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房內氣氛凝滯,老道人的手懸在半空,臉龐慘白毫無血色,欲哭無淚,聲音細弱蚊蠅:“酸…酸兒辣女,居然還是個男孩…”
‘我…我這么快就要當…’
‘當姥爺了?!’
老道人艱難的吞咽了口吐沫,皺紋堆壘的老臉上寫滿了七十余年的滄桑,他手指東方,眼含熱淚嘴唇顫抖怒吼道:“孔老賊,我與你不共戴天!!!”
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將林晴方嚇了一跳,少女不明就里,擔憂道:“師傅你這是怎么了?”
“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給你找藥叭。”
說完晃著玉腿就要逃離餐桌,正確的說是要逃離那一桌師傅‘精心烹飪’的飯菜。
“回來。”
老道人聲音低沉沙啞,指尖卷起一縷靈力,擋在少女身前。
少女去路被堵,只能踢踏著不情不愿的小步伐新坐回座位,一雙玉手托著香腮,一臉的生無可戀。
老道人調整思緒,平穩著劇烈起伏的胸膛,自我寬慰道:“沒事,沒事,為師就是上了年歲,想起了往事。”
拾起筷子,再度擠出一絲極為難看的笑容,繼續開始套話,“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
少女把玩著手里的筷子,漫不經心:“師傅說誰?”
老道人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個讓他七竅生煙的姓名:“李驚蟄。”
“有幾年了。”
“你們怎么認識的?”
“就一開始他用美食勾引我,之后用各種陷阱,毒藥和計謀偷襲我,坑害我。”
少女若有所思道,說道最后想起之前被李驚蟄坑害的經歷,林晴方俏臉隱約有慍色。
咣當!
筷子再次掉落。
老道人雖說潛心修道,但終究是在人世風霜雪雨走了七十年,也見過些許紅塵,徒兒這表情與眷侶之間的哀怨極為相似啊。
老道人瞪目欲裂,聲音提高了八度:“他還用陷阱了?!”
少女幽怨一攤,捂著腰間的儲物袋,傷心嘆氣道:“是啊,每一次都把我折騰的特別慘。”
“畜生啊,畜生!”
在老道人方向看徒弟捂得分明是小肚子,老道人雙拳攥的鐵青,厲聲痛罵,那表情分明是只要李驚蟄在眼前,不消片刻時間就會被老道人撕成碎片一般。
少女看著怒氣不息的師傅連忙寬慰道:“師傅,你也別這么說驚蟄師兄…”
林晴方根本不了解師傅今天為什么這么怪,但她怕師傅因自己被李驚蟄坑騙靈材的事而惱火,強迫讓他們斷了聯系。
那可不行,眼看著就要發財致富靈材滾滾來了,可不能半途而廢。
打定了注意的林晴方,一臉可憐像,聲音嚅喏道:“其實,我也是愿意的。”
這一句話,仿佛壓倒老道人的最后一株稻草。
渾身怒氣瞬間潰散。
老道人似老了幾十歲,整個人呆愣無神。
宏源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側,癱坐在椅子上,欲哭無淚,聲音極其低微:“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師傅,你怎么了?”
林晴方驚呼一聲,記上心頭,關切道:“師傅你應該是病了,我去幫你找師伯!”
說著起身便要跑。
“等等!”
老道人翻身坐起,有氣無力的盯著徒弟雙眼,想要給出臺階,直截了當問道:“你倆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師傅?”
“啊?”
少女心中只有即將出手的丹藥和到手的靈材,哪里能聽出師傅意思,俏臉一驚連忙擺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而后,少女生怕再提及李驚蟄,觸及那可怕的天道誓言,開什么玩笑,兩千四百字的天道誓言,這天殺的李驚蟄把什么因素都想到了!
林晴方提筷子為師傅夾了些青菜送到碗中,乖巧道:“師傅,李驚蟄那人太討厭,咱們吃飯,吃飯,不提他。”
他養育林晴方二十年,怎會看不出徒弟的欲蓋彌彰,只是這些事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明白的,徒兒又是個女娃。
女娃臉皮薄談及這事肯定會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就更不能強逼著要答案了,自家徒弟這乖張性格,若是逼的急了,尋死都是有可能的。
最主要,現在現在尋死可能會一尸兩命啊…
想到這些的老道人只好作罷。
臉色陰沉的老道人夾起碗中青菜,心思全在徒弟和李驚蟄那孽障身上,根本沒有多想,下意識填入口中。
“唔…”
剛一入口,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咸。
極致的苦咸讓老道人險些嘔吐了,但是老道人還是見過風雨波瀾的,他強忍著苦咸,艱難咽下。
吃完還不忘朝徒弟擠出一絲笑意,只不過這笑意比哭還要難看幾分。
林晴方暗暗點頭,‘師傅就是師傅,能忍常人所不能!’
“咳咳。”
老道人以咳嗽掩蓋隱隱發癢的喉嚨。
‘多年不下廚了,有些失誤是正常的,正常的…’
‘主要不能怪我,怪就怪那糖和鹽長得太像了…’
‘沒事,沒事,咱還有饅頭…’
老道人在心中勸解著自己,順手摸起一個饅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嘔…”
他能忍得住苦咸,但忍不住又酸又澀的饅頭,干嘔著將一大口饅頭返了出來。
林晴方看著表情扭曲的師傅,在心中無力的喟嘆。
‘師傅終究也是個普通人那。’
“徒兒。”
老道人手掐著饅頭霍然抬頭。
“在!”
林晴方一個激靈坐直了身軀,生怕師傅將那泛黃的硬饅頭塞給自己。
只見老道人好像做出極大努力一般,咬牙切齒道:“還有李驚蟄做的菜了么?”
“有!”
死里逃生的林晴方呆呆愣愣的點了點頭,而后飛一般逃離了餐房。
“嘔…”
老道人將之前吃完全的吐了出來,伏在木桌上,生無可戀。
“沒事,沒事,最后在吃一次那畜生的手藝,最后一次…”
看著面前那些狼藉,老道人鐵拳緊攥,咬牙切齒的下定決心。
‘誒,這幾天是不是該去素機師妹處走一走了,素機師妹心靈手巧,給貧道做些小衣服小褲子什么…’
‘也不知道養只山羊下奶水還能不能來得及…’
‘要不在靈田內添置幾只秋千和竹馬?’
“天哪,我怎么會想到這些…”
老道人伏在木桌上,嗚咽一聲,悲鳴不斷。
咣的一聲悶響伴隨著杯盤跌撞的聲音,從餐房中傳出。
只見餐房內,有一身著道袍的古稀老人正在以額頭不斷的碰撞向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