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后,中曲島。
百子圖僅余一圖漂浮在空中,其余九十九圖已不見蹤影。這是因為圖中一座殿宇內,在座的元嬰真人不過百余,身后金丹修士亦不過數千,一圖之寬闊已經足用。
百子圖禁陣防御之嚴,遠勝其余殿室。
宗方驊,謝晉禪,馮鄺山,獨孤信陵,無一缺席。其余參與中曲島大市后,尚未來得及回返的元嬰真人,亦無不在列。席間默然無聲,一枚赤色書卷在諸位元嬰真人手中傳遞。
歸無咎獨立一旁,靜靜思索。他與獨孤信陵來得最早,書卷早已看過,竟是星月門發來的戰書,署名赫然是星月門的三號人物、衛道上座云幽流。云幽流率星月門二十位元嬰真人,欲與余玄宗于中曲島等三島擇地挑戰。
不過收到這封飛書之前,島上有些見識的元嬰真人已經搶先一步來到此處。因為先前那籠罩全島的驚人異象,分明就是“一炁斷天南”之障被破,荒海南北元氣合流的景象。只有一個可能,星月門破關而入。
自千余年前,余玄宗掌門韓安世以散修羈縻之策獲得荒海的掌控權。星月門數次出擊后,就已經放棄了大規模的騷擾。因為明白了余玄宗的策略奧妙,星月門就知繼續糾纏下去,不過是徒費人力。
曲寰島、中曲島、小華島、白沙島四島和遷星正位塔航線。數千年來余玄宗不計成本,早已經營得固若金湯。休要說十八位元嬰真人,就是一百八十位元嬰真人來襲,只要啟了防御禁制,也休想壞了一草一石。
至于各哨島和星島的人力,余玄宗采用的是以小博大的策略。
以龍紋島為例,島上所設極為簡略,不過一靜虛堂、一隊衛島修士而已。前來此處的金丹修士均事前收繳精玉,全部所得靜虛堂三日內結清,隨著哨島傳送陣押運回中曲三島,再隨著每個季度一次的破浪錐大舟運回容州宗門內。
星月門所能做的,不過是發泄憤怒,毀壞哨島上幾處建筑罷了。
若說星月門有能力將租用星島的散修大加屠戮,達到恐嚇的效果,自然可以破解余玄宗的布置。可是即便不考慮人心向背的問題,星月門也并無能力做到此事。
如今散修蜂擁荒海,數量何至于數十萬、數百萬。所占據的星島數量,比數千年前余玄宗親力親為時不知擴大了多少倍。當年星月門可以集中力量破壞余玄宗的布置,現在對付這些蝗蟲般的散修,卻力不從心。
星月門寶舟速度已然極快,但在三日時間內,在這蒼茫荒海上,又能殺幾個人?而摧毀數百據點,殺傷數百修士。遠不足以動搖這些散修的心志。
宗方驊看起來倒是很樂觀;但歸無咎并不認為星月門是虛張聲勢。可思來想去,依舊不知星月門這一次大動干戈,底氣到底在何處。
書信傳遞已畢。
獨孤信陵冷淡的道:“除了品珍會的聯席東家,這荒海的其余事務一概與白龍商會無關。余玄宗從來以此地的主人自居,出租星島雜玉礦脈的收入也是貴派獨享。傳書亦說的明白,“星月門欲與余玄宗論劍于中曲三島”。臨敵之事,想必貴派自有策略。白龍商會不會攪這個渾水。”
張舜府、馮鄺山二人點頭附和,表明玉京門、破滅盟立場與白龍商會相同。
一位方巾深衣,手持一只金色寶輪的元嬰修士道:“獨孤真人、張真人、馮真人所言極是。在下自平州而來,只為在品珍會上有所斬獲。果然盛會名下無虛,令人大開眼界。眾人均知余玄宗是此地地主,貧道不愿多攪混水。門派紛爭,與貧道無關。”
宗方驊心中冷笑,白龍商會等門派如此表態,他求之不得。這一盤棋,本就是余玄宗和星月門在下,容不得別人插足進來。
宗方驊道:“諸位真人勿疑。請諸位前來,不過是做一番萬全布置,豈有強迫諸位助拳之理。星月門青霞寶舟速度極快,突破煞氣屏障抵達中曲島,也要五六個時辰時間。”
“我中曲島防御禁制數千載錘煉,諸位可還信得過否?若信得過,就請諸位在此安坐三日。三日之后自然一切無事。這是宗某站在諸位的立場上,得到的最善策略。”
“若有疑慮想要盡早離開的,我余玄宗也不勉強。三個時辰之內,我派調撥白沙島烈火哨島一艘破浪錐返回容州。諸位若想回返盡管乘此舟離去。不過我余玄宗就不派遣多余人手護送諸位了。”
一位額頭隆起的青發修士道:“貴派不派遣人手,又如何操控此舟?再說貴派就不擔心有人毀壞或盜走此舟嗎?”
宗方驊淡淡道:“原來是陸道友。緊急時刻,操控破浪錐自有遷星正位塔施展。至于毀壞或盜走,陸道友不妨一試。如果成功,我余玄宗也不吝嗇一個長老之位。”
那青發修士哼了一聲,一臉悻悻。
宗方驊又道:“至于參與品珍會后尚未離開的的金丹散修,同樣可以選擇暫留中曲島上。若對中曲島的防御沒有信心,亦可回返自己所租用的星島。”
業命宏突然道:“宗真人對貴派防御手段似乎極有信心。”
見宗方驊笑容有些僵硬,業命宏笑道:“宗真人不要誤會。業某人對余玄宗的神通仰慕已久,并不敢稍有質疑。只不過自貴派韓掌門羈縻荒海的策略以來,星月門已經偃旗息鼓近千載。這一次突然發動,未必沒有些許倚仗。”
宗方驊臉色和緩,思索道:“興許是今年一炁斷天南之瘴削弱的三日,正好和品珍會的時間重合。星月門才前來炫耀威風。無論他有何詭計,激將挑戰,我方一概不理便可。三島各自所屬三十六哨島一應人手、精玉盡數押回四島,然后開啟中曲四島的防御法陣,坐等三日。宗某實在想不出星月門還有什么手段。”
“當然,若他們著急發泄,砸毀幾座哨島的靜虛堂、傳送法陣。那一切請便,不過耗費一些土石原料罷了。”
宗方驊所言確實是老成之策。但業命宏呵呵一笑,并不評判宗方驊的策略。突然對歸無咎道:“如果業某未記錯,歸小友是租用了一處星島的吧?不知歸小友作何選擇?是留在中曲島,還是返回所租星島?”
歸無咎沉吟片刻,緩緩道:“歸某還是選擇返回貞如島洞府。”
同一時間,元鼉飛嶼之上。
云幽流背對殿門良久,終于開口道:“星圖定位成了。五百飛宮,已然鎮定方位。”說罷卷起拂塵一揮,其中五百個星點陡然明亮了數十倍。
方真人欣然點頭:“以五百星散作為起點,三日內能夠串聯的島嶼不下于十五六萬之數。”
左側九臺中,一人道:“云師兄光明正大的下書挑戰,真是攻心絕著。料想余玄宗的人必定以堅守四島不失為上,而那些破落散修卻絕不愿意留在戰場內。如此,我等大計成矣。”
右側上首的高臺之后,走出一位金丹二重境修士。這人肅然一禮道:“三位真人放心,吾等必不辱命。”
云幽流轉過身來,沉著道:“星月門千年謀劃,能否翻過此局,就在今日一役。”
“出陣”。
隨后他一拂袖,凝練出一道碗口粗的強橫法力傾瀉到背后星圖之中。左右兩側方真人、章真人,以及其余十八位元嬰真人。一齊催動法力,一時間青紫交錯,靈氣縱橫,整個圖卷,整個宮殿,甚至整座元鼉飛嶼都嗡嗡震動。
從高處看去,這萬丈大龜的八足蜷曲開來,打開一個洞口。隨后五百道菱形灰影從這洞口中蜂擁而出,化作一點點星光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