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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戰端再起

  接到圣旨的阿濟格愁眉緊鎖,與他坐在一起的平西王吳三桂、定南王孔有德和定西將軍李國翰,三人也都各自皺眉,苦苦思索著什么。

  阿濟格作為全軍統帥都已是憂愁甚巨,身為臣子的三人如果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面孔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為了“配合”主帥,他們也同樣一臉地煩憂之色。

  然而在這三人之中,真正感到煩憂的唯孔有德一人。原因無他,只是自己根基淺薄,在朝中要想說上話只能憑軍功。可現在他接到的任務偏偏是南下去攻揚州。想起之前多鐸的慘痛失利,他不由得不憂心忡忡。

  阿濟格環顧三人,露出了一個苦苦的笑容,嘆道:“多鐸的如意算盤終究是落空了。”

  “是。”吳三桂也說道:“圣旨已下,是時候進兵巴蜀了。”

  阿濟格左側眉毛一挑,說:“進兵巴蜀容易,但要想守得住就不大容易了。”

  “是啊!”李國翰也不無感嘆地說:“孫可望、李定國他們忽然撤軍,整個四川便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川北的夔東十三家、川南的楊展都是‘土皇帝’,只怕不好對付。”

  “可是…”吳三桂望了望阿濟格,又將目光投向了李國翰,苦澀地笑著說:“總得先取了才可。朝廷封我為平西王,封李兄弟為定西將軍,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孔有德也是搖頭一笑,道:“老兄我原本是恭順王,如今改封為定南王,這意思也夠清楚的。”

  阿濟格目光微微一沉,聽出了孔有德話里的抱怨,便溫言安撫道:“定南王不必心憂,本王聽聞那個徐楓功高震主,已被南朝皇帝罷免了官職,而且是永不敘用。呵呵,除此大敵,想來定南王平定江南是不難的。”

  孔有德聞言也是一驚,忙問:“什么?徐楓被罷了官?”

  “不錯。”阿濟格點了點頭,正色道:“南朝皇帝刻薄寡恩,對待有功之人竟如此涼薄,也難怪他要丟江山。”

  孔有德卻沒有表現得很興奮。他只是略感錯愣,又忙說:“此人有大才,待臣平定江南之后定要招撫此人,為我大清所用。”

  阿濟格爽朗地笑了起來。他舉起面前的酒杯,說:“那本王就祝定南王馬到成功,替我朝開疆拓土、招納賢才。”

  “來來來,我們也一起祝定南王旗開得勝!”吳三桂和李國翰也一同舉起酒杯來。

  四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聲笑了起來。剛才的陰郁氣氛頃刻間被這笑聲沖刷得干干凈凈。

  阿濟格笑道:“那咱們就依圣旨行事,本王和平西王吳三桂、定西將軍李國翰進取四川;而定南王孔有德要配合靖南王耿仲明、李成棟下長江,直搗揚州和南京!只要南京一破,江左便可傳檄而定!”

  “臣領命!”吳三桂、李國翰和孔有德躬身下拜,一同說著。

  孔有德率領本部人馬一路輾轉南下,雖然道路曲折,但好歹在預定的時間和李成棟的部隊匯合了。而本來還在北上的多鐸大軍也接到了朝廷的嚴厲申斥,并準他戴罪立功。因此,多鐸也只好再度揮兵南來,與孔有德、李成棟大軍匯合。

  他們三路大軍齊攻淮安。淮安小城抵抗首日即告城破。多鐸懷著郁悶且憤怒地心情,進城之后自然是燒殺搶掠,整個淮安道路積尸、血流滿谷,真如人間地獄一般。

  “王爺,淮安城如何處置?”李成棟這樣問多鐸。

  多鐸將眼一瞇,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燒了。”

  長江南岸的鄭森身披甲胄,腰懸佩劍,鮮紅的披風隨著凌冽的風而上下浮動著。他站在主力旗艦的甲板上,眺望著淮安方向裊裊升起的煙霧,目光中滿是悲色。

  夜風陣陣、波光粼粼。在這寂靜的深夜,鄭森孤身一人矗立在這旗艦的甲板上,沒有侍衛、沒有士兵,甚至連一只海鷗也不曾看到。

  “大木!”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他的身后傳了來。鄭森為之一振,忙回身叫道:“父親!”

  鄭森的父親名叫鄭芝龍,乃是鄭家艦隊實際上的掌舵人。他表情嚴肅地踱步而來,信手指著江北的沖天黑煙,說:“也許用不了一天,淮安的難民就會向咱們這邊涌來了。到那時,你救是不救?”

  “當然救!”鄭森重重地點了點頭。

  鄭芝龍卻是一臉不屑。他笑著搖了搖頭,道:“那你就不怕韃子惱羞成怒,打過江來再殺我江南的百姓?”

  鄭森目光一亮,說:“只要我們勠力同心,定不會叫韃子打過來!”

  鄭芝龍望著那黑色煙霧,瞇眼說道:“我們是水師,最多可守住長江防線,不叫韃子打過來。若要收復故土卻是不能。”

  鄭森也是一臉頹然之色,說:“只要能保我半壁江山,日后便可徐圖恢復。”

  “大木!”鄭芝龍的語氣忽然嚴厲了起來。

  鄭森吃了一驚,忙道:“難道父親覺得孩兒所言不對?”

  “何止是不對,簡直是天真、愚蠢、鼠目寸光!”鄭芝龍說完便踱步向別處走去。鄭森心下一片茫然,跟上步子去聽著父親的教誨。

  鄭芝龍見他跟來,便不急不緩地解釋起來:“徐楓以命相搏,守住了揚州,辦成了和議。可最終仍是落得個罷官去職的下場。大木,你以為咱們可以善終得了嗎?”

  鄭森重重地點了點頭,說:“父親所言極是,皇上確實刻薄寡恩!”

  “既如此!”鄭芝龍忽將步子一頓,轉過身來說:“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你我父子何不另投明主呢?”

  這句話可令鄭森渾身汗毛倒豎。他瞳孔放大、嘴唇顫抖,猶豫了許久才幽幽問道:“難道父親有降清之意?”

  “不是降清,是歸順大清!”鄭芝龍上前一步,如鷹眼一般銳利地眸子死死地盯著鄭森,不禁讓他打了個寒顫。

  “父親!”鄭成功悲慟地叫了一聲,兩行清淚緩緩淌下,厲聲道:“父親,我生是漢人,死是漢鬼,豈能做這賣主求榮之事?”

  “大木…”鄭芝龍的語氣緩和了許多,仍想溫言再勸,鄭森卻退了一步,喝道:“父親不必多言,我鄭森今生今世絕不降清!”

  “你為何如此地執迷不悟!”鄭芝龍也起了怒意。他走了兩步,手指南京的方向說:“明朝的皇帝對待有功之臣向來刻薄,先帝時有袁崇煥、孫傳庭,目下也有徐楓的前車之鑒!你為何還要替他們朱姓子孫賣命!”

  鄭森目光一瞪,道:“兒子絕非是為朱姓子孫賣命,而是為我中華民族!”

  “中華民族?”鄭芝龍露出茫然之色來,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鄭森冷笑一聲,踱步說道:“兒子要抗擊清軍、收復臺灣,成為我整個中國的民族英雄!此乃徐公之言。承蒙徐公看得起,兒子定會為此目標而奮斗終身!”

  鄭芝龍驚得嘴巴微張,一臉地驚疑之色。他沉吟了半晌才說:“徐楓要你去打臺灣?那是個不毛之地,何必如此?”

  鄭森昂然道:“徐公所言,臺灣是我中國自古以來的合法領土,是我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呵!簡直是一派胡言”鄭芝龍冷笑了一聲,上前質問道:“你是打定主意不歸順大清了?”

  “是!”鄭森沒有絲毫的猶豫。

  “既如此…”鄭芝龍猛吸了一口氣,“蒼啷”一聲抽刀在手,說:“那你將為父斬殺于此吧。”

  鄭森面露驚惶之色,退了兩步說:“父…父親,您為何要執意逼我?”

  “我已決意歸順。就算你不殺我,日后戰場相見也免不了一場廝殺!”鄭芝龍將刀遞了過去,說:“與其如此,你還不如現在就將為父斬殺,免得日后麻煩。”

  鄭森呼呼地喘了幾口氣,伸手奪過了鄭芝龍的刀,將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顫抖地說:“父親所言甚是…孩兒…孩兒只有遵從…”

  就在他正要揮刀斬下的時候,忽聽一個嬌柔地聲音傳來:“不!”鄭森和鄭芝龍都是一驚,紛紛尋聲望去。鄭森的母親田川氏腳踏木屐,倉皇跑來。她撲到鄭芝龍的懷里,面龐上帶著盈盈珠淚。鄭芝龍眉頭一皺,厲聲道:“你來干什么?還不回去!”

  田川氏含淚搖頭,對鄭森說:“福松丸,這個人無論如何是你的父親,請你不要殺他。”

  “你住口!”鄭芝龍暴喝一聲,用力將田川氏推倒在了地上。

  鄭森大吃一驚,叫道:“母親!”他將刀隨手一拋,俯身將田川氏扶了起來。“福松丸,求你饒過你父親吧。”她用雙手緊緊攀住鄭森那健壯的臂彎,悲戚戚地說著。

  鄭芝龍上前幾步來,厲聲道:“大木!你動手吧!將來你我在戰場相見,同樣是倫常慘變!撿起刀來,快將我殺了吧!”

  “父親!”鄭森扶著田川氏不斷地后退,已是淚水滂沱。“父親,你去吧。”鄭森一抹臉上的淚水,說:“他日咱們戰場相見,孩兒定當退避三舍,以報父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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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森握著佩刀不住地發抖。他忽然仰頭向天“啊!”地大喊了一聲,使盡全身力氣將刀一拋,隨著一刀刺目的光影劃過,“噗通”一聲響,鋼刀已落入了清冷的河水中了。

  鄭芝龍那淤積在胸口的一口氣才緩緩舒了出來,便又繼續走了。鄭森和田川氏緊緊擁抱在一起,哽咽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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