間,已經入冬了,你居然要離開京師這么久?你…”
張皇后顯然不想讓弟弟脫離大明的核心權力層。
張延齡道:“姐姐,其實我去地方上一趟,可能還要完成陛下所交待的一件重要的差事,涉及到太后的身世來歷等,所以并不像之前離開京師,可以迅速而回,況且弟弟現在于朝中有權有勢,到地方上會巴結我的人很多,我在外也能為朝廷籌措到更多的錢糧物資,幫陛下做事…并不會讓陛下對我們張氏一門失去眷顧。”
“唉!”
張皇后還是不太情愿。
張延齡笑呵呵的樣子,好像還是很看得開。
“那還要姐姐做什么?”張皇后問詢。
張延齡攤攤手道:“姐姐安心當您的皇后便可,弟弟也專心當自己大明的臣子,若此番弟弟可過來的話,或還可以給姐姐帶來一些偏方什么的,讓姐姐再有龍嗣也說不定…”
“用你管!多管閑事!”
張皇后嘴上在罵,但顯然臉上還是對此有興趣的。
雖說她已經給皇帝誕下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但最大的問題是,二兒子已經死了。
這兩年肚子再沒什么動靜。
朱祐樘年歲也不過才二十多,年輕時一直都沒有納妃,可朱祐樘年輕力壯,在李廣的“調養”之下,萬一身體再有成仙的跡象…
到那時,丈夫在某些方面能頂得起來,就不是說夫妻關系能解決一夫一妻的問題。
哪個君王不納妃呢?
只有張延齡知道,李廣對朱祐樘身體的改造注定會一事無成,朱祐樘的虛那是真的虛,歷史上再多給李廣兩年,李廣也做了徒勞無功的事。
但顯然李廣還是有點本事的,不然也不會在歷史上李廣畏罪自殺之后,朱祐樘還會相信李廣手上有仙丹的丹方。
“姐,可能最近我就走了,提前跟您道個別,到時我會再送一些東西到皇宮來,另外母親那邊…我也會多安排一下。”
張延齡有點要囑托“后事”的意思。
張皇后沒好氣道:“別想著怎么安頓這邊,好好照顧你自己便可,本宮乃是皇后,還用你擔心的?早點回來。”
“好!”
張延齡起身跟張皇后作別,有關李廣的話題,都沒深入去交談,便離開了皇宮。
當天下午。
內閣。
徐溥正在批閱奏疏,手頭上有涉及到西北軍務的事情,很棘手。
韃靼在經歷了之前虎峪口一戰的敗績之后,在入冬時反而卷土重來。
這次的聲勢仍舊很大,西北再一次遭遇到外敵的入侵。
“幸好秋糧入庫之前,就已經開始了邊塞邊關的修繕,很多工事都基本完工,否則敵寇的到來…后果不堪設想。”
徐溥在查看過很多西北的奏報之后,更是感覺到張延齡之前的“功績”。
是張延齡力主,在秋糧收獲之前,提前開始工事的修造,還用了很多借調的方式,更是預支了來年的鹽引等。
這才令九邊邊關的修繕在入冬之前都開始,甚至在入冬時基本都已完工。
其中的差別非常之大,如此一來,就算是韃靼來勢洶洶,大明的邊備也很完善,更可貴的是邊疆的糧食儲備比之前兩年也更好,使得大明朝有了防御邊疆的資本。
徐溥這番感慨,就是說給一旁的李東陽聽的。
李東陽聽了之后,未予置評。
就在此時,劉健和謝遷二人從外進來。
謝遷是白天就在的,劉健則是準備下午過來,等候晚上值夜的。
“有事?”李東陽感覺到二人到來時,臉色有些不太好,手上拿著一份奏疏,好像是有緊急的事情。
謝遷走過來,把奏疏放在桌上,道:“朝中有人,參劾太監李廣禍亂宮闈,還參劾他諸多不法之事,諸如賣官鬻爵、將玉泉山水引到私宅等,更是將他在萬歲山上修亭子的事也著重參劾…其中列李廣大罪十五條,言辭非常之激烈。”
徐溥聽了這話,皺眉道:“李廣若是那么容易參劾,何至于這些年…唉!”
徐溥話只說了一半,大概的意思是,怎么有這么頭鐵的,不知道參劾李廣的后果是什么?
如果能參劾的話,何至于我們一直都沒成果,需要你們來老生常談?
或許在徐溥看來,上奏的一定又是不識好歹的御史言官,或是什么監生、舉人,再或是那些自詡清流但其實根本不懂政治勾心斗角的書生,只有這些家伙的頭才能這么鐵,撞了南墻都不會回頭那種。
李東陽聽出問題不太對勁,問道:“奏疏何人所上?”
“建昌伯。”
現場瞬間沒聲了。
幾個人的表情各異。
李東陽隨即把那份奏疏拿起來。
等看過之后,發現還真是張延齡所寫的,言辭之激烈,對李廣攻擊之狠毒…生平僅見。
徐溥也湊過去仔細看過。
等看完,李東陽將奏疏放下,臉上微微苦笑道:“這份上奏還真是一針見血,但…有何意義?他會不知?”
李東陽不但知道李廣的為人,似乎也很熟悉張延齡的為人。
或許在他看來,張延齡做事是屬于那種滴水不漏的,怎會明知事不可為而非要為之?
劉健面色拘謹道:“從工部那邊獲悉,陛下有意要派人去江南重新督察河工,或是要派建昌伯去,會不會是建昌伯臨走之前…有意要跟李廣劃清關系?”
李東陽反問道:“二人以往有何關系?”
這是個很不好回答的問題。
李廣跟張家兄弟沒有暗中往來?似乎是不可能的。
一丘之貉,都是大明的蛀蟲,怎會一點聯系都沒有?
但要說出他們其中的聯系,又不是一群外人能說清楚的,就在這種時候發生張延齡參劾李廣的事,就好像是大明兩大“蠹蟲”之間的較量。
謝遷道:“總歸…我們只等看熱鬧吧?”
他的話,還是切中要害。
狗咬狗一嘴毛。
管他張延齡為何突然要參劾李廣的,狗咬狗也說不定,他們內斗起來,不正是我們這些清流官員隔岸觀火看熱鬧,最后再坐收漁翁之利的時候?
我們為什么要那么糾結,去在意張延齡的動機呢?
李東陽道:“之前李廣說要在萬歲山上修亭鎮壓龍脈,便感覺事有蹊蹺,建昌伯明明是奉命要督造亭臺,卻是被他給硬生給推了,事后就出這一輒,難道其中有何關聯?”
還是個沒人能回答的問題。
“這種事…該如何票擬?”劉健問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參劾的上奏,是走的通政使司到內閣的路子,很快就要送去司禮監。
在弘治朝,司禮監的那些太監沒有人敢壓這種奏疏,即便都知道這種奏疏是要引起朝廷糾紛的。
也就是說,皇帝很快就會知道。
“實事求是,請陛下朱批為好,外人難以干涉。”徐溥的意思。
我們不管了。
他們愛怎么著怎么著,這種票擬都不要擬,擬也擬個“再查”之類順水摸魚兩不相沾的條子。
愛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