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骸骨領主、冰穴蠕蟲
“王冠，獠牙，龍角，喲吼，看來現在最適合你的，就是這頂王冠了——”
祂尖長的手指不安分地撥動著，由于鐵索的束縛，祂甚至無法抬起手臂，只能如此抒發自己的情緒。
“啊，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我太想看到這一幕了，雖然你并非覺醒在仇恨之中，但這并沒有關系，來吧，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你能做到那一步——”
萬千白骨拼接而成的身軀閃耀著乳白的光澤，高高立起的半身骷髏俯視著身下的城，幽藍的火光在其顱中跳躍著。
渺小是相對的，狩獵者與獵物的身份是可以互換的。原先提著騎槍追攆著少女們的死靈騎士是絕對的獵手，但在此刻——
它們渺小如螻蟻，它們甚至只能給那具巨大的骷髏充當牙齒！
挺舉的騎槍茫然地指向前方，使命感讓它們依然驅動著亡靈骨馬向前發起沖鋒。那倒在地上的少女如砧板上的魚肉，只差一點就能將她徹底殺死。
可這一點的距離，它們卻永遠也無法跨越。
轟然砸落的手掌似是墜落的隕石，它們挺盾而起，舉矛而起，但回應它們的只有破碎之聲 ，從武器到防具，再到它們自己——
一半的死靈騎士直接死在這巨大半身骷髏的一掌之下，無論是其身披的鎧甲、還是自己的身軀，都在這一掌下化為一片齏粉。
剩下的死靈騎士也因這一掌的余波而被震得飛了出去。靈魂之火劇烈地搖曳著，靈魂讓它們感到畏懼，它們想要逃離，但那巨大的頭顱已經壓低，空洞的眼眶直視著它們，那張巨口緩緩張開，自其中噴射出一股黑煙，將它們吞噬在其內。
艾莉娜渾身僵硬，在骷髏壓低的瞬間，她感覺這具骷髏好像輕輕瞥了自己一眼。僅僅是那么一瞥，就讓她整個人的呼吸都快停滯。
這是…什么？這是卡羅琳召喚出來的東西？
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看不見那高高端坐在巨大骷髏頭頂的少女，那頭銀白色的短發此刻在風中飄動著，紅色的眼眸淡漠地掃過那些已經被黑煙徹底毀滅的死靈騎士，隨后低頭望著自己潔白的左手手心，緩緩捏拳。
“喜歡么？沉睡的骸骨領主，神民時代的霸王，恐怕現如今的骷髏們都沒有見過他們的王者應有的模樣吧？”
那個聲音饒有興致地在她的耳邊說著，像是將雙臂搭在她的肩上。舔舐著她的耳垂。
“甚至不需要我，你就可以造出這樣的東西，只是我幫你提前了一點點，提前了那么一點點——這才是屬于你的方向，你要記住，只有掌握這樣的力量，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這就是力量——
只要擁有這樣的力量，自己就再也不用逃了，也不用一直被人保護著了…
她右手中的骨叉在骷髏頭頂輕輕一敲，“哆哆”兩聲清響中，半身骷髏緩慢地轉動身軀，空洞的瞳孔看向了原先處于其身后的，那剛剛趕來的骷髏兵團。
她忽然蹙起眉，敏銳地察覺到似乎有什么東西想要侵擾她身下的骷髏。巨大骷髏空洞的眼眶中倏然亮起靈魂之火，熊熊火光燃燒間，下方骷髏兵團里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一道人影瘋跑而出，全身瞬間被幽藍色的火焰吞噬，燃燒殆盡。
巨大骷髏再望向下方的骷髏兵團，接著沒有任何留情地抬起手掌，緩緩落下。砸落的一刻，漆黑的霧氣從那白玉似的手掌中噴射而出，那些匆忙要逃竄的骷髏們突然就失去了力量，腿骨軟倒在地，任由巨掌砸落在它們的頭頂。
塵煙落定。
四周一片寂靜。
她呆坐在骷髏頭頂上，仰著頭看著天空。
烏云遮擋了碧藍的天，她猩紅的眸似是想要看穿那一片灰白。
幾分鐘后，她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去找到那一直保護著自己的身影。
她命令骷髏降低高度，自己從骷髏上跳下。不用怎么尋找，就找到了那趴在地上，左臂還向前伸出，似是想要拉住她的少女身軀。
她跪坐在地上，將那道不知何時昏過去的少女的身軀摟在胸前，低下頭輕輕問道：
“艾莉娜姐姐，你看到了嗎，卡羅琳保護住你了。”
她嘴角勾起，嗓音有些沙啞，卻依然溫柔。
眼中的紅色逐漸退去，當原先的棕色回歸眼眸之時，她再也支撐不住，頭一低歪，靠在艾莉娜的身上，睡了過去。
她的身后，那龐然的骷髏突然發出碎裂之聲，接著化為一場白骨的雨，散落在地。
“大人，我們要進去么？”
副官遲疑地望著前方，大起膽子問道。
克勞德·阿特利伸手輕撫著胸口，雖然在北疆待了這么久，但他還真沒見過那樣的骷髏——
那是什么玩意兒？霜巨人都沒有那么大吧？
哪怕那巨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他依然沒有從那道巨物身影帶來的驚懼中回過神來。
如果亡靈都是這樣的怪物，那他們還有對抗的方法么？不是一腳就能踩死幾十個士兵了么？
“進城。”他長出一口氣，還是下令道。
事實證明來自那位年輕領主的求援并非虛造，亡靈確實已經深入他們的腹地。雪鸮軍團在庇護那位斥候之日便向后方轉進，一路上已經與三只小規模亡靈軍團交過手。
白花據點已經空無一人，看來自己的同窗阿茨克早已撤退——他不認為阿茨克會被亡靈全殲在這里。而與路上遭遇的軍團相同，白花據點的亡靈，也只是小股軍團而已。
雪鸮軍團的部隊在確認巨型骷髏消失之后，才鼓起勇氣、警惕地涌進城中，但他們卻沒有找到剛剛被自己擊潰而撤退的骷髏兵團。
只看到一堆白骨，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城堡。
兩名少女躺在其中，互相依偎著沉睡。
夢魘馬在雪原上疾馳，西里爾坐在馬背上隨口啃了兩口干糧，又翻開地圖，手指沿著上面劃過的痕跡，由北向南摸過。
為了不讓西利基軍被后續而來的亡靈部隊圍剿，他帶著一群追趕他的死靈騎士向北逃竄，靠著夢魘馬卓越的速度與無盡的耐力將其甩脫。
他原先打算直接返回，以阿茨克的風格和西利基軍戰后的情況，阿茨克絕對不會讓西利基軍緊接著迎戰后續的亡靈部隊，而是會選擇后撤，甚至放棄辛苦建立的前線據點。
他們需要保存有生力量，相比之下，讓出一些已得的，又能怎樣呢？
但當西里爾開始折返向南方時，卻發現自己一路遭遇的亡靈數量居然越來越多，逼得他不停地繞路。
“洛維薩與奧爾德尼的人在干什么？一路上的崗哨呢？怎么會讓那么多亡靈混進來的？”
他心中存滿了疑惑，這些亡靈中有相當一部分數量都不是那種臨時被亡靈法師召集的炮灰骷髏，而是亡靈中的中堅力量——他甚至看到了一整支鐵甲僵尸兵團，那已經算是重甲軍團了！
難道洛維薩和奧爾德尼已經淪陷了？不，不可能，亡靈就算將巫妖全聚集在一起，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在北風之塔不發覺的情況下攻占兩城。
所以這些亡靈都是混進來的？
能繞過這么多崗哨和斥候的視線，而且還正好在北風之塔大規模調動部隊前壓的時間點，亡靈這是人手一張無限時間的“赫默的旅行衣”么？
顯然并不可能。而同樣的，也沒有法術能夠做大規模隱蔽軍隊行跡，除非借助天氣，但那也沒法繞過之前說的這兩點。
所以它們是用其他方法混進北疆的？
手中的這張地圖上標記了當初斥候們做的情報，西里爾的視線從一個個前線駐軍點掃過，當落到路普加平原上時，突然停住了。
路普加平原西側，標注了一處“異常隆起”。
這一份情報來自畢維斯，如今畢維斯已經被特編為飛鷹斥候隊的隊長，向北求援。但由于向北那一路的情況，此時恐怕兇多吉少…
而這一處異常隆起，當初眾人就覺得極其蹊蹺。只是他們正想要從更多的斥候那里統計情報時，亡靈就已經先一步出現。
“異常隆起的旁邊是…深雪之峽？”
他的手指緩緩移向緊貼著這個標記點旁邊的深雪之峽，長長的一道自北向南，幾乎穿過了整個路普加平原。
“深雪之峽是一條裂谷，傳聞是冰神埃斯基爾在打賭時輸給了丹亞，憤怒地以掌豎劈大地，留下的痕跡…”
他想起艾莉娜的描述，這來自北疆人對深雪之峽的記載。對人類而言，由于其人類無法接受的冰冷，幾乎是禁地的存在。
可就算是亡靈，也沒法在那樣的低溫中維系住自己的存在。低溫與高溫都能降低亡靈的靈敏度，它們很容易就全滅在裂谷中。
除非…是它們像在裂谷中行走一樣，選擇了一條地下的路徑？
西里爾忽然明白了亡靈究竟是怎么混進拉羅謝爾北疆的了——它們選擇了一條地下的路徑，而這條路徑，是它們自己挖出來的！
梅特蘭山脈是一道天塹，阻隔了拉羅謝爾和亡靈所處的極北平原。由于極北冰原的溫度比之北疆還要低，人類對那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那里有大量的“黑暗生物”，是亡靈的大本營。
而亡靈依托著冰原下潛藏的廢棄地下城，打造它們的武器和裝備，用以武裝自己。
在后世的探索中，人類得知極北冰原下存在的一種巨型生物，它沒有過多的攻擊性，擅長且喜歡挖掘、吞噬土壤，極度依賴冰冷的環境。它穿過的地方會留下一個寬大的通道，這些通道據說是某一文明紀元，地下城興盛的原因。
這種生物被命名為：冰穴蠕蟲。
如果亡靈是靠著冰穴蠕蟲，通過深雪之峽保持冰穴蠕蟲需要的環境，挖了一條通道，一直通道北疆的中部，由此運輸它們的部隊，那一切都說的通了。
亡靈從地下進入北疆，隆起是冰穴蠕蟲暫時抬頭留下的痕跡…
“從西向東，從南向北，通道的出口應該在白花據點西北方向。隆起山丘出現的日期在十月十三日，這條通道至少在十月初就已經開始動工，在冰穴蠕蟲挖掘速度不明的情況下，可能還會更早。”
“通道的入口應該處于邊境，這些亡靈原先是攻打洛維薩與奧爾德尼的部隊，由于久攻不下，因此選擇潛入…”
他輕撫著夢魘馬的脖頸，現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情況已經非常明確，如何解決似乎也已有了眉目——
找到通道的出口，將出口填上。
這就像是一個“把大象裝進冰箱要幾步”一樣的問題，說起來是三步，非常簡單嘛，但實際上操作起來…
通道的入口，會不會有亡靈駐留？要動用多少人去清剿？能運輸如許多亡靈的洞穴該如何填埋，需要幾名土系高階法師？
這些，都絕非是西利基軍可以完成的事情。他們解決不了駐留通道的亡靈，也沒法堵住通道——他們甚至沒有幾名法師。
但就算西里爾此刻將這條重要的信息帶到北風之塔，或是帶到那些軍團駐扎的陣線上，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認同他的話——學者發現冰穴蠕蟲的時間在三年后，現如今的拉羅謝爾人對這一種生物還一無所知。
更何況以北風之塔這番調度的架勢，恐怕下一步就是大動作的向前方推進，更加不可能因為一個不確定的消息，而放棄原定的計劃…
夢魘馬急奔的腳步忽然放緩，接著用力打了兩個響鼻。西里爾立刻回過神。聽風術并未帶給他任何的消息，他正疑惑夢魘馬為何呈現異狀，抬眼間便看見，前方百米開外的雪地上，似乎有一道道淡淡的身影在向前移動著。
他聽不到任何來自那些身影的聲音，如果不是陽光穿過，恐怕一眼都看不到他們的存在。
西里爾立刻握住了腰間的劍，神色暗沉——換別人可能還以為這是什么海市蜃樓，畢竟那些行進的身影連腳印都未留下。
但他卻無比清楚，這些絕非是什么折射的投影。
它們亦是屬于亡靈。
它們是幽魂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