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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一副臭臉

  張延齡要離開京師往江南去的消息,于朝中也不再是秘密。

  對于很多大臣來說,巴不得他早點走。

  張延齡是否會在地方上行干擾朝堂之事先不論,至少他一時沒法回京師跟他們朝堂爭鋒,對于大明的這些頂級文臣來說,已經爭得倦怠。

  本來事也就沒那么多風波,走不走關系也不大,但現在因為張延齡對李廣的參劾,令張延齡再度成為大明朝的眾矢之的。

  “他這是怎么想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還是說他有必勝的把握?”

  翌日朝堂之前的準備中,屠滽便直接在內閣四位閣臣面前提出如此的質疑。

  一旁有跟他相似看法的人不在少數。

  徐溥沒說什么。

  作為內閣首輔,徐溥寧可當事件的局外人,他不想牽扯到大明“兩大蠹蟲”之間的爭鋒。

  “誰知道呢?”謝遷笑盈盈說一句。

  便在此時,張家兩兄弟一同出現在司禮監秉筆太監韋泰的身后,說明今日二人也是要與會的。

  張延齡來,很多人能理解,但張延齡的到來,則讓很多人覺得不解。

  張家兩兄弟以往來,會被杯葛很嚴重,但現在來,跟他們打招呼的人也不少,以禮部和戶部中人居多。

  禮部尚書是徐瓊,張延齡過多牽扯到禮部和戶部中事,加上張延齡平時待人也算和善,也能做事,即便一些大臣不想跟外戚走得太近,但面子上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不為別的…

  前程不要了?

  明知人家現在朝中正當紅,別說是張延齡,就連李廣,巴結的人還不是一堆?

  光守著清流之名也不能當飯吃。

  張家兩兄弟中,張延齡走在前面,應付場面事也是得心應手。

  徐溥對李東陽打個眼色,隨即李東陽朝張家兩兄弟走過去,居然是內閣大臣主動走過來跟張家兄弟接觸,也讓很多有意跟張家兄弟保持距離的大臣看了大跌眼鏡。

  我們還在這里顧著文臣的身份,不去跟張家兄弟接觸,結果人家那邊文官的代表內閣大臣都去會面…我們這不是自顧身份瞎起什么勁?

  “李大學士,不會是來跟我說及有關新任通政使的事吧?對了,聽說元銀臺走的時候很不甘心…”

  張延齡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元守直終于被張延齡擠兌走了,也是元守直脾氣太火爆,再是皇帝要對之前文臣跟外戚之間的矛盾畫個句點。

  怎么看,都好像是吏部尚書屠滽跟張延齡的矛盾更大。

  但架不住屠滽在朝的地位明顯太高,皇帝不好拿屠滽開刀,所以元守直這個通政使只能被抬出來當炮灰。

  李東陽臉色不好看。

  換了一般人看來,張延齡這是小人得勢,看到內閣大臣過來打招呼,有意出言擠兌。

  只有李東陽能感覺到,張延齡好像是別有深意的。

  “本部乃是來謝過建昌伯對小兒病情的診治,最近他病情多有好轉,無論是…哪些方面,聽聞你馬上要應工部事,離開京師?”李東陽被內閣派來跟張延齡接洽,原因在于張延齡跟李東陽之間有朝事之外的“聯系”,那就是張延齡給李兆先治病的事。

  就算事后外人說起來,李東陽也完全可以說,我只是去跟他談談給我兒子治病,沒有他意。

  張延齡道:“令郎的病情好轉,實在是令人欣喜,若是能趁此機會…給李大學士留個后…另外就算是我走了,也會留下相應治病的方法…再說了,也沒那么著急離開京師的。”

  現在只是說張延齡要去江南督察河工,主要是看看過去幾年修的新黃河大堤有沒有問題,現在黃河改道不走山東而走淮河,河工在之后的清查中又被張延齡端出李士實等很多問題來…

  或許張延齡去一趟江南,也僅僅是例行公事走一圈,也或是要去搜羅什么奇珍異寶回來送給皇帝。

  再或是,這是皇帝給張延齡的優差,讓張延齡去地方上“搜刮”一番,同時也讓張延齡出去游山玩水當一任地方官…

  具體原因,可能等張延齡出京師后,這些文官也難以查知,只能去慢慢琢磨。

  誰又知皇帝跟張延齡是怎么想的?

  “有關你參劾宮人李廣之事…”李東陽還是提到了正題。

  其實李東陽有意過來跟張延齡接洽,主要是商議一下,你在對付李廣方面,有沒有需要我們文官幫忙的地方?

  張延齡把話也就問出來:“莫不是李大學士,或是徐閣老他們,有意相幫?”

  李東陽目光打量張延齡,沒有回答此問題。

  幫你?

  就算真有商議共同對付李廣的意思,那我們也不是對你相幫,而是要跟你一同鏟除大明的一個蠹蟲,讓大明朝廷恢復正常的秩序。

  “唉!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相信我的上奏,閣部的幾位也都看過,不知有何斧正之處?”張延齡一副很坦然面對的神色。

  李東陽即便知道張延齡有別的心思,但還是不習慣這么跟一個“不學無術”的后生晚輩說話,他冷聲道:“有事便直說,沒有的話,本部便先去了。”

  張延齡還沒說什么,張鶴齡不耐煩道:“你走就走,弄得好像是要過來商議事情一樣,以為自己是閣老就這么不給面子?”

  本來關系還只是有點尬,現在關系直接被張鶴齡給搞僵。

  李東陽不想理會張鶴齡,或許在他看來,要商議事情那也是跟張延齡商議,只有張延齡才有資格上臺面。

  張延齡只是笑了笑,沒有要繼續搭茬的意思。

  李東陽點點頭,轉身而去。

  大概李東陽聽出來了,無論張延齡是否要去參劾李廣,出自何目的,是否要真的跟李廣交惡,都不打算借助他們文官的手,也就是說,文官可以不用在這件事上做出任何偏幫兩方人的事情。

  張延齡清楚文官不會真心實意相幫,所以從開始的計劃中,就沒把文官列在其內。

  “他啥意思?搞那么一副臭臉,給誰看?”

  張鶴齡看著李東陽離開的背影,言語非常不忿,又把頭轉向弟弟,想從弟弟這里得到釋疑的答案。

  張延齡攤攤手道:“或許人家就是關心,我為什么這么不識相,要去參劾李廣,明知李廣在陛下那邊是炙手可熱的人物,惹不起的。”

  張鶴齡罵道:“他們這群渾噩的文人,自己不知為大明剪除禍患,卻還在質疑我們的決定?”

  “某人,請不要把你跟我做聯系,我的決定,不是我們。”張延齡糾正道,“還有,你確定大明的禍患中,你比李廣要遜色?”

  張鶴齡一時都聽懵了。

  我幫弟弟說話,怎么弟弟就反咬一口?

  “屬狗的你?見人就咬?”張鶴齡沒有發火,只是在數落。

  張延齡沒有接茬,便在此時,徐瓊走過來提醒道:“有涉及你婚事的情況,朝議后去見令堂。”

  之前張皇后也有暗示,既然張延齡要離開京師一段時間,很可能要經歷幾個月,那不如就在離開京師之前,把續弦的大事給完成,而幫張延齡跟朝中文臣聯姻的差事就交在了徐瓊手里。

  張延齡笑著拱手,沒有跟徐瓊談及任何有關朝務的事情。

  此時蕭敬和李榮也出來,甚至也見到韋泰和陳寬的身影,內閣四個人齊活了,看起來這次的朝議必然事情不小。

  朝議開始。

  朝堂上來的人很多,武勛那邊,英國公張懋等人也在。

  當然主要的議題也不在張延齡或是李廣這邊,今日鬧這么大陣仗,主要問題還是談及有關西北邊疆的事務。

  由兵部尚書馬文升上前奏報。

  這已是連日來第三次談及有關西北軍務,只是前兩次張延齡不在,而這次張家兄弟來的同時,皇帝也多召見了幾名都督府的武勛、幕僚等,也算是廣布消息多征詢意見。

  馬文升的上奏結束。

  朱祐樘面色謹慎道:“未料草原再興戰事,如今寒冬將至,邊疆將士糧食物資可有齊備?”

  戶部尚書周經走出來奏稟道:“回陛下,過去數月,朝廷已多番征調錢糧,邊疆各處過冬之用基本齊備。”

  內閣大臣劉健道:“基本齊備,也就是說,還有部分沒有齊備?”

  周經道:“年前應該是不缺,若是戰事著緊,或是有各處關口的緊急軍情,再或是要安排戰事,又或是來年到春荒時,仍舊會出現糧食物資的缺口…”

  周經還算是比較謹慎的。

  在這種時候,話可不能說滿了。

  即便周經知道,現在西北根本不缺錢糧,連很多武將、士兵積欠了幾年的餉、薪等都發了下來,西北是缺錢的時候嗎?

  但萬一回頭真有哪個地方缺了,再或是因為戰事失敗,有人故意要把責任推到戶部保障不力的事情上,當戶部尚書的到時也要有能轉圜的余地。

  你們想想…

  當初我說了的,基本是不缺,但若是遇到特殊情況缺了,我也是提前做過預警的,你們不能說我們戶部沒提前做預案準備。

  朱祐樘見下面的大臣還有提出質疑的意思,一抬手道:“以九邊各地近來的奏報看,沒有跟朝廷追要軍糧物資的,甚至連修筑關塞的各處,錢糧調度也都在合理范圍內,眼下…戶部中人居功至偉。”

  “戶部中人”?

  這是個很奇怪的名詞。

  其實皇帝就差說,其實是朕的內弟居功至偉,你們就別在這里煽風點火了。

  “可朕也不是很明白,如今正是即將入冬時,草原異族何以要在此等時候,再犯我中原?往常年,外夷犯境的高峰期間都是在四五月或是八九月夏糧、秋糧成熟時…”

  皇帝把問題拋出來。

  不但皇帝不明白。

  其實在場很多大臣也不理解。

  你說這韃靼人也是的,沒事喜歡犯境,犯境也就犯了,現在正是秋糧入庫之后,夏糧…尤其是小麥才剛播種,你們這時候來搶秧苗的?再或是來搶過冬前收獲的大白菜的?

  你們之前似乎還經歷了一場“慘敗”,這還要一年兩犯,吃飽撐的?

  徐溥道:“陛下,以各地的奏報來看,自從去年西域戰事之后,朝廷收緊了對草原的互市貿易,草原很多傾向于大明的部族物資嚴重不足,他們的牛羊無法兌換到合適的物資,或是因此而屢屢犯境。”

  這是在提醒皇帝。

  韃靼犯境,正說明韃靼人現在日子過得有點“慘”。

  如果日子過得好,誰想大冬天出來當強盜?

  入冬之后,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問題是…我們草原人也難啊。

  飯是能吃得上,難道天天吃肉嗎?糧食要不要?布料、茶葉、瓷器這些需要與否?牛羊吃也吃不完,皮毛御寒是一回事,可問題是我們缺太多物資了。

  本來以為大明對草原政策的收緊,只是嚇唬嚇唬人而已,誰知大明在取得虎峪口一戰的勝利之后,更有了底氣,互市重開遙遙無期。

  更可怕的是,大明朝甚至給大明邊塞的將士保證充足的糧食物資等,平時那些邊塞將士還會來一些“走私”的事,今年人家吃飽穿暖,不帶我們玩了!!

  看著關塞以南大明將士吃得好日子過得逍遙,我們還能怎么辦?

  只能頂著西北風出來搶了。

  朱祐樘道:“草原缺物資,才犯境,那該如何…化解呢?”

  又是個很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開互市?

  我們輸了開互市,現在贏了,開互市給草原人必要的資源?

  大明是要受虐嗎?

  可要是不開互市,意味著今年的冬天不會太平,最怕的就是一群餓狼天天在家門口轉悠。

  馬文升道:“如今邊疆各處的防備非常完善,因年久失修而毀壞的城墻,在入秋之后也修繕順利,韃靼想再興叩關之舉并不易。”

  “嗯。”

  朱祐樘點點頭道,“朕從九邊各處的上奏看,草原異族也的確難興起波瀾,不過之前建昌伯曾提到,草原人正有歸一的意頭,諸位卿家參詳一番,大明是否有必要在此基礎上,敲打一下異族的野心呢?”

  一些大臣沒聽明白。

  但還是有人聽明白了…

  陛下,您這是打算主動出擊嗎?咱大明的邊防,不是以穩守為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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