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囂的出現,以鐘離昧的實力還察覺不到風中隱晦的劍意,但他看見陳囂漸漸走近,下意識就感到一陣緊張。
即使知道世上的巔峰劍客蓋聶、衛莊站在自己這邊,也無法將這股緊張驅散。
“仁道之劍,湛盧,在劍譜上位列第八。為何感覺,這位陳囂的實力,連衛莊先生也無比慎重。”
“因為劍譜的排名,未必代表劍主的真正實力。”蓋聶很平靜地為他解釋,“對于名劍的主人而言,或許本身并沒有好勇斗狠之意,但劍譜排名的存在,會不經意間引動人的求勝之心。當兩把名劍相遇,人很難擺脫排名的影響。”
“蓋聶先生說得沒錯。”項梁在旁點頭附和,“這世間不愿接受帝國統治的高手眾多,嬴政便想出了這等計策,用以挑撥離間。現在劍譜的前三位,天下沒有人會質疑他們所代表的實力,但是從第四位開始,便相當具有爭議。”
劍譜第四,太阿,持有者:伏念,中央書院院長,儒家掌門。
第五,秋驪,持有者:曉夢,道家天宗掌門。
第六,雪霽,持有者:川虛,道家人宗掌門。
第七,竹劍浮筠,持有者:“越女劍”袁青。
第八,湛盧,持有者:陳囂,儒家仲良氏宗主。
第九,巨闕,持有者:陳勝。
第十,水寒,持有者:帝國著名琴師,高漸離。
“湛盧劍只排在第八,道家天宗第一次下山的曉夢,她的秋驪劍卻排在第五。遇強則強、天下至尊的巨闕劍名次滑落嚴重,更有滑落掉出排名的高手,他們必然會對前面那些人心生反感。”
“原來劍譜還有這樣陰險的用意。”鐘離昧感慨了一句,若有所思,“那么道家天宗,是不是被刻意針對了。那位曉夢既是第一次下山,想必難以服眾。”
項梁驚訝于鐘離昧的敏銳,稱贊道:“你想得不錯。聽說曉夢是戰勝了同為天宗的清虛先生,獲得第五名的席位,而后清虛也退出了劍譜。曉夢因此所受非議不小。”
在這邊說話的工夫,那邊衛莊和陳囂也一直在“友好”交涉。
鯊齒杵在地上,衛莊雙手按在劍柄,傲視前方,“你也打算像他一樣,阻擋我們入谷。”
陳囂對于衛莊這個性也是一時無奈。他們并不是不尊重蓋聶,恰恰相反,正因為尊重蓋聶,他們才不認為對方會放棄自己奮斗半生的理想。除非…
“衛莊先生,你與蓋聶之間如何,我等并不關心,更無意干涉。但是,你們一路奔逃,項氏一族主力損失殆盡,這是事實。這里的人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像你一樣,信任蓋聶。”
“哼,恐懼帝國的追兵嗎,那你應該清楚,此刻帝國恐怕已經在著手向藥王谷進軍。”
“衛莊,你!”陳囂眼神一變,握著劍鞘的手為之一緊。
衛莊真的是大言不慚,如果沒有他們非要這時候跑過來,藥王谷就只是一個普通的避世隱居的地方而已。帝國不會輕易就奔著這里殺過來。
結果他不但沒有過來投奔的自覺,還可以不要臉地說出這種話,這實在讓陳囂不齒。
“憤怒么,你也不過如此。”衛莊下巴微揚,沖著陳囂不屑一笑,“你手中這把劍意義非凡,只要你在這里,羅網遲早會追過來。”
“我并不打算久留。”
話不投機半句多,陳囂直接無視衛莊,多看了一眼后面默默關注這里的蓋聶。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蓋聶,背叛了嬴政,放棄了帝國,你夢想中那個沒有戰火、沒有殘殺的新世界,究竟還要如何實現?難道,蹉跎了半生之后,堅韌如你,也心灰意冷了嗎。
不,我并沒有放棄。深埋在一切不可能之下,真相揭開的那一天,新的世界,終究會來臨。
如果你還沒有放棄,那么現在的你,立場究竟在哪里。那柄淵虹,會指向誰。
我手中之劍存在的意義,從未動搖。
“夠了。”
衛莊身上的縱橫劍勢突兀暴漲,一劍橫在陳囂與蓋聶之間。
“藥王谷的主人不是你。你想要繼續站在這里,那,拔劍吧。”
陳囂閉上了眼睛。
蓋聶還是那個蓋聶,只是,為何前后都充斥著一股怪異之感。
他心里的問題注定無法解答。
睜開眼后,陳囂對旁邊的漆雕紀良點了點頭。兩人就此轉身進入山谷,平靜的模樣,好像之前擋路的根本不是他們。
“這是,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項梁完全沒有看懂前后的關系,對方要干什么,怎么又突然走了。他的目光在衛莊與蓋聶之間來回打轉,最后還是落到衛莊身上。
而衛莊收劍之后,扭頭直視蓋聶,眼神肅殺,如同凜冬凍結的深井。
縱橫沒有誰說話,連風都止住了呼息。
“走吧,入谷。”衛莊轉過身,邁開腳步。
蓋聶雙眼平視前方,不緊不慢地跟上。
“怎么樣,蓋聶真的背叛嬴政了嗎。”
“我不能斷言。”
陳囂和漆雕紀良兩人行走在樹林間的小路,邊走邊說著話。
“那豈不是白忙一場。”陳囂將坤中劍背到身后,嘆了口氣,“罷了,與衛莊交手也不算沒有收獲。只是他們來了,意味著不需要多久,羅網也要來了。”
“羅網在追擊蓋聶的過程中已經吃過虧,他們再來藥王谷,定會準備萬全。”陳囂說著抬頭看向山崖,面露擔憂,“這里連無險可守都算不上,反之,實在易攻難守。公孫光前輩這一次,真是受我們這些叛逆的牽連了。”
漆雕紀良見他有些自責,于是安慰道:“嬴政為了他的長生不老之夢,縱容那些方術士禍害醫者還少么。只要長生不老藥沒有完成,這把火早晚也會燒到公孫光前輩。老人家只想著隱居獨善其身,這暴君在一日,天下又有何處是安寧之所。”
“暴君…”
陳囂聽了他的話,輕輕點頭,喃喃念叨著。
陸言,蓋聶,我生平僅見的兩位劍中之君。他二人都為嬴政效力,莫非,他們兩個認不清暴君嗎。還是說,我和他們之間,存在認知的差別。
他握緊湛盧劍平舉在身前,盯著劍鞘上奇怪的圖案,又陷入沉思。
旁邊的漆雕紀良已經是見怪不怪,這位儒家同輩,多年來,時不時就舉著劍鞘看,一看就是許久,誰也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什么。
他撇了撇嘴,獨自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