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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官場的潛規則

  展開信紙,李澗輕咳一聲念道:“父皇如晤,您見信之日,兒臣應當已在千里之外了。但愿您這段時間以來,有按時用飯,天氣轉涼,有按時加衣。母后有兒臣和青雀在,一定能照顧的很好.....”

  一封信讀完,李澗將信紙放在皇帝的面前,然后躬身退下。

  看著信紙上的字跡,此時此刻,李世民心中竟然出現了一絲該死的感動。原以為會是通篇嘲諷的信件,竟然有問候他,還讓他安心。

  這小子!

  微微一笑,李世民翻身而起,又讀了一遍信后,才走到桌案前,研磨準備寫字。可能是水加的有點多了,寫出來的字字跡很是暗淡,紙張也因此而發皺了。不滿的將信紙丟到一邊,無可奈何的皇帝只好重新磨。以前做這種事的一般都是皇后,皇后研磨出來的才是好墨啊!

  這么想著,終于將墨汁研磨出來后,李世民放棄了給太子寫信的想法,轉而給皇后寫信。

  打從成婚以后他就沒給皇后寫過信,除非是惡戰的時候,否則皇后一般都像是影子留在他的身后。她的存在是那么自然,自然到了好像本來就應該是如此一般。

  帶著思念,皇帝寫出了他見讀信以前絕對不會寫出的話語....

  另一邊,離開了固定路線—運河以后,隊伍就算是徹底放了羊,偶爾往東轉轉,偶爾往西轉轉,足足用了十天的時間才進入兗州州府。

  事實上此時的這里,叫做博州,不過因為唐虞堯舜之期,這里屬于兗州之域,所以哪怕官面上的用語,好多時候還是兗州。

  這樣一個擁有長遠歷史的古域,卻沒能依靠著地理位置和文化傳承的便利變成一個上等州,在李承乾看來,歷任的刺史一定有點問題。

  還是一樣的府兵護路,可是當得知這些府兵大部分是來自于東平郡的時候,李承乾還是有些無奈的。東平郡雖然只是一個郡,但是常備府兵兵力顯然是比兗州還要多。這對于一州之地而言,幾乎算是羞辱了。

  兗州州城也是一副貧瘠的樣子,別說跟洛陽之類的相比,就是鄭州這些州府都比不上。看到這一幕的李承乾,對兗州刺史又看清了許多。

  隊伍行進到州府門前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官員遠遠的就躬身施禮:“兗州刺史方宇,拜見太子殿下!”

  “方宇?”

  聽到這個名字,馬上的李承乾差點掉下來。當看清楚這人的模樣以后,才確定此方宇,就是自己印象里的學院學生。這家伙,不是應該在戶部歷練嗎?怎么就被外放了?

  揮揮手讓親率士兵護送長孫先進城,李承乾直接跳下馬,制止了張赟想要搜身的行為,直接走到方宇的面前,圍著他轉了兩圈兒才停下來。

  經過最初的客套以后,方宇已經不再那么拘束了,無奈的撓撓頭說:“殿下,您就別看了,學生真的是方宇,就是這一年來一直日曬雨淋的,變成了這副黑樣。”

  示意方宇跟著進城,李承乾邊走邊說:“你黑成這樣,倒是不至于讓孤震驚,主要是你不知道啊,這一路過來,孤一直在暗罵兗州刺史是個蠢豬,一把好牌打的稀爛。如今看到兗州刺史是你,反倒是讓孤犯了嘀咕,先說說你是什么時候跑來這里當官的?聽完年限以后孤再決定要不要罵你。”

  學院出身的方宇,對太子這樣的語氣早就見怪不怪了,苦笑道:“您的口水可吐不到學生的身上,學生是今年年初才來兗州擔任刺史的。”

  李承乾點點頭,放棄了先問長篇,而是轉而問道:“孤記得你原本是被趙公搶到了戶部去擔任管事,雖然品級不入流,可是把你們按在這個位置上,就是讓你們積淀的。朝中大佬用人方面,我等根本捉摸不透,但是你們今后都會受到重用,還是毋庸置疑的。

  特別是你的主官是趙公,以后更是前途無量啊,怎么就被外放了?如果是做錯了事情,就跟孤說,趙公是孤的舅舅,孤的面子他還是會給的。”

  結合兗州的現狀,李承乾覺得“外放”的可能性很高。所謂的京官外放,不一定是貶官,有前途的官員被外放到鳥不拉屎的地方,明面上是升官,但實際上就是斷了前途。方宇這個人李承乾還是有一點印象的,雖然他父親早逝,靠老母拉扯大,但是學習的時候十分認真,當初的畢業考核也是中上的成績。中上,雖然只是第三階段,但是跟上上和特上比起來,其實沒有太大的差距,所欠缺的,也只有那一點驚艷而已。

  換句話說,平淡無奇內容的中上,絕對堪稱上上。他想不明白,這樣一個精英,為何會被外放到了兗州。

  見太子準備為他說話,方宇感動不已,認真的躬身一禮道:“謝過殿下美意,只是,學生到兗州來擔任刺史,并非是外放,而是來積攢功績的。趙公惠學生良多,此番遣送兗州,也有考校之意,殿下大可不必擔心。”

  聽到這個回答,李承乾才點點頭,在親率和府兵的簇擁下,到了兗州州府內為他準備的住所。

  這一路看過來,就能看出兗州的窮破,明明是州府,可是只有中心稀疏的幾處有磚瓦房、木房,余下幾乎都是土坯房。沿街也看不到多少店鋪,一般都是挑著青菜河魚之類叫賣的百姓,顧客還沒幾個。偶有交易的,交易方式還是以物換物。

  說實話,以物換物在大唐全境,基本都是最通用的方式。基本上銅錢就是衡量一個地方發達與否的衡量標準。因為像銅錢都沒有流通,或者說流通不進來的,本身就是死地一般的地方。

  走到全兗州州府少有的庭院門前,李承乾自認對兗州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考量。方宇作為戶部潛力種子被派到這里來,還真是一份天大的歷練啊。若是這一潭死水能夠起死回生,這家伙絕對能一飛沖天。但是如果也陷了進去,估計仕途也就陷進去了。毫不夸張的說,這個地方可是賭上了方宇的半生甚至是一生啊!

  這一路過來,居住的最簡陋的地方,大概就是這里了。

  看到略有灰塵、明顯是剛清理過的桌面,就知道這里估計跟鄭州一樣,也是臨時突擊準備的地方。而且沒準兒,還是方宇自掏腰包清理的。

  看出方宇的窘迫后,李承乾笑了笑,毫不在意的坐在還有些灰塵的凳子上,指指對面說:“坐吧,學院畢業典禮以后,咱們也有幾年沒見了。雖說孤的歲數甚至比你們還小,但是學無先后,達者為先的道理,很是好用,孤在你面前端著老師的架子,還是沒問題的吧。”

  坐在凳子上,方宇拱手說:“這是自然,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我等必然不敢忘懷殿下的教導。當初殿下在我等畢業之際曾經說過,哪怕今后我等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有了什么難處,都可以朝您伸出求援之手,學生可是一直沒有忘記。”

  這話.....還真說過。

  敲敲桌子,李承乾大笑道:“行吧,這確實是孤說出來的話,別人只會以為是客套,到你可是毫不猶豫的用上了。拿出來吧,孤不相信你這一年時間在兗州就是曬太陽的。”

  方宇嘿嘿一笑,從懷中拿出了厚厚一摞子圖紙,還從旁邊的箱子里拿出了很多。

  打開第一個冊子,李承乾就對方宇伸出了大拇指,再看看他拿出圖紙以后更顯消瘦的身體,對他這一年來的辛苦有了很清晰的認識。

  當初他在學院替老先生上課的時候,在講完了課業,一般也會給學生們扯點閑篇兒,而繪圖與比例尺之類的知識,也在閑篇之中。如今這份地圖,就是方宇一年來走遍兗州各地,實地考察以后測繪出來的圖紙。山林、沼澤、河道、村莊、耕地....但凡是地圖上能標示出來的地方,基本都被他標了一個遍,甚至于好多地方的注釋,因為地方不夠的原因,只能隔一篇再寫。

  “很辛苦吧。”

  放下手里的冊子,李承乾已經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一個連山高都想辦法測出來的猛人,不可能在別處出現紕漏。

  只是這一句話,就把方宇說得熱淚盈眶。

  “不苦!只要能把兗(艷演)州帶動的富裕起來,就不苦!”

  回頭看了張赟一眼,張赟領意,清退護衛和宦官,將書房單獨留給了太子和方宇,并下去準備飯菜。

  沒有了外人,方宇才松了一口氣,猥瑣的拱手說:“殿下,學生考察兗州以及周邊一年的時間,雖未面面俱到,可是還是能看到全貌的。就學生看來,兗州之所以卡在重要地段卻沒能發展起來,就是因為封閉。

  雖然靠著運河,可是旁支的水路大多已經被水草之類的淤堵,根本走不了船。就土壤的質量而言,學生估計這里的土質在全大唐都能排得上號,不管種什么,絕對都能種好。可是問題是....”

  “可是,因為這里的人也閉塞,對外界的接觸不夠,所以都是一種小富即安的心態,餓不死就行,不管你怎么規勸,也會把你當成空氣在一邊晾著,是不是?”

  方宇無奈的點了點頭:“對,學生對他們已經快要絕望了。想要清理河道,需要大量的人工,兗州府兵幾乎沒有,就算有,一般也是歸屬周邊折沖府的管理,再說學生是刺史,根本沒資格調用府兵。若是能拿錢購買勞力,也是可以的,怎奈學生在戶部得到的那點點油星子,基本都用在勘探上了。想要出錢,賣身都不夠啊!古人云,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誠不我欺。”

  看著方宇一副吃了大便的郁悶樣子,李承乾偷笑不已。這就是有抱負卻沒有準備的下場。小的時候都覺得夢想于自己而言近在咫尺,長大以后才發現是那么的遙不可及。夢想、設想,在現實面前,總是那么的無力,更多的時候,人們反而需要數倍的準備,或許還可能不夠。

  敲門聲響起,張赟送來了一壺熱茶和兩個杯子。

  看著方宇害怕滾燙的茶水,一副恨不得吹涼了品嘗的樣子,李承乾已經笑不出來了。這又是一個被現實打擊的體無完膚的少年人,很像當初的自己。如果他這個太子沒有出來,如果他沒有選在在兗州停頓,那么他就只有在這片肥沃與貧瘠并存的土地上,徒呼奈何了。

  “想吹就吹,用不著在那猶豫來猶豫去的。你在戶部混了一段時間,應該知道孤為何要放開商業限制,甚至放開勛貴群體的限制。一個貧瘠的地方想要富裕起來,自身的奮斗必不可少,可是有些時候是需要外部拉一把的。兗州地理位置這么特殊,別告訴孤你不知道對外求援會得到多么猛烈的回應。說到底,你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啊!”

  好不容易等茶水涼了一點,方宇貪婪的喝了一口,無奈道:“一州之地,如此重要的事情,學生又豈能自作主張。之前學生給朝廷送了奏折,請求得到準許,可是奏折如同石沉大海,一直都沒有回復。本來以為是您不答應,可是后來聽說您離開了長安,才明白為何沒有回信。殿下啊,于學生而言,您離開長安可真不是時候啊!”

  想了想朝中的那幾個家伙,李承乾覺得方宇十足十的是被坑了。兗州這么好的條件,一旦發展起來,一定會在很短的時間里超越中等州,十年之內,就是追上上等州都不是問題。到時候,單單一個小地方的賦稅就能在山東之地的賦稅中占據很大的比重,他們沒有理由不同意。

  究其原因,恐怕還是那幾個混球起了惜才之心,給了方宇一個考驗。要是他不畏縮的“先斬后奏”,就說明有足夠的魄力,值得培養。但要是機械的等候朝廷的回復,那就泯然眾人,不值得花費時間考驗了。

  兗州如此的重要,他們的等待也是有時間的,估計從收到奏折開始,半年就是極限了。時間超過半年,恐怕方宇這一次才是真的讓仕途到此為止了。

  這些,都是官場里的一種潛規則,哪怕是皇帝也不會多加干涉。因為辯識人才、選拔人才、推薦人才,本來就是六部尚書甚至是三省主官等人的職責之一。延緩一地發展的半年時間換來一個未來的能臣,是值得的。

  考慮到這一層,李承乾攤開手說:“如果你想要讓孤給你出主意,孤也沒有,只有這一種答復。若是你想要讓孤掏錢,孤也沒辦法,東宮的財政,因為之前的各種投入很是緊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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