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甲打的不漂亮,但是很穩。”
“能贏就好,能輕松的贏,自然就更好,可惜沒這個條件。”
看著過來閑扯的郭威,王角將手中的工作放下,然后直接說道,“這次又是為什么過來?說吧,又缺什么了。”
“能不能補四十挺重機槍給我?再來兩萬發子彈。”
沉默了好一會兒,王角才道,“你看我會仙法么?四十挺重機槍,現在后勤庫里面攏共還剩下十七還是十八挺重機槍,一半還都是翻新過來的。機槍彈你當走私容易?”
“不是說能造嘛…”
“能啊,打不遠。”
王角現在一看見過來問他要錢要裝備的,就是頭大無比,郭威來之前,趙一錢也還幫人過來要錢,說是湘東四個縣的水庫,只要再修十個八個,耕地面積水稻田,起碼還能再增加五萬畝。
胸膛拍得震天響,仿佛民工上工地都是喝西北風的,不需要吃喝拉撒。
如今條件都是在逐步改善的,雖說不至于錦衣玉食,可屋舍基本的遮風避雨條件要有,實際上整個“勞人黨”的通知范圍內,工人數量最多的,就是竹木加工業。
衣食住行都用得上,竹筍、竹篾、竹竿、竹葉…
從膳食纖維到菌菇培養,都用得上。
住房目前最多的,就是竹木磚混吊腳樓,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保證不被水淹。
內澇問題并不能一勞永逸,這年頭,做啥都要看老天爺賞臉。
老天爺不給面子,那下場就是江淮省。
所以低洼地或者丘陵地帶的百姓住房,大瓦房是好看,但太占用建筑材料,又容易一場大雨墻倒屋塌。
也是綜合起來考慮,才有了現在的民房范式。
不是拍腦袋出來的,也不是固定審美,純粹是為了把有限的資源,用到刀刃上去。
目前“勞人黨”拿得出手的工業品并不多,真正能夠賺來“外匯”的,其實是食品加工業、紡織業。
養蠶戶的總規模,已經相當可觀,總繅絲量也可以跟江東省的一個州比一比。
茶陵縣的茶葉加工外銷,伴隨著的,還有生絲。
單位產量是不如江東的,蓋因本地的蠶寶寶,可不是天天吃著桑葉,還吃萵苣葉子。
萵苣是加工成蔬菜干,表皮用來發酵肥田,葉子除了人吃之外,豬也吃,蠶寶寶也能吃。
一張蠶的生絲產量,大概是蘇州的三分之一,價格也低,但已經是相當不錯的高附加值產品。
走交蒼線,一路上所有的州縣富戶,都很愿意購買,這個市場比較畸形,但總量非常可觀。
說到底,也是人性使然,那些地方上的富戶,或者祖傳土匪,也不是不想要一身錦袍的,交州木棉也是高檔貨,可價格貴不說,一般人也用不起,而且質地也不如絲綢,但蘇絲屬于是頂級奢侈品,真掏這個錢,咬牙硬上也不是不可以,但肉痛。
于是“湘絲”就成了為數不多的替代品,而在交蒼線沿線,“湘絲”也的確有自己的品牌,叫作“相思牌”。
負責這一塊的,主要就是“五槍隊”基層升上來的本地干部。
在基層摔打過的,都是敢打敢拼敢想,所以都有一顆做大做強的心,找王角要錢擴大再生產,繼續就是本能。
即便沒有找王角,湘東四個縣的“湘絲農村合作社”就一年增加了三百多個。
不過王角也沒有因為“相思牌”成了現金奶牛,就無腦硬上。
這玩意兒是有上限的,靠“交蒼線”不可能一直擴張下去,再想要擴大規模,那占用的土地、勞動力、資金,就會更大。
基本上王角都是精打細算,不是不想爽快地梭了,實在是硬實力擺在那里。
不是重要的技術突破或者技術攻關,錢、物、人,都是能省著不給就不給。
趙一錢找他要水庫,郭威找他要重機槍,這些都是可給可不給的層面。
如今郭威開口,顯而易見是有壓力,但還沒有到生死攸關的地步,所以王角別說四十挺重機槍,就是四挺,也沒打算給郭威。
“打不遠的我也要,最近衢州那邊‘常山道’一點動靜都沒有,江東肯定有大動作,我得防備著。”
“槍沒有,子彈,我可以給你一些。”
“我要子彈干什么?我要槍。”
“十萬發。”
“打發叫花…多少?”
“十萬發。”
王角拿起茶杯,語氣相當的平靜,“煉銅廠總算是開了起來,南昌那邊逃難過來的技工、工程師,通過關系從石城鋼鐵廠搞了一些設備,模具加工還是什么有了突破,現在彈殼是不愁了。就是定裝火藥質量差了點,射程不如武漢貨,但產量很可觀。”
“那也就一團的量…”
一聽到什么“產量很可觀”,郭威耳朵自動過濾了“質量差”“射程不如”這樣的詞語,整個人都是抖擻了起來,“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優秀的軍人,每人配兩百發子彈,很合理吧?”
“你當我是傻子?中央軍一個兵才五十發子彈,地方部隊一個兵才五發子彈,你跟我說兩百發…”
“我們是進步的隊伍,當然要有進步的思路。能用兩百發子彈解決的事情,那就不需要填人命,對不對?”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規模生產沒那么容易,最近‘機械設計部’那些人,琢磨的是研發一套子彈機出來,而不是現在的半手工。他們跟我說,理論上一天生產子彈幾萬發都不是問題,只要材料管夠。”
對這些,王角是完全不懂的,那些南昌來的老師傅跟他說什么“模具拉伸”“沖壓工藝”,他直接一頭霧水,都不知道在放什么黑屁。
好在這些有些“走火入魔”的工科狗都比較實在,自己給自己限定工期和任務周期,達到任務目標,才會再次跟王角討要經費。
錢,不是問題。
至少這時候不是問題。
因為生產子彈的同時,也能生產銅幣。
“勞人黨”除了票證、工分、實物等等支付形式之外,第一種發行的貨幣,就是銅幣。
選擇銅幣而不是紙幣,純粹是為了方便跟更遠方的“大客戶”進行交易,比如說石城鋼鐵廠,如果只是“換貨貿易”,吸引力不是沒有,但沒有那么大。
而缺銅的湖南本地,其實有一些易開采的小型銅礦,以及其它金屬礦的伴生礦,這就讓王角有了權衡的余地。
煉銅從開采到加工再到深加工,這是個大的產業鏈,創造的就業崗位重要,但也沒有重要到哪里去。
真正長遠來看的,是可以形成一套自有的崗位技能培訓機制,可以輕松地移植到別的地方,而不至于一頭霧水從頭開始。
南昌、長沙的工科狗們也沒有辜負王角的“砸鍋賣鐵”行為,如今舒甲可以帶著警衛師在岳州打塹壕戰,底氣不僅僅是有大量的百姓組成民工運輸隊、掘進隊,還有就是“勞人黨”已經掌握了一定的打消耗戰本錢。
槍炮是沒辦法管夠,但子彈,的的確確可以管夠。
目前“機械設計部”下屬的“子彈局”,正常生產是一天兩千發子彈,三班倒的話,只要后勤不拉胯,一天五六千發子彈也是有的,掐指一算,一年兩百萬發子彈,整個皇唐天朝中,也是數得著的大戶。
可惜,三班倒是不可能的,不是工人不愿意,而是原材料不愿意,還有火藥不愿意…
一個月五六萬發子彈的產量,就是現在“子彈局”的最低產量也是極限產量。
隨著揚子江的封鎖,王角也只能抓緊時間生產,攢下來的大半年產量,就是接下來幾個月的戰爭保障。
當然,子彈本身除了殺人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特征,那就是在個別地區,等同于“勞人黨”發行的“革命銅元”。
用子彈來支付一些特殊貨物的貨款,可以說是熱點地區的常態。
湖南這里的藥品生產是受到封鎖限制的,所以主要藥品、醫療器械的來源,就是靠貿易和走私。
走私是一條線,貿易是另外一條線。
因為“勞人黨”的特殊性,貿易反而比走私有更高的風險。
走私的客戶是多樣性的,但是貿易的客戶,一般都是“清白人家”。
通常就是地方政府或者駐軍,他們可以根據補給、配額,從朝廷拿到藥品、器械,然后在正常渠道銷售。
正常渠道受到的監管,毫無疑問會更高。
所以為了打通這些手續,必要的公關費用,已經高于了藥品的本身價值。
在子彈可以穩定量產之前,王角主要是通過貴金屬、礦藏、絲綢、食品來有選擇地交易。
因為有的地方政府需要食品,而有的地方政府,官僚們就想著撈,所以更愛貴金屬,還有的地方政府,則是野心勃勃,有一定的工業基礎,就要工業原材料,比如金屬礦藏。
有了子彈之后,多的不敢說,絕大多數有追求的地方官僚,都選擇用子彈支付,比銅元、金銀都要有吸引力。
在一些特殊地區,官員手中有了一批子彈,就能穩住一批人馬,以此獲得的金銀、銅元,十倍二十倍跟王角貿易的金額。
其狀態,大抵上跟現在的郭威差不多。
四十挺機槍、兩萬發子彈,這是理想需求。
機槍沒有,兩萬發子彈也不是不可以。
超級加倍,十萬發子彈,那瞬間就是期待感拉滿。
“十萬發子彈…也行。”
郭威琢磨了一下,立刻又加碼,“手榴彈,長柄手榴彈,我要兩千。不一定用完,就是以防萬一。如果‘常山道’那邊問題不大,再去上饒縣把手榴彈拉走。”
“你最近是飄了啊,糊弄到我的頭上來。兩千手榴彈給你,我還想再拉走?”
“立軍令狀!”
郭威當時就急了,自己這也是為了革命事業啊,委員長這是支持不到位啊。
“你別跟我扯這個,十萬發子彈,愛要就要,不要就滾。”
連連揮手,王角懶得跟郭威廢話,“常山道”的確有問題,情報反饋也是如此,但不代表“常山道”需要打多大烈度的仗。
現階段真正麻煩的,反而是老朋友馮大老板。
所謂的“常山道”,說白了就是江東通往江西的古代商道。
這條通道也是古代兵家之地,追溯起來,吳國對楚國的戰爭,為了避開“彭蠡澤”也就是鄱陽湖這一片古代“內陸海”,陸路進攻并非只有江北,還有江南。
江北世人比較熟悉,江南就少為人知,主要是戰國以后,江東的割據政權,很少再有用得上這里的,因為“彭蠡澤”的規模縮小了很多,這一段長江也終于不像進了海一樣。
但是時過境遷,現在就成了新的兵家必爭之地。
如果還是房氏掌控的江西,問題不大。
換成了“勞人黨”掌控的,那江東勢力絕不可能予以放松,這一點是不需要多加考慮的,必爭就是必爭。
衢州饒州這一帶的各種武裝力量蓬勃發展,背后便是“勞人黨”和江東勢力的直接影響。
郭威拿得出手的重火力不多,長柄手榴彈算是加工最便利,產量最穩定的火力支援,比擲彈筒、迫擊炮還要更適合一線作戰部隊。
主要就是炸起來很爽,心里有底,有一種管夠的心理優勢。
“多少給一點吧,我好歹也是個軍長。”
“不行。現在優先級就是舒甲,你打什么主意,我還不知道?你想把饒州全部打下來,不是不可以,但現在不行。”
王角點明了郭威的心思,然后正色道,“錢镠這個老鬼,已經離開了江都,他人已經到了蘇州。我收到的消息,都是半個月前的。半個月,夠他在蘇州開幾場會,然后跑杭州去。不出意外的話,他肯定要給江東勢力上點才藝,你這時候動手,只會逼著江東方面團結一致對付我們,得不償失。”
“饒州不拿下,南昌今年還是不能太平。”
“一時太平不叫太平,我們不爭一時的得失,也不爭一地的得失。只要饒州的群眾運動發展的好,該是我們的,就是我們的。你現在想著保南昌的太平,就想著要給南昌做保姆,打一塊緩沖區出來,想法很好,可反過來卻把敵人打得抱團,到時候他們集中起來的力量,只會更強,饒州得到了,也會再失去。”
宛若市儈的小店掌柜,王角跟郭威掰扯著算計,“老百姓吃苦受難,也是會有情緒的。你得而復失,就等于說不能長期庇護他們,那么將來饒州的地主們要算總賬,吃大虧的是他們。這時候,你再去做工作,憑什么讓他們再繼續支持你呢?”
“人心都是肉長的,發動戰爭很容易,料理后事就難。‘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貞觀大帝三百年前就搞懂的道理,你不至于還不如古人前人吧。”
郭威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理都懂,但現在饒州的情況,其實是老百姓盼著我們趕緊動手。我急,他們更急啊。”
“小不忍則亂大謀,開了那么多次會,參謀部都是心中有數的,為了長遠,我們心腸要軟,但也要硬。”
“行吧。”
拍了一下大腿,郭威起身道,“那就十萬發子彈,可不能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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