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款老爺轎車里,鄭師和鐘野并排而坐。
鄭師看向在旁氣定神閑的鐘野,不忍道:“誒。小克終究是你的師弟啊,方才你在場上為何如此絕情?”
鐘野冷冷回道:“師父,不是我無情,而是林克的確做得太過分了。取死之道,無能為力。”
“如果不將林克交出去,你覺得世子心里會怎么想?只怕到時連我們都一塊收拾了。”
鄭師深深嘆出口氣,雖然鐘野適才的做法,自己很不贊成,但是不得不說這是唯一之路。
畢竟林克竟敢與世子作對,闖下這等彌天大禍來。
正所謂,主辱臣死。
當臣子的自然為主分憂,豈有違抗的道理?
“那你接下來決定怎么對付小克?”鄭師問。
鐘野眸光漸寒,面露不屑:“怎么對付?身為大師兄,拿捏小師弟,簡直易如反掌。”
“暫且不論林克根骨如何,天資佳劣。沒有《心意拳》的下半篇拳譜,其至多只有勁力貫身的境界,這已經是極為高看了。我估計林克連這一步都未突破。”
“對于我而言,其實力委實太弱,根本不是我的一合之敵。”
望向意氣風發,神情自信的鐘野,鄭師是既高興又傷感,內心五味雜陳。
高興的是,一直引以為傲的大徒弟,仍一如既往的優秀,根骨和心性在其半生所遇武人當中,絕對排名前幾。
心意門有此佳徒,必大興矣。
反觀林克,其初到武館求學,根骨實在太差勁,根本不是天生練武之料,反而是該拿筆的相公秀才。
若不是后來鈔票開道,鄭師早便將其趕走,以不至于林克憑此進入江湖,再一步步的淪為如今之田地。
鄭師傷感林克臨死前還要經歷非人般的殘酷折磨。實在讓人哀憐忍嘆。
“誒。終究是你師弟,不要太為難他了。”
鄭師蠕動口唇,勸說道:“我與其有著師徒名分,出手太狠,于心不忍。”
“不若同之前對付朱館主那樣,將其迷倒,送到杰斯洛那兒。至于今后會如何,我索性來個眼不見心不煩,便當從來沒有這位徒弟吧。”
鐘野雙眸微瞇,隨意道:“也好。既然師父都這么講,我肯定不會反對。”
“一切照師父的意思辦,至于那杯迷魂茶,便由師父老人家親自勸其喝下,若讓我出手的話,林克只會受皮肉之苦。”
聽到這里,鄭師立時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
才徐徐回過神來,身形都不由佝僂一些,聲音沙啞道:“那今日我們暫且先不回館了。連監牢死囚臨刑前,官府都會備上最后一頓盛餐。”
“更遑論面對的是入室弟子,不若讓林克可以快樂度過這最后一天吧。”
“亦是我盡力為其所能做到的事了。”
另一邊,鐘野冷著一張臉,二目只欣賞窗外的風景,仿佛鄭師所講之話,根本引不起半點興趣。
于是。
車子一拐,駛向別處。
第二日。
午時。
天暗沉沉的,好像是要起風了,街道兩旁的樹葉簌簌直響,帶著微微寒意。
昨半天好不容易將陸麗曼送走的林克,接著馬不停蹄的武館去找鄭師,可卻沒有看到其身影,聽門下弟子講是和鐘野有事出去。
于是人坐在內堂里一直等著,左等右等,直等到深夜,見仍然未歸,才不得不出去單獨找個旅舍住下,只得明天再來一趟。
此刻。
立在武館門口的林克,望著眼前這座嶄新翻修,氣派不凡的武館,內心百感交集。
此原因有二。
一是武館著實大變樣,自大師兄回來后,心意門在其領導之下,可謂是方興未艾,蒸蒸日上。一掃往昔之窮酸,著實變得富貴而氣派。
在江湖上廝混辛苦半輩子的鄭師,終于可以過上幾天體面舒適的生活了。
二是之所以會有這番大變化,全都是因為投靠皇室得來的。
正所謂,有得必有失。世上是不會出現天下掉餡餅的美事。
心意門固然得到了發展資源,但同樣亦受制于皇室。
不知這最后結果是好是壞,林克覺得尚猶未可知。
這時。
有個守在大門的弟子見林克出現,立刻眼睛一亮,三兩步小跑而來,恭聲道:“師兄,你總算來了。”
“早上之時,師父和大師兄便已回來。聽我們講起你昨天有來過,只因有重要事情要處理,才錯過了彼此見面機會。”
“故師父專門交待我們這些人,如果你來了,告知你直接到內堂來,師父和大師兄在那等著你。”
林克輕輕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脊背挺直若戰槍,人步伐一邁,龍行虎步之間,很快來到內堂。
抬眼一看,主位上正坐著閉目養神的鄭師,左下首位是品著淡茶,神情從容的鐘野。
“師父。”
“大師兄。”
林克率先抱拳行禮。
端著茶杯的鐘野,先是扭頭而視,用極為冷淡的目光瞥了眼林克,便自顧自的繼續飲茶。儼然有點輕視之意。
“你來了。”徐徐睜開眼眸的鄭師,右手虛引指向座位,“坐。”
林克對鐘野舉動不以為意,不卑不亢的落座。
“昨日讓你久等了,是為師考慮不周。”鄭師面無表情。
“無妨。”林克嘴角露出笑容,“正好有時間讓弟子可以在武館里轉一轉,不得不說如今武館變化之大,連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鄭師淡淡點頭,思索片刻后,問道:“小克,你家除了二老雙親,還有親人否?”
咋突然問到家人了?
林克雖然內心不解,但還是坦誠道:“弟子是家中獨子,并無其余親生兄弟姐妹”
聽到這時。
鄭師面上隱隱露出不忍之色,好在接下來的話,讓其神情好上許多。
“不過我父親這輩倒有個親兄長。伯父養育一子一女,乃為弟子堂兄妹。除此之外,便沒有別的近親。”林克講完。
“善!”
鄭師眼皮一抬,與鐘野暗暗對視一眼后,對守在外頭的仆人吩咐道:“來人,去廚房取來剛燒好的茶水,為入室弟子上茶。”
仆人連忙應聲,轉身照做。
之后。
鄭師閉口不言,再度合上眸目養神。
鐘野不再品茶,視若無人一樣,正把玩著陶瓷茶杯。
一時間。
場上氣氛陷入沉寂之中。
林克眉頭微皺,有神兩眼掃視了下鄭師和鐘野,玄之又玄的第六感在強烈告訴自己,等會將會有不祥之事發生。
正所謂,秋風未動蟬先知。
此乃高強武人在‘宇’和‘宙’這兩個至高層面上的敏銳危險感知。
任何空間。
任何時間。
任何存在。
凡對吾不利者,冥冥之中,必有感應。
須知。
在這崎嶇陡峭的武道山峰路上,愈往高處走愈是超凡,已然開發出不可思議之潛能,根本無法用常理來揣測強者。
“這是要對我下手?!”思緒一轉,林克立刻了然此間隱秘。
畢竟除了對自己下手能出現這種不祥預感外,別事不會再有這樣感應了。
“難道由于我和程澤關系親密的原因,以為我是立憲黨人,所以師父和大師兄便要除掉我?”
“可在動手之前,說都不說一聲,未免也太可笑了。”
林克大感驚詫之余,心中甚為悲涼。
一個是武道領路人,一個是同門大師兄,僅僅因為權貴者之間的黨爭而不念舊情,同室操戈。
這對于恩怨分明,重情重義的林克來講,非常之不理解。
明明大家都是練武之人,氣血方剛,高來高去,為何甘愿受權貴驅使?
即使是為了換取武道資源,可武人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不言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此番大業,但起碼得分清人生在世,凡事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道理。
咚。咚。
隨著一陣腳步聲的響起,仆人迎面端來一壺熱騰騰的茶水,然后恭順立正干凈茶杯。
茶水涌出,沏茶而成。
清薄茶香立刻撲鼻而來,林克緊盯著碧綠茶水,為之略微失神。
“小克。”
“請。”
神情木然的鄭師,抬手示意道。
鐘野亦同樣望去。
其眸光幽幽,若同山中虎狼窺伺一樣,給人種不寒而栗之感。
以上之言,瞬間將林克心神拉回。
人面朝鄭師和大師兄,沉默片刻后,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好茶,好茶!”
“師父,這是什么茶?弟子剛一聞便覺異香撲來,精神抖擻,渾身上下都舒坦許多。想必來頭不小吧。”
鄭師沉聲回道:“此乃為師好友特從京城帶來的上品茶葉。在以往,非位高權重者,無緣飲之。”
“小克,你好好品飲一二,莫要浪費這等世間珍品。”
林克徐徐立起身,人眸光若電,神態風發,緊緊盯著鄭師面孔,應承道:“師父之言,徒弟豈有不從之理?”
話罷。
不顧茶水之滾燙,當即仰頭一飲而盡。
最后笑說道:“讓師父和大師兄見笑了。徒弟自小便不懂茶道,世間珍品,對弟子而言,與農村粗茶無異。”
“師父讓我品之,著實浪費了。”
話及此。
忽然。
將內、外二功修行到高深境界的林克,覺得脾胃部有一陣微弱酥麻感傳來,之后若同崩堤洪水樣通過血管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傳達到人體每個部位神經。
直讓人兩眼摸黑,暈沉沉的。意識逐漸模糊。仿佛要沉淪盡無邊無際的黑暗空間之內。
“迷藥!”
林克眸神生輝,瞬間明白過來。
電光火石間,人心頭一動,立時浮上個臨時計劃。其想看看鄭師和大師兄接下來意欲何為。
下一刻。
護元天罡!
林克不再壓制霸道無比的中氣,一邊任由沖刷祛除體內毒素,一邊用強橫體魄化解不適之感。
在旁人不可視的衣物之下,肉膜表面悄然滲出一層薄薄密汗,大腦瞬間清醒過來,與平常狀態無異。
此乃五臟六腑在排毒之兆,不足為怪。
以上過程看似極長,其實只在幾秒之間便全部完成。
鄭師和鐘野并未發覺這一切。
二人皆面色冰冷,表情寒森的看著林克。
“這...這...怎么頭有點暈呢?”
“房子在轉,師父在轉,連大師兄都在轉,轉得顛三倒四,不人不鬼的。”
林克若深夜街頭醉漢似的打著醉拳,只竭力掙扎一兩下,便整個癱軟在地,儼然一副意識昏迷之樣。
踱步走來的鄭師,與鐘野并肩站立,直勾勾地盯著地上不省人事的林克,冷硬道:“將人帶走吧。希望小克下輩子招子生亮點,不要再得罪到不該得罪的大人物身上。”
“嗯。”
鐘野連檢查都未檢查一下,不以為然的答了聲。
便讓別的師弟進來,將林克抱上早已等候的車上。
最終。
車子一路飛馳駛進洋人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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