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峻極,漫無邊際;紫氣騰涌,猶如蒸霞。在寥廓無垠的海面上,一道紫氣屏障分外引人注目。
數百里內海水呈現一片紫色,仿佛被這紫氣浸潤。教人覺得,這道紫氣屏障猶如扎根于海淵深處的一堵高墻,牢不可破。抬頭望去,這墻壁上沖天穹,其高也無極。想要翻過它去,何如翻過了天!
再沿著紫氣屏障左右兩側看去。即便以元嬰真人的目力,也不知其綿延幾千、幾萬里,目空惘窮,不見邊際。這一道墻壁,猶如天分陰陽界關,橫斷一水之上。有幾分好奇心的人,不免揣測紫氣屏障那一側,是何等風光。
就在這時,“嗤”的一聲輕微聲響。
紫氣屏障之上出現一道裂紋。隨后這裂紋如同蛛網綿延般迅速擴大,轉眼間就擴散到數千丈大小。隨后這蛛網愈發致密、粗大,直至凝結成完整的一團。最后瓦解粉碎,變成一道黑黝黝的洞口。
一個四五百丈大小的玄黑異物從這洞口沖了出來,露出詭異猙獰的面目。可是若說這是修道人的飛遁法寶,又有幾分不類。因為此物的形狀猶如雞子,但是通體玄色似是實心。十余道強橫的陣法之力填充在“雞子”內的各個角落,幾乎無一絲縫隙。這“雞子”內部分明沒有一點容身的空間。
“雞子”沖出洞口數百丈后,這才可見它身后連結著略細一些、半透明的長長柱體。這倒讓人恍然大悟了,原來這件法器竟是蛇形,而那“雞子”只是蛇首。這“海蛇”形態的法器,至少要有有千丈長短,不遜色于余玄宗“遷星浮海破浪錐”,堪稱大宗之重器。
可是“蛇身”涌出八九百丈之后,突然愈發粗大起來,似乎“海蛇”出現在外的,只是冰山一角?
“嗤嗤嗤”的氣霧滾動突然劇烈開來,隨后轟然一聲巨響,那紫氣屏障上的洞口陡然擴大了十倍不止。一只巨物突然加快了速度,從這碩大無朋的洞口中沖刺出來,顯露身形。如果有人站在海面上抬頭仰視,陰沉沉的壓迫感讓人無法呼吸,這天,已經被遮蔽!
唯有將視角提高到百里之外,才能清晰的辨明,這一大物原來是一只八足大龜,原先所見那“海蛇”,只不過是此龜的頭顱和脖頸的一小部分罷了。
龜背之上,正中的一塊玄甲完全透明。似乎可以看清,當中內嵌了一座精致華美的宮殿。層曲回環宮室嵌合,不下于千百間。
正殿之上。金柱玉階的華麗威嚴不必多言。只見九臺環拱,三座當中。三座之間有青蓮相間,九臺間隙有玉樹綴連。玉葉銀花,飄零滿地。
三座中最中間一人,麻衣麻履,一襲絳色披風彌漫數丈。他相貌威嚴中不失灑脫,雖高居主座,但并不教人覺得難以親近。旁邊兩人,都是一般的身著沖和冠、青色道袍的老者。
三人身側,各有兩位唇紅齒白的道童,手捧拂塵法劍;道童之后,又有兩位二八處子,身著一襲朦朧長裙,各執一柄五明扇侍立。
左右九座高臺上的人物。前三臺均為元嬰二重真人,后六臺卻是元嬰一重修為,身后童子、侍女妝飾如舊。
而那正位三座之人,卻都是元嬰三重境界。尤其主座那位頗有親和力的真人,一團祥云宛如傘蓋,將數丈外兩位元嬰真人完全籠罩。這等修為,在元嬰三重境中也算極為了得。
三座之后是一副高近百丈、寬三百余丈的宏偉圖畫。圖畫半卷,似乎正是這座大殿的背景。這圖畫并非具象,而是一道道縱橫交織的清光構造而成,當中圖案是類似一太極圖,不過太極圖中陰陽雙魚的魚眼,卻被替換成一點紫星,一彎紅月。
十八位元嬰真人之后,各侍從著數十位金丹修士。
三席主座之上。
左側那人道:“年前陸天慶攜“污星亂綱珠”一行,竟未成功。實在是一樁險事,連掌門真人亦未曾預料到。陸天慶的行跡,分明暴露了我等有能力將人派遣到荒海以北。若對方尋出伏兵線索,宗門大計必大受拖累。”
右側那人身材枯瘦,聲音也有幾分嘶啞:“仰賴“元鼉飛嶼”的“星散大法”,本就是我星月門苦心籌謀七百載備下的策略。此術破解韓安世散修羈縻之術,無有任何破綻。那野道人的甚么“污星亂綱珠”,哪里值得信任。不曾想掌門真人卻冒險動用“小極陣”遣人一試,果然鎩羽而歸。”
中間那人氣度溫潤之人開口言道:“章師弟慎言。掌門真人何等英明,自然有充分考量。小極陣發現于二百年前,我派暗子潛伏已久,怎會被輕易發現。派遣陸天慶一行姑作一試,也是掌門真人體恤宗門物力之心。須知元鼉飛嶼這一趟即便成功,“星散大法”所靡費精玉也不是一個小數。”
右側那人道:“是師弟我失言了。”
左側座上那道人道:“時辰至了。請云師兄傳令。”
中間那云姓真人微一點頭,將裹挾座前的絳色披風掀開。其下一方半紅半黑的鐵案,案中簽符銅鐘,筆筒書卷,一方祥光明潤的龍鈕玉印正在案中。
身后道童擊打銅鐘三響,聲音清脆的傳聲道:“依次繳令,不得有誤。”
三四個呼吸之后,一位青袍襤褸、須發半銀的年老修士自外進入。這人身上靈機晦澀,丹煞沉滯,正是斷了道途的金丹修士。他手上捧著一枚玉簡,屈膝一禮:“十四星主座下譚柏,潛伏一百七十五載,前來繳旨。獻上中曲島谷盧哨島南四道星島圖。”
云真人一抬手。將這枚玉簡攝入掌中。他并不用神識探查,一甩手將之投入背后那高百余丈的清光星圖中。瞬息之后,星月太極圖的光影突然消失,整個圖畫呈現出一幅碧色的背景,猶如海波蕩漾。在這圖左側百余丈的角落,出現星星點點一片虛影。
云真人道:“照丹師五倍份例賞賜。”
這人謝過恩典退下。
不多時,大殿之中此起彼伏的聲音傳來:
“第七星主座下陸磷,潛伏一百八十載,前來繳旨。獻上白沙島角寒哨島北四道星島圖。”
“第四月主座下李崖,潛伏一百九十四載,前來繳旨。獻上中曲島桑魚哨島東六道星島圖。”
隨著這些人影進進出出,云真人背后那副巨大的星圖中的星點愈來愈多,分外密集。光芒璀璨,宛若星河。
片刻之后。一個三縷長須,身材高壯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雙眼閃過一絲懼色,高聲道:“第七月主座下柳河,潛伏一百七十三載,前來繳旨。獻上小華島琴音哨島東二道星島圖。”
云真人默然不語。
左側主座那道人道:“柳河。不曾完成任務是什么下場,你是知道的。”
中年人跪伏下身子道:“方真人容稟。探明琴音哨島東二道,已經是極限。再往東是一盜匪賊窩“紅衣會”的據點,這伙盜匪修為在金丹二重、三重者也為數不少,疑似大宗弟子隱瞞身份,行截掠之事。柳河若貿然相探,必是羊入虎口。因此實在是無能為力。”
正中主位。云真人淡然道:“第七月主。你的人你自己處置。”
右列九臺之上第五位,一個頭扎一字巾、看似氣色有些灰敗、印堂發暗的中年修士,臉色無悲無喜,轉過身來對著云真人一禮。
他也不多言語,只一彈指,一點火星瞬息間就飛躍過來,落在那名為柳河的金丹修士身上。這道火星膨脹開,化作丈許高低的的青色火焰。只用了半個呼吸的功夫,柳河尚未來得及發出慘呼,就已經化作一縷飛灰,不存于世。
云真人道:“看在他回來復命,繳上兩道星圖的份上,族門上下免罪。”
左右十余位元嬰真人均開口道:“云真人慈悲。”
半個時辰之后。
云真人轉身看了一眼背后星圖,依舊有幾塊較為明顯的空缺。皺眉道:“似乎尚未足數。”
左側九臺上首之下,步出一位手持簿冊,相貌年輕俊朗的修士。這人氣息圓全清朗,已是金丹二重境。他一禮之后言道:“啟稟真人。未復命者,尚有一十三人。如何處斷,請云真人示下。”
云真人曼聲道:“方師弟。掌握這批人手的“鉤玄命引卦”一直是由你護持。”
左側那位方真人一點頭,反手掌中出現一枚綠色龜甲。彈指一道碧光注入其中。
片刻之后,方真人道:“其中九人已然不存于世。另外四人生機盎然,卻不知為何未能前來覆命。如何處斷,還由云師兄做主。”
云真人沉吟片刻,開口道:“章師弟,你以為如何?”
右座章真人冷然道:“未能完成任務,便是罪愆。已死九人,無論是死于他人之手,還是畏罪自殺,總歸是無能之輩,都當以二等罪處置。族中男子煉作力士服苦役,女子充作奴婢。至于那不敢前來復命的四人,滿門誅絕,不可放過一個。”
方真人本等候云真人做主。一轉頭,見云真人似乎正在閉目養神。于是咳嗽一聲,吩咐下去:“按照章真人所言處置。下書之事,也交由你去辦。該怎么書寫事先也交代過了。”
那金丹二重境修士應了一聲,依言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