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居延澤 因為地球的原因,在高緯度位置越過相同經線距離更短。
這就是從草原行軍從東到西,更加近一些。
即便如此,從燕然山南下到居延澤,也要整整一千里。
而這千里路,幾乎都是荒原,甚至是戈壁。
漢代水草豐盛的草原,早已不成樣子了。
如果說,朱祁鎮在大寧的時候,對草原上薄弱的生態,還是擔心的話,而今卻是真正見識過了沙漠化的后果。
這一帶在漢代的時候,也不是什么好草場,但是卻也是好幾個大湖泊,這些幾大湖泊附近都是非常好的草場,是大漢與匈奴爭鋒所在,而居延澤更是大漢在西北地圖的戰略要點,還開墾出很多的土地。
而今都陷入黃沙之中。
這也讓朱祁鎮知道為什么,這一帶在與瓦刺交戰之中,根本沒有打過什么大仗,瓦刺幾乎是將這一帶拱手相讓。而阿岱汗逃出脫歡掌控之后,逃到居延澤一帶,脫歡也容忍了數年,這就是原因。
這里已經成為不毛之地了。
唯一讓朱祁鎮慶幸的是,這里是千里大戈壁,大多是裸露在外的石頭,不是沙漠,也有很多水源地。他這一才過來本質上也不是行軍,居延這里有人接應,后面有人送補給,雖然艱苦了一點,但是與行軍打仗之苦,卻是沒有辦法相提并論的。
一路戈壁,朱祁鎮剛剛開始,還有些興趣,比如在戈壁灘上撿些特殊形狀的石頭,作為這一次出游的紀念品,但是時間一長,卻也沒有興趣了。
好容易見到綠色,朱祁鎮問左右,才知道到了居延澤了。
這居延澤,就是蒙古人口中的亦乃集。
在攻下西域之后,朱祁鎮來了一個大改名,將西域一帶的地名大部分都改成了漢唐之古稱,來代替那些充滿了蒙古味道的名字,而亦乃集也就這樣改回了居延澤。
居延澤是一個大湖,是一個內流湖,湖水是從賀蘭山上流下來的,最后聚集在居延澤之中,這里從來是一個水草豐盛的地方,甚至有些地方,還可以屯耕,漢代就有過屯田。只是時過境遷,居延澤也大不如前了。
這是整個西北大環境的改變,原因也不僅僅是居延澤。
漢唐之季的西北是大木參天,水土保持的非常好,而西夏與北宋的百年戰爭,直接將整個西北的山頭都給砍光了,畢竟打仗對木料的需求根本就是無底洞。如此一來,西北的環境急劇惡化。
而居延澤的水,是靠賀蘭山之中的雪水。在西北越來越干旱的情況之下,居延澤里面的水,也就越來越少了。
水流入少了,在湖面蒸發之下,居延澤就開始縮水。而居延澤正是這一帶保持草場的關鍵,居延澤水少,直接讓周圍的草場開始了枯萎。而今的居延澤雖然還可放牧,但已經不適合屯耕了。
滿俊土達之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長期長在固原的滿俊家族,不滿意居延澤草場所致的。可見而今的居延澤與當年的居延澤差別有多大。
如果說漢代的居延澤是西北重鎮,而今的居延澤不過是沙漠之中的一大片綠洲而已。
事先囤積了不少東西,但也僅僅夠朱祁鎮帶數萬大軍在這里歇腳而已。
“陛下,臣建議在居延澤休整一段時間。”馬永來見朱祁鎮說道。
雖然石彪跟隨朱祁鎮一并南下,但是在軍中執掌大權依然是馬永,馬永每天都來拜見朱祁鎮請安問好。平日卻不會陪在朱祁鎮身邊,畢竟數萬大軍這么多人,行軍有大量的事務要處置,馬永沒有時間在朱祁鎮面前當近臣。
其次,馬永在朱祁鎮面前也覺得不自在。
畢竟,在朱祁鎮身邊的人,石彪是老將,資歷很老,來內閣首輔來了,石彪未必在乎。而丘浚內閣次輔,也是一等一的大人物。而不起眼的懷恩,也是掌管內廷大權的內相。
馬永在這些人面前,根本是小嘍啰。
所以在沒有事情的時候,馬永是不會來見朱祁鎮的。
朱祁鎮聽了馬永的話,微微皺眉,說道:“怎么軍中堅持不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讓朱祁鎮很失望,朱祁鎮一直以很高的要求來要求京營的,這才多少年沒有打仗,軍中就墮落到這個地步,畢竟這僅僅是行軍,與打仗相差太多了,如果連這樣的情況都不能接受的,真要打仗的話,恐怕更加不能用了。
“不是。”馬永連忙解釋說道:“軍中雖然有些疲憊,但是并沒有多少問題,只是隨軍的官員與內廷侍從,有些堅持不住了,已經有人重病了。臣以為他們不能再堅持下去了,需要休息十幾天。”
朱祁鎮聽了,看向懷恩與丘浚問道:“是這樣吧?”
懷恩說道:“確有此事。不過尚能堅持。”
朱祁鎮想了想,他出京也有兩個月上下,特別是后半個月,都是在草原上行軍,脫離河道,脫離馳道與鐵路。的確是有些艱難。
其實,朱祁鎮也感到有一些吃力了。下面人堅持不住,也是很正常的。
朱祁鎮說道:“可以,不過這里不大合適吧。居延澤太小了一點。”
而今的居延澤不過是一個大綠洲。容納數萬人在這路停留十幾日,雖然也可以,但是壓力還是大了一些,而且修整起來也不是太舒服的,很多環境都不大好。
馬永立即說道:“依陛下之意,去何地?”
朱祁鎮問道:“距離這里最近幾個府縣是哪里?”
馬永說道:“大抵就是伊州,沙洲,肅州三城。”
朱祁鎮這是明知故問。
朱祁鎮雖然沒有來過這里,但是他是日日夜夜對著一副大明地圖,從來沒有放棄過在地圖上下功夫的人,貝琳前半生最大功勞之一,就是在繪制含有經緯度的大明地圖上的出色表現。可以說,對大明地圖最了解的人,除卻欽天監那些繪制地圖的人,也就是朱祁鎮自己了。畢竟地圖并非人人都能看到的軍國之重器。
也唯有朱祁鎮這種日日使用地圖的人,才熟悉這一切。
居延澤朱祁鎮從來沒有來過,但是對居延澤周邊的地理卻是再明白不過了。
朱祁鎮想了想說道:“我意去伊州吧,順便宣慰一下南北兩疆各部,畢竟兩地久離中原,朕也要善加安撫,如漠南漠北遼東故事。”
丘浚也明白朱祁鎮的心思。
他有些猶豫,雖然朱祁鎮這一次出巡是有私心的,但是丘浚也不得不承認,朱祁鎮這一次出巡,也是有政治效果的。
朱祁鎮走過的這些地方,都是大明在近二三十收復的地盤,礙于特殊的經濟環境,其實都有不穩定的因素。朱祁鎮作為皇帝親自巡視,不要看好像是游山玩水,但是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與當地有力之事,獎賞應酬。
古代皇帝地位之高,不是后世人能夠想象的,以日本所謂之現世神,大概能相仿一二。
所以皇帝親自到這些地方,招攬地方豪杰,甚至解決一些問題,那么地方很多人也能看出來,用意在于招攬民心,但是他們也樂于被招攬。
丘浚是看出來這個效果的,對大明對當地的長治久安是有效果的。
只是內閣之所以擋住朱祁鎮不讓他去兩疆,就是擔心伊王。
伊州是哈密唐代的稱呼。恢復古稱之后,就是伊州府了。是南疆最東邊的一個府縣,也是西域與甘肅連接的交通要道。這里伊王的影響力,并不是太深厚的,畢竟伊王的伊。是伊犁的伊,不是伊州的伊。
丘浚想了想,還是將丑話說在前面,說道:“陛下,西域初定,與瓦刺臨近,陛下親身犯險,奈江山何,臣請不可過于西進,太祖早定宗廟,請陛下慎思之。”
朱祁鎮聽了,心中也明白丘浚的擔心。
一個擔心,是西域可能有什么突發戰況。
大明有兩處地方,一直保持軍事,或者說準軍事戒備,一個地方是南洋,一個地方就是西域。
瓦刺已經完全的伊斯蘭化了。
與大明的矛盾,已經不僅僅是國與國之間的矛盾,夾雜了其他很多東西,綽羅斯家族在瓦刺內部的權力一點點松懈,但是新上來的卻都是圣戰派,甚至瓦刺內部這種情況,對大明來說也不是一個很好的征兆。
畢竟,對于大明來說,綽羅斯家族也算是知根知底,彼此了解,而且雙方都是比較理智的政治家,就好像阿失帖木兒不會因為也先是死在燕然之戰后,就興師動眾東征。這種理智的人,雖然難以對付,但大家都在一個頻道之中,可以溝通。
但是對于這個圣戰,很多時候,都在一個頻道之中,根本不知道如何溝通與取信對方。
其實南疆當初的一些悲劇,就是因為雙方對自己看重的東西,不能相互理解的緣故。
當然了,即便相互理解,未必就沒有戰爭了,只是這樣的話,或許就沒有這種相互屠殺的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