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先生們不問政事,休想誆騙我!”
鄭康明桀桀笑道。
“嗯?”
一塊黑鐵鑄就的令牌懸在他面前,令牌周圍鐫刻著游龍紋飾,正中央是‘格物’二字。
“格物令?”鄭康明難以置信道。
“鄭大人還算識貨。”馮云收回令牌,淡漠道:“現在,能談了嗎?”
“我猜太子殿下給你的承諾是,你扛下所有罪責,保全你的妻兒家眷。若你不死,日后他登基帝位,讓你官復原職,或者再進一步。”
鄭康明沒有表態,但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馮云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現在咱們相互搬靠山,你搬出太子殿下,我搬出墨臺博士,這波我贏了。”
馮云雙手負在身后,繞著鄭康明,邊踱步邊說。
“你可以寧死不屈,保全家人,但我出去后,立刻會找到你的家眷,將他們全部殺掉,一個不留。”
“馮云,禍不及家人,你連廟堂爭斗的規矩和底線都不顧了?”
鄭康明怒火道。
“我是來掀棋盤的,誰跟你講規矩?”
馮云不耐煩地說。
“你們的規矩,在我眼里屁都不是。這世間唯一的規矩就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真理。”
識海中,伽蘭對這句話點了個贊。
“是否要配合,你考慮一下,我給你十息時間。”
“十息之后,你說什么,我都不聽。我會讓呂余律打斷你全身每一塊骨頭,然后將你的家族殺絕。”
地牢里突然變得死寂至極。
鄭康明無捂著廢掉的右手,連大口喘氣都不敢,仿佛他屏住呼吸,這十息時間就會延長。
呂余律則默默站在馮云身后,渾身氣機調動到最佳狀態,以防鄭康明暴起傷人。
不知為何,馮云并非他的同僚,也不是他的上司,可呂余律此刻卻有一種,自己真真正正在干實事的踏實感。
沒有同僚之間的虛情假意,沒有官場中的勾心斗角。
這令呂余律覺得個人價值得到充分的肯定。
雖然事態已經超過他的控制,可呂余律決心做下去,哪怕前方是天王老子,也要將之掀翻。
他默默看著馮云,這個年輕人仿佛一股清流,濯流進污濁的官場廟堂中。
呂余律這一刻,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時間到了,呂大人,動手吧。”馮云后退幾步。
呂余律上前,一腳踩在鄭康明的左手上,微微使勁。
“我說,我全交待。”鄭康明恐懼地喊道。
他相信馮云不是在開玩笑,他完全不在乎規則和底線,這小子比活了幾十年的老怪物還要狠辣。
呂余律抬起腳,鄭康明趕緊將手抽回來。
“你若一開始就表明你是墨臺博士的人,我自會配合你。正如你所言,太子殿下與墨臺博士無法相提并論。”
鄭康明舉起被廢掉的右手,嘆息道。
“剛開始,是我不想談,我只想折磨你。”馮云臉色也緩和了些,微笑道。
“為何?”
“因為你們所做的事,太過惡劣。”
“我只是奉命行事罷了,更何況,你和你所在的馮家,也在此事中獲益頗多。”
“馮家已經沒落,現在我爹和正娘搬到貧民坊市,靠擺攤賣面為生。”
馮云搖頭道:
“至于我,我是馮云,但馮云并不全是我。”
鄭康明不太理解這句話,也不再多想。
“罷了,我將我所知道的,如實交代,懇請你放過我的家眷。”他跪地叩首,誠懇道。
“成交。”
半個時辰后。
馮云和呂余律離開地牢,皆渾身冰涼。
鄭康明所述之事,實在超乎他們的想象。
這十三年來,東圣教一直在悄悄煉制血魂丹。
氣血丹與血魂丹,都是八十余年前,東圣教入駐大羅后,研制出的丹藥。
氣血丹以人肉為主藥,供東圣教修士抵御每個月的嗜血欲望。
這種丹藥按照大羅律令規定,可以用死囚或戰俘的血肉煉制,由刑部、戶部、皇宮練氣士三方共同監督。
血魂丹,可溝通圣教的圣樹圖騰,服食者若獲得圣樹圖騰的饋贈,可召喚生魂上身,成為圣教修者。若失敗,則成為提供氣血之力的根眾。
但血魂丹比之氣血丹,要邪惡太多。
煉制血魂丹,需要‘無垢肉’與‘離魂’兩味主藥。
無垢肉為新生兒的血肉,必須在離開母體后的七日之內入藥。
離魂則是陷入絕望者的一魂二魄,主思想與智慧的命魂,和天沖、靈慧兩魄。
這兩味藥皆難尋覓。
無垢肉還好一點,可將少女擄走,圈養起來,專供生產嬰孩;
也可從難民中買下育齡女子,或者將無法養活的新生兒巧取豪奪來。
而絕望者的離魂,極難獲取。
是妻離子散的絕望?家破人亡的絕望?亦或是其他?
經過數年的摸索,東圣教負責煉制血魂丹的那位丹師發現,獲得妙齡少女的感情,然后將其狠狠拋棄,這種絕望感最強烈。
若是少女在相信這段感情的過程中,懷孕產子,事后將嬰兒擄走,會讓這絕望感倍增。
被愛慕之人拋棄,骨肉至親分離,被周圍人唾棄,足以將心思細膩溫婉的女子逼瘋。
而那名雙面人,正是負責為圣教搜尋離魂。
他在東圣教內的名號為‘陰陽公’,一人兩面,男女同體。
言靈為‘骨肉皮’,可改變其在女子眼中的骨肉面相,成為女子最親近愛慕之人。
這十三年來,被抽取魂魄的女子多達千人。
而通過東圣教在大羅各地的分壇,流出去的血魂丹,超過十萬枚。
也就是說,大羅境內的根眾,有十萬之數。
他們,都是東圣教修者的血奴。
東圣教早已成為一個將觸手延伸到大羅各個角落的巨大怪物,汲取著大羅百姓的氣血和財富。
這些惡劣至極的事,太子殿下就是最大的主謀之一。
馮云和呂余律走出地牢,回到地面,不由得深吸幾口氣。
在壓抑的地牢聽到這些悲慘之事,他們的心情都被致郁了。
“馮先生,還要繼續嗎?”
呂余律沉聲道。
“你怕了嗎?”馮云反問。
呂余律本想認慫,說怕了怕了我退出了。
但看到馮云那雙清亮的眼睛,這種認輸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給我一天時間,我將爹娘安頓出城。”他雙拳緊握道。
馮云拍了拍他的肩:“將二老送去無妄山吧,我知會羅師姐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