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指導員宿舍。
吳奎生將許三多帶到自己宿舍,讓他坐下,自己則拖了椅子坐到他對面。
“三多,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因為其他戰友們對你很排擠?”
許三多咬了咬嘴唇,不說話。
吳奎生似乎早有預料,繼續道:“我平時也留意觀察了,其他戰士們相互間還能說說話,在你這兒似乎從來都是一個人,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孤單?是不是特別想家?或者,特別想回到草原五班去?”
這一下似乎正擊中許三多心房,只見他原本呆滯的表情生動起來,嘴角嚅動著道:
“指導員…我…我…不是…”
“沒關系。”吳奎生親切地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這很正常。人是社交動物,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的朋友,高興的時候一起分享,不高興的時候一起承擔,也許我可以做你最好的傾聽者,我保證!不經你的同意,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許三多猶豫半晌,終于慢慢道:“指導員,其實我特別想五班,想老馬班長,特別特別想!我很想回五班去。”
“為什么?”
許三多又不說話了。
指導員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道:“是因為戰友們的關系?”
許三多輕輕搖了搖頭。
“孟班長對你不好了?”
許三多還是搖頭。
吳奎生就有點納悶了,再問:“那是因為什么?你這個謎底藏得太深了,我可猜不出來。”
“指導員,你不用猜,其實,和連長有關。”
“什么?連長?”
“是。”許三多點點頭,道:“我知道我自己笨,別人不待見我,我都知道。以前在家里是這樣,到新兵連也是這樣,分到草原五班是這樣,現在到咱們連隊一班,也是這樣,我都習慣了。但是…”
他說到這里,咬著牙又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吳奎生心里那個著急,他覺得面前這個兵真是能把人憋出心臟病的那種!幸好他當指導員不是一天兩天,經驗很豐富,耐心也足夠,當下暗暗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要淡定,問道:
“但是什么?”
許三多低下頭,不說話。
吳奎生趁他看不見,鋼牙咬了又咬,還是有些忍不住,問道:
“但是什么?你倒是說呀?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不說我怎么幫你拿主意?對不對?”
許三多抬起頭,道:“指導員,我不要你拿什么主意。我知道,我的問題,只有我自己能解決。”
“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么問題?又怎么和連長有關呢?說吧,說出來心情會好受一點,真的!哪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要你說出來,你就會輕松很多,要不你試試?”
吳奎生循循善誘道,他覺得自己快被許三多磨瘋了。
許三多臉上擠出個笑容來,道:“謝謝你,指導員,你真好!”
吳奎生翻了個白眼,不過,看這樣子,許三多倒是愿意講了,他耐心聽著。
果然,許三多醞釀一下,道:“我說了,指導員可不能笑話我。”
吳奎生趕緊以手指天,道:“我保證。”
許三多還真信了,他道:“那天,連長去看我,說了很多,我知道,他都是為我好,希望我能和戰友們好好相處。”
“這不是挺好嗎?”
“是。一開始我也覺得挺好,我努力按照連長說的去做,好好干,好好活,好好和戰友相處,但是,他們反而笑話我!”
“誰?白鐵軍?孫可偉?還是許明亮?或者其他人?”
許三多搖搖頭,道:“他們都笑話我,在背后偷偷地笑話我!
以前我給他們說,連長不是我親戚,他們都不信。現在連長親自過來辟謠,還專門來看我,是因為連長把我當朋友。可是…他們都說,連長不是把我當朋友,連長只是不想因為我而損害他的威信,連長來看我,只是因為他是連長,要對每個兵負責任。連長之所以要專門過來一趟,之所以要那樣說,是因為他不相信我!
指導員,你說,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吳奎生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就是因為這么點P…”他硬生生將后面那個屁字忍了回去,轉而道:
“就因為這個?所以你就對連長有意見?你覺得是連長騙了你嗎?他沒把你當朋友?”
許三多弱弱地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連長明明說了要把我當朋友,可是他們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指導員,我該怎么辦?”
吳奎生:“…”
他撓撓頭,想不出辦法!再撓撓頭!
心下可算明白許三多在糾結什么了。
但是…這是任然的問題,是許三多和任然之間的問題,他一個指導員又能做什么呢?
就在吳奎生不停思量如何替任然擦屁股的時候,連隊會議室。
任然道:“…這里也沒有其他人,說說吧!把你們的心里話都說出來,別憋著!”
李天才咬著嘴唇不說話。
李夢則將頭偏到一邊去。
“四班長!”
“到!”
“你是班長,你先說。”
李天才一咬牙,道:“是!我承認,我是和黃子韜說過那些話,但是,我也是為了他好。”
他看看李夢,眼神里有些怒意勃發。
李夢則毫不避讓地回瞪過去。
“連長,他才來了幾天,你評評理,他都干什么了?就這表現,還想請假外出,憑什么?!”
“哦?那你說說,他都干什么了?”
李天才道:“他作風懶散什么的,我也就不說什么了,但是他一來,就私下里拉幫結派…”
“少扣大帽子啊!什么叫拉幫結派?”李夢插話道。
“難道不是嗎?”李天才轉向他,反問道,“你當我這個班長是擺設嗎?我瞎嗎?自己不會看啊?你今天說要請這個吃飯,明天說要請那個喝酒,煙酒是你的開路石是不是?你當這里是部隊嗎?你還當這里是在草原五班嗎?”
李夢抑制不住,怒道:“什么意思?我剛來,只不過想和戰友搞好關系,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拉幫結派了?”
“搞好關系不是靠吃吃喝喝就能行的!”李天才反唇相譏道,“少把社會上那一套帶到我班上來,這里是部隊!是軍營!”
“吃吃喝喝又怎么啦?我在草原五班呆了那么久,人都快憋瘋了好不好?我既然過來了,吃點喝點又怎么啦?何況我也只是在服務社食堂吃飯,我花自己的錢,既沒喝多也沒喝醉,我請的也是自己戰友,怎么就變成社會上那一套了?”
“還說不是?你明明…”李天才正要反駁,任然及時出聲打斷他道:
“行了!不要再說了,你們的問題我都已經清楚了。”
他想想道:“在我看來,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兩個都有錯,無非是大小和先后的問題。李班長,你作為一個班長,該管是要管,但不應該背著他私下里和黃子韜說那些話,有什么你可以明著告訴李夢,他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也可以直接告訴他,他如果不服,你可以找排長,找我,找指導員,不是還有連干嘛!”
李天才不服氣地偏了頭。
任然閱讀著他的想法:“那樣不是顯得我班長無能嗎?”
任然笑了笑,李天才的想法可以理解,他是班長,連自己班上的兵都管不好,自然無顏面去找上級解決問題。
但這事兒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就是一個請假的問題,往大了說,長此以往可能會影響戰士之間的團結,影響戰斗力。
“再說你啊,李夢。”任然轉向他道,“我覺得你的班長也說得對。建立在吃吃喝喝基礎上的戰友之情,那是很脆弱的!經不起任何考驗!真正的戰友情,是在一起摸爬滾打、一起掉皮掉肉中培養起來的。
你是老兵,這個道理我想你應該也懂…”
李夢道:“連長,這話我懂,但我只不過想拉近一下關系而已,我雖然是和許三多一起來的,但我也不是什么附贈品,我不想和他一樣被人時時刻刻關注著,我需要盡快融入到連隊集體中去,這有什么錯?”
任然臉色沉了下去。
“還說沒錯?!”他強硬道,“作為一個老兵,不服從班長安排,本身就是錯!因為一句話,就對戰友動手,這難道不是錯嗎?”
李夢不服地偏過頭,小聲嘟噥道:“那也是因為他有錯在先…”
“我說了,你們兩個都有錯,無非是先后的問題!”任然聽見了,直接道:“你就不應該因為班長做的不對,就擅自動手!對于班長的安排,你不服,可以找排長反映,可以找我,找指導員反應。要不然,要我們有何用?!你說呢?”
李夢這下不說話了。
系統界面氣泡顯示:“那我以后還要不要在連隊混了?”
任然不管他怎么想,現在,他必須拿出連長的氣勢,完全控制住局面才行。
“這樣吧!我也不想再和你們討論對錯的問題。”他道,“李夢你剛來,肯定有一個熟悉和適應的過程,四班長你要多一些耐心,管理方式方法也要靈活一些,我希望你們兩個能握手言和。至于請假外出的事,我可以給你們班臨時特批一個名額,黃子韜明天正常出去,李夢也去吧,他出來這么久,回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李天才正要應下,李夢卻大聲道:
“報告連長!假我可以不請,但我申請換一個班,對于班長的做法,我無法接受!”
李天才一聽頓時就怒了,也大聲道:
“報告連長!我也申請將李夢調離我們班,對這樣的兵,我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