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朱由檢現在內心在煎熬。
一方面,他察覺到機會來了。
而另一方面,他又謹慎起來。
畢竟,一旦出現任何差錯,都可能讓自己這貴不可言的藩王,惹來彌天大禍。
只是…內心深處,一股勃然的野心,卻在激蕩著,讓他欲罷不能。
此時,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才又道:“再等等,需再等等,慢慢的觀望動向…”
王承恩則是擔心地看了朱由檢一眼,他跟隨信王的日子不短,對信王也有一定的了解。
其實,他知道信王殿下不是一個謹慎且能克制自己的人。
遲早,但凡有機會,信王殿下是一定會跳出來的。
這令他心里生出了些許的擔憂,害怕…引發什么禍事。
可是…那又如何呢,在那巨大的權力面前,誰能抵得住誘惑?
承擔這巨大的風險,不過是遲早的事罷了。
“現在開始,不要和任何大臣接觸,對于這些儒生,也要保持距離!傳孤的詔令,就說孤王病了,現在正在養病,不見任何外客。”朱由檢看了一眼王承恩。
這王承恩是他最信得過的人,想了想,又添上了一句:“孤王要以拖待變,現在,急的是魏忠賢,不是孤王…”
王承恩點點頭,只是道:“是。”
信王府越發的熱鬧起來。
消息已經傳開了,不少好事者都來看熱鬧。
王歡這些人,依舊一個個跪著,紋絲不動。
顯然…王歡這樣的人,也意識到,時機來臨了。
現在陛下只怕已經駕崩,京城的權力真空,若是再沒有動作,那么必定是皇子登基。
而這皇子,先不說來路不明,且年紀這么小,一旦登基,勢必這朝政大權,將會繼續執掌在魏忠賢的手里。
如此一來,那么對于東林學的讀書人而言,那是最后一丁點的機會也沒有了。
畢竟,等這小皇帝長大,起碼還需二十年,二十年之后,這皇帝也是魏忠賢看著長大的。
到時…耳濡目染之下,未來執掌天下數十年的皇帝會偏向誰,傻瓜都知道。
對于他們來說,長生殿下登基,不過是另一個小天啟罷了。
可信王不一樣,信王朱由檢,愛讀書,對于東林有著很深的同情,與不少大儒都打過交道,幾乎士林對于信王朱由檢的印象都十分好,大家一致認為,若是信王朱由檢能夠登基,一定會成為像宋仁宗那樣的圣君。
到了那時候,東林必定可以起復,對閹黨的清算,只怕也要開始了。
他們在信王府外頭跪了整整一夜。
而信王這邊,也沒什么反應,依舊大門緊閉。
當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事兒太大,信王必須得三思。
這等事,對于尋常百姓而言,可能只是一個談資。
可對士林而言,卻不異是晴天霹靂。
幾乎所有的讀書人,都在津津樂道地議論著這件事,對于王歡,更是欽佩得五體投地,都認為王歡乃是敢為天下先,是儒家典范。
如此一來,不少的讀書人,也陸續地零星跑了來,似乎受到了王歡的感召一般,他們沐浴更衣,穿戴好了衣冠之后,便抵達信王府外,隨即跪下。
當然…除了讀書人之外,后來竟也有一些翰林和御史。
他們聽聞到了消息之后,大喜過望,對身邊的人說:“大明要有救了,圣君即將臨朝,我等何不去接駕?”
說著,便興沖沖的跑了去,竟也跪了下去。
這些人的理由,大抵都是什么家國大義,或者是為了社稷蒼生。
可實際上,卻也有人懷著其他的心思。
任何時候,一旦出現了權力真空,那些被排擠于權利之外的人,便得到了巨大的機會。
就如現在,若是將來信王當真有機會做天子,那么今日自己所做的事,便成了從龍之功。
有了這樣的功勞,身份就和別人不一樣了,他日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因此,有人帶了頭,這前來從龍的人,已越來越多起來,一時之間,竟是堵塞了信王府門前的街巷。
且有分量的人,也開始越來越多。
而在這里…外圍早已被廠衛的人給圍住。
這些按著腰刀的廠衛校尉和緹騎們,如臨大敵。
有任何的新消息,便有人火速地往宮中報訊。
而在宮中,魏忠賢正坐在司禮監里,他顯得十分疲憊。
陛下…可能死了。
這個消息…令他措手不及,可現在根本不是悲傷的時候,魏忠賢很清楚,一場關系到了自己命運的決斗,已開始悄然的展開了。
幾乎所有人都將席卷其中,每一個人…都為了各自的利益,站在不同的一邊。
后宮里,幾個太妃的意見不一。
客氏固然是絕對站在他的這一邊,可客氏畢竟只是乳母,一旦皇帝變成了先皇帝,客氏就其實不過是宮里的一個大‘丫鬟’罷了,在這件事上,根本沒有插嘴的機會。
倒是張皇后的態度,十分緊要。
而這個時候,張皇后卻是不露聲色,魏忠賢幾次去見,并且暗示張皇后,國丈張國紀可以封爵為侯。
張皇后也只是笑一笑,說幾句費心思了之類的話,只是她的真實想法,卻絕不透露半點,就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魏忠賢在張皇后那兒碰壁,轉而開始每天夜里,與自己的親信開會,談論的,無非是當下的時局。
長生殿下,是一定要上位的,若是長生殿下不能克繼大統,魏忠賢絕對相信,自己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只是…這些黨羽,不過是阿諛奉承之徒,有的人和閹黨的瓜葛很深,自然賣力有加,可也有人,畢竟沒有為魏忠賢干過什么臟活,沒有必要將自己牽連進去,反而顯得不太積極。
還有軍中。
勇士營固然是已經徹底地控制了,可單憑勇士營是還不夠的,這京營上下,也需拉攏,只是…這些京營,在魏忠賢看來,未必可靠,顯然無法確保他們絕對的忠誠。
可現在,跪在那信王府外頭的儒生以及大臣,卻越來越多。
如今,甚至已有部堂里的主事參與了。
再這樣下去,卻不知會不會引發什么風潮。
這便是輿論的壓力,以至于不少人…心中暗暗的已經開始中意信王起來。
“見過干爹。”
此時,一個人,匆匆地趕來了司禮監。
來人正是崔呈秀,崔呈秀乃是兵部尚書,現在正是魏忠賢最倚重崔呈秀的時候。
魏忠賢朝他點點頭,道:“外頭的消息,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崔呈秀不無擔憂地道:“兒子這兩天都睡不好,總覺得再這樣下去,要出事。”
“出事?”魏忠賢冷哼道:“一群儒生而已,能出什么事呢?不要危言聳聽。”
崔呈秀卻是急了,其實他是知道魏忠賢的,這個干爹也知道事情嚴重,只是藏著一手不肯和自己開誠布公罷了。
于是崔呈秀道:“干爹,兒子哪里是在危言聳聽,現在那信王府的外頭,這信王還未出來說一句話呢,就已聚了六百多人了,這些人固然手無縛雞之力,可他們在某種意義上,代表的也是人心啊,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兒子只怕…到時…”
魏忠賢皺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現在立即讓廠衛拿人?”
“不能拿。”崔呈秀道:“不說其他的,就說兵部里頭,倒是沒有人參與這些事,可是兒子從一些人的口里,也知道不少人對這些跪在信王府外的人,是頗為敬重的。他們之所以沒去,只是出于害怕而已。可若是這個時候,廠衛去拿人,滋生了沖突,甚至是流了血,到了那時候…只怕不少只是在觀望的大臣,也免不得要站出來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才又道:“不說其他人,就說孫承宗,他是內閣大學士,對京城里的事,他一直不置可否,他雖為帝師,卻和干爹您一直關系不和睦,此時若是廠衛當真動手,只怕孫閣老他們也要激怒。孫閣老在軍中也頗有威信,若是他和一些人站出來,和干爹您對著干,京營到底倒向哪一邊,還未可知呢。這個時候,任何過激的手段,都可能將事情徹底激化,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輕動。”
魏忠賢點點頭,覺得催呈秀在理,其實一群腐儒,他當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可崔呈秀說的對,真正絕大多數,還是和孫承宗這些人一樣,是那些在觀望的人,一旦廠衛做的過了頭,釀生了變故,魏忠賢又沒有了皇帝支持,別到時候來個墻倒眾人推。
要知道,那明英宗的時候,土木堡之變發生過后,王振的黨羽們,可是生生在朝堂中被人直接打死的啊。
魏忠賢此時卻是想到了什么,瞇著眼道:“信王那邊…倒是在裝傻充愣,哼!”
“信王…現在閉門不出,一直稱病,這擺明著是縱容著事態繼續擴大,而后…等著時機出來,好做出眾望所歸的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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