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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物種該滅絕

  蘇州府,平望驛。

  此地,坐落在平望鄉上。

  乃是南直隸東南驛路在直隸境內的最后一站。

  再往東南而下,就入了浙江境內的嘉興府,連通西水驛。

  而在蘇州府和松江府之間,只有官道卻無驛站。

  于是,若是要從應天城出發,到松江府,錯過時間的話,從平望驛轉向松江府,要比從姑蘇驛走官道進松江府,要舒服上不少。

  雖然可能會多繞道數十里地,但至少路上有吃住歇息的地方。

  驛路官道上。

  幾匹老瘦的戰馬,速度均勻的,在后方揚起一陣塵土。

  合共六匹馬。

  馬背上,六人皆是身穿勁服,嘴巴悶著紗巾防塵。

  在馬身側面,都有一個三尺長的小木箱子,被固定在馬鞍下。

  此時日頭降落,天色漸晚。

  官道上的官吏兵丁、行商路人,都在加緊腳步趕著路,想要到前方不過一里路的平望驛,好好的歇息一晚,好繼續明日的路程。

  六匹戰馬上的人,一看便是精通御術,操縱著老馬靈活的在驛路官道上穿梭著。

  不多時,六匹馬就停在了建在一片竹林前的平望驛。

  平望驛乃是官府驛站,作用自然是以服務來往的朝廷官吏為主。

  六匹馬到了驛站前,動作整齊的翻身向著同一側下馬。

  如此動靜,自然是引得平望驛里的人靠了過來。

  “諸位,此乃平…”驛卒剛剛走出來,正要解釋。

  驛卒乃是見這六人不似尋常人,所以姿態放的有些低,生怕得罪了什么厲害人物。

  不過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那六人里,跟在為首之人身后的一人,走到了他面前,從懷里掏出一塊牌子,亮在了驛卒面前。

  驛卒臉色一變,正要跪拜行禮,只聽那人小聲開口:“我等身份,萬不可泄露,若有誤,殺!”

  這話,嚇得驛卒心驚膽戰,見面前的人已經將那塊能嚇死人的牌子重新收起,這才無聲的長出了一口氣。

  而驛卒的表情,也換上了一副殷勤,彎著腰伸出手向著驛站里面:“幾位爺,快快里面請,今日驛長帶人獵了好幾只野雞、野鴨回來,小的這就安排人送過來。”

  而那出面的人,則是轉頭看向身后的驛路。

  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正是大明皇太孫親衛朱秀。

  朱秀看著驛路上,不斷靠近過來的官吏兵丁、行商路人,從懷里掏出一塊銀錠,丟到驛卒懷里,并高聲的喊著:“好生照料著,我家少爺這次東來,是要做一筆大生意,若是伺候的不好了,小心叫了蘇州府推官老爺過來!”

  驛站平日里,也接待有錢的商人。

  那驛卒一聽這話,自然是明白,這是在說給周圍趕過來的路人聽的。

  驛卒趕忙笑吟吟的將銀子揣進懷里,連連點頭:“小的自是不敢怠慢,誤了幾位爺的大生意,幾位請進。”

  兩人最后的對話,很是大聲,引得趕過來的人注意。

  有人臉上帶著些譏諷。

  看著朱秀等人,有些輕蔑。

  大抵不過是內地哪一富商家的敗家子,仗著家里那點錢糧,便在外面趾高氣揚的耀武揚威。

  蘇州府推官?

  不過一七品小官而已。

  這平望驛外過往的人,里面可是有不少,說不得就是三四品的,正在奔赴各地赴任的大官啊。

  有人看不起,但也有人留了心。

  心想著,這等在外還敢暴露錢財的少年人們。

  懷里定然還有更多的銀兩。

  又傻又有錢。

  這是什么?

  這是凱子啊!

  部分聽到這平望驛前動靜的人,心里還是盤算著,怎么在這旅途之中,大賺一筆了。

  幾縷秋風掃過。

  站在朱秀身后的朱瞻基,不由皺起眉頭:“快些進去吧。”

  說著,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正回頭看向自己的朱秀,微微搖頭。

  演的太過,便顯得有些假了。

  不過所幸,就算有人懷疑他們的身份,但也不會真的猜中。

  驛卒見正主說話,趕忙讓臉上的殷勤,更加的濃郁一些,迎著朱瞻基等六人入了平望驛。

  而在平望驛外面,除了少部分有官身,亦或者是領了軍令的兵丁,在驗明正身之后,也都進了平望驛外。

  大多數的人,都只能是在平望驛外面的空地上,安營扎寨。

  人類是群居性的生物。

  尤其是在如今這個年代,游走在外,安全是最沒有保證的。

  像平望驛這樣的朝廷驛站,便成為了大多數人,在夜晚休息的好地方。

  因為官方的身份,驛站附近不太會有盜賊、悍匪出現。

  而沿著驛站趕路,很容易在下一個休息的夜晚,停留在另一個驛站外面。

  當然,若是將時間往后劃撥一兩百年。

  驛站可就不是一個好去處了。

  朱瞻基等人進了平望驛后。

  在銀錢開路下,幾人要了一件不算差的房間。

  進到房間里,將送來伙食,還想繼續大獻殷勤的驛卒趕走,六人終于是長出了一口氣。

  眾人臉上的紗巾也紛紛取出,露出臉來。

  這時候,方才能一一看清眾人的樣子。

  只見,出了朱瞻基和朱秀外,便是孫安和于謙,以及另外兩名錦衣衛中的好手。

  其中一名錦衣衛往嘴里塞了個饅頭后,便翻窗跳出平望驛,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朱瞻基等人,則是圍坐在飯桌前,填充早已空蕩蕩的腸胃。

  “按照路程腳力,齊將軍率領的幼軍衛三所,前日便應當抵達松江府沿海地區了。張天那兩所,做多明日也能抵達杭州府海寧縣。”正在啃著一只雞腿的于謙,囫圇吞棗的咽著食物,讓嘴里灌了一口湯后,便斷斷續續的說著。

  朱瞻基正在嘗一片清澈的雞湯。

  天生地養的雞湯,喝起來格外的滋潤。

  一碗下肚,朱瞻基只覺得抗議了一整天的腸胃,都在散發著愜意。

  他放下碗,擦著嘴,輕聲說:“王景弘的船隊,還要多久才能抵達錢塘?”

  此次出京,朱瞻基為的便是,將一只縈繞在心頭的那個物種,給徹底的消滅在那座破島上。

  大明的海面上,容不得那個物種半片舢板下水!

  而若要完成此等壯舉,沒有水師戰船的支持,即便是他也無法完成。

  于謙最近除了履行幼軍衛經歷的事務,還在接手朱瞻基身邊各類消息的事情。

  他微微沉思,少頃開口回答:“王公公的船隊,大概要到臘月,才能抵達錢塘江碼頭…”

  今年,又是一個不在京城的新年。

  不過于謙卻有些期待。

  太孫不能在應天過年無所謂,他到時候定然是能跟著大軍,回一趟錢塘老家了。

  于謙在高興于,能在今年新年里回一趟家。

  朱瞻基卻已經是眉頭皺起,沉吟著道:“若無船隊,則水師招募操練,無法順利進行。而我們的身份,也要一直隱藏下去…”

  “這…”于謙遲疑了一下。

  此處的幾人,都清楚這一次為何要如此隱藏身份出京。

  因為按照朱瞻基的判斷。

  是青史昭昭!

  東南沿海地區的倭患,從來就不是簡簡單單的,單純是從東瀛島上跑出來的。

  更多的時候,沿海小范圍的倭患,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大明地方上的權貴們,將家丁仆役假扮成倭寇,在沿海行惡事,劫掠搶奪百姓財富為己用。

  甚至于,這些人嫌棄自己搶的不夠利索。

  便開始與真正的倭寇里應外合,充當內應,讓干起燒殺搶劫更加利落的倭寇,在他們提供的信息下,更加高效的搶奪大明沿海財富,事后只要坐地分贓即可。

  朱瞻基之所以選擇隱蔽行蹤,為的就是要在暗處觀察東南地方。

  他要看看,這些地方上的士紳權貴們,是如何在朝廷大舉殺倭的行動下,暗中與倭寇暗通款曲,賣國求榮的。

  齊子安和張天率領的幼軍衛,是擺在明面的。

  將要北上返回錢塘的王景弘也是明面上的。

  哪怕是,已經交托五軍都督府督辦的,在沿海地區招募水中好手入水師,也是故意放在明面上的。

  為的,就是要吸引那些明奸們的注意,要讓他們忍不住的動起來。

  如此,一直藏匿身份行蹤的朱瞻基,就能在暗處,將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攘外必先安內。

  老祖宗用血淚總結出來的道理。

  沒有理由不相信。

  一頓飯剛剛吃飯。

  一直開著的窗臺外,躍進一道人影。

  不是旁人,正是一開始從窗臺跳出去的那名錦衣衛。

  只見他快步走到朱瞻基面前,單膝著地。

  “啟稟太孫,有松江府軍情。”

  “念。”朱瞻基微微抬頭,沉聲道。

  “前夜,齊子安率領幼軍衛三所兵馬,由松江府往金山衛駐地奔赴,途中遇松江府拓林村一少年,得知拓林村滿村三百零九人,皆被上岸倭寇殺害。如今,齊子安已下令駐扎拓林村,全軍上下誓要殺盡倭寇。以一城倭人,祭奠拓林一村百姓。”

  飯桌,被猛的拍響。

  桌子上的碗筷,滾落一地。

  朱瞻基已經滿目怒火,牙關咬緊,聲音從牙縫之中擠出:“賊人安敢欺我大明百姓!”

  聽著那個并不知道在何處的拓林村,因倭寇慘死三百多人。

  朱瞻基的腦海中,不由浮現一座巨碑。

  想起了一組將拓林村乘十萬之后的數字。

  那是一篇血淚書寫的歷史。

  而造成那個數字的,便是如今的這些倭寇血脈!

  于謙等人,明白太孫的怒火起因,但卻看不懂太孫臉上那恨不能食倭血水的執念。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吐出一口濁氣,朱瞻基依舊一臉陰沉的看著于謙等人。

  他的情感,于謙他們不懂。

  但是朱瞻基知道,他要給這個世界,修復一些東西。

  女媧補天,要用五彩石。

  他縫補稀罕,便用那座賊島上的血肉完成吧!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物種都是自然的禮物。

  但是,卻有一個物種,該永久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已經用完了餐的幾人,在請命之后,除了需要輪換值夜的,都在準備著在地鋪上安歇。

  床,自然是只能留給太孫的。

  雖然床足夠的大,太孫也一再的要求眾人,但尊卑之分卻讓大家都不敢亂做事。

  月明星稀。

  平望驛窗臺外的竹林里,在夜風下嗖嗖的響著。

  朱瞻基站在半虛半合的窗戶后面,目光靜靜的注視著寧靜的夜色。

  他的心緒,至今也未能平復下來。

  他想到了那數十年的艱苦歲月,那些先輩們拋頭顱灑熱血,奮不顧身,舍小家為大家的奉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

  他們為的是一個朗朗乾坤世界。

  他們中的很多人并沒有看到,但他們所期待的那個有朗朗乾坤的世界,卻真的實現了。

  夜風很涼。

  朱瞻基的眼角,被風吹的有些濕潤冰涼。

  “殿下,為君者該不起波瀾,不漏聲色…”

  身后,越發干練起來的于謙,小聲的諫言著。

  朱瞻基抬起手,順勢擦去眼角的露水,回首看向于謙笑了笑:“小錦鯉,你是膽肥了?敢如此僭越?”

  于謙聳聳肩,緊了緊披在身上的長衫:“微臣若要入閣,便不能事事恭順,如此于國家無益。”

  朱瞻基愣了愣,然后點點頭,肯定的說:“小錦鯉,你肯定能入閣,權傾朝野!”

  于謙被夜風吹的一顫,他趕忙搖頭:“微臣是要長命百歲活的久久的,可不敢半道上就被砍了頭。”

  朱瞻基笑了笑,沒再說話。

  夜風逐漸的大了起來。

  讓窗外的竹林,葉片摩擦響動的聲音,也更加的大了起來。

  朱瞻基緊了緊身上的衣裳,目光憂慮的看向外面。

  于謙將雙手都縮在了胸前的衣衫里面,雙手緊緊的攥著衣衫。

  “剿滅倭寇非是易事,海洋太大,大到他們只要躲起來,我們就找不到…”朱瞻基說出了心中的憂慮。

  于謙皺皺眉,也知道太孫所言,是朝廷一直以來剿殺倭寇最大的難點。

  海洋實在是太大了。

  便是將整個大明的戰船扔上去,也鋪不滿視線里的海面。

  “那是什么!”

  忽然,于謙低聲驚呼著,目光定定的看著窗外。

  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球上,有一道火光映射著。

  朱瞻基心一沉,趕忙看過去。

  只見在窗外的竹林里,不知什么是有,隱隱約約的有火把照亮。

  難道是行跡暴露,被沿海明奸勾結倭寇殺過來了嗎?

  朱瞻基不由揮揮手。

  于謙趕忙轉身,將門外以及地上的朱秀、孫安和兩名錦衣衛叫了過來。

  “用火銃!”

  “近到五十步內,不用顧忌,直接放槍!”

  朱瞻基面沉如墨。

  他已經殺心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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