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的消失不見,如一顆核彈落在了風平浪靜的吳府,頓時讓府上驚濤駭浪,地動山搖。
吳盡本在書房招待三皇子與幾位朝中權貴,被王么么突然闖進來,他不免眉頭一皺,心想她今日怎么失了大體,如此莽撞時?卻是見王么么驚慌失措的站在書房門口道:“老爺,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在場的四五位賓客都是越國舉足輕重的人物,聽的這消息,都是一愣,轉頭看向吳盡。
吳盡瞬間老臉煞白,他知道這事肯定會讓孫家大發雷霆。
依照孫傳忠的那暴脾氣,即便是事后將吳佩找到了給送過去,也定不會如此輕易罷休!
“府上都找遍了嗎?”吳盡問道。
“都找了,此刻管家已經正帶著府上的下人去了街上尋找。”王么么急的眼淚直流,雙手不停顫抖,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沒看好小姐。”
吳盡沉思幾息,起身對著屋內幾位賓客一拱手,“吳某教女無方,讓諸位看笑話了。”
三皇子端起茶幾上的香茗品了一口,并未答話。
有個老者道:“吳爺,就別跟我們客氣了,找閨女要緊。殿下以及幾位大人就由老朽我來替吳爺招呼!”
吳盡對著幾位又是一拱手,“招呼不周。”說罷,便轉身朝著吳佩的閨房走去。
王么么急忙跟上。
來到后院,吳盡便瞧見閨女那院子里已經是人山人海。
新郎官正站在閨房的花園內,臉上說不上生氣,神情表現的很平淡。但與新郎官一同來的幾位錦衣公子卻是摩拳擦掌,正與自己的幾個兒子大聲交談,口吐芬芳。
吳盡單手背負走進院子,爭吵聲戛然而止。
吳范走了過來,“爹,小妹她…”
“我知道了。”吳盡冷冷的道。
他目光一掃剛才與自己兒子爭辯的幾位年輕人,又瞧了一眼依然站在那一動不動的新郎官,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怒色,便獨自往吳佩的房間走去。
他剛走幾步,便聽到身后有人喝道:“這…這新娘子如此有失體統,傳出去孫公子的臉面該往哪擱?這件事你們吳家一定要拿個說法出來,不然就是告到金陵,也誓不罷休!”
吳盡轉身,死死的盯著那語出威脅的年輕人,冷冷笑道:“三殿下就在我書房內,你要不要去先告一狀?”
那人被嗆的臉色通紅,站在那支吾半天,最后只得一甩衣袖,哼了一聲!
吳盡這才走進吳佩的房內,瞧見女兒的婚衣隨意的擺放在床頭,他左右看了幾眼,便已大概猜測出是吳佩這丫頭逃婚了。
他喊了一聲吳范,后者急忙走進屋子。
吳盡小聲道:“封閉楚城,加派人手,就算把城里翻個遍也要把你妹妹找出來。”
吳范一點頭,“是,爹!”
“讓你王姨進來。”
吳范領命而去,王么么走進屋子。
“佩兒這幾日有跟什么人接觸?”
王么么搖搖頭,“沒啊!這幾日都是奴婢在照顧小姐,教她成婚拜堂的禮儀以及床底之間的…”
吳盡干咳一聲,王么么這才很肯定的道:“沒!除了府上的家奴外,就沒人…啊!吳敵,我今日讓吳敵給小姐送過湯水,他應該是最后一個看到小姐的。”
“去把吳敵叫來。”
王么么來到人群中,喊道:“吳敵在不在?”她說著的同時,四下張望,沒發現吳敵的身影,便差遣兩個婢女去尋他。
正在這時,府中下人喊道:“吳敵來了,他在那。”
“吳敵,快過來,老爺要見你。”
吳敵遠遠的看著吳佩院子里的人群,他定了定心神,假裝一臉疑惑的走了過去,看著滿院的人問道:“這…這是發生什么事了?”
王么么拉著他推開吳佩的房門,轉而關上。
屋內燭火明亮,吳敵瞧見吳盡正打量著自己,他搶先問道:“嗯?小姐人了?”
吳盡不答,“你最后看到小姐有沒有發現她有什么異常?”
吳敵想了想,搖頭道:“我給小姐送湯時,她只說肚子很餓,給她乘出湯后,我就離開了。”說罷,看了一眼吳盡,又望了一眼王么么,小心翼翼的繼續問道:“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小姐逃婚了!”王么么嘆道。
吳敵大聲的“啊”了一下,眉頭一皺,“這…這…”
王么么埋怨道:“別在這大呼小叫了,聽著心煩。”說罷,看向吳盡,“現如今該怎么辦才好?”
“開席!不要怠慢了府上賓客。”
“可…”
吳盡伸斷她的話語,“今晚必須找到佩兒。”言罷,他走出閨女的房間,走到孫玄的跟前,笑道:“一場誤會,佩兒被她姥爺叫去了,這玄孫女出嫁,他老人家舍不得。孫…你帶著你朋友先去喝杯水酒吧!”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
孫玄身旁的幾個公子哥聽得是吳家姥爺叫走了新娘子,都不敢作聲。
“既然是吳姥爺要看玄孫女,那我們這些做小輩也不敢阻攔。”孫玄對著吳盡一拱手,繼續笑道:“諸位,我們就去吃酒席,慢慢等著吧!”
邊上一愣頭青嘟囔道:“哪個吳姥爺啊?這么大面子,耽擱了孫公子的良辰吉時…”
孫玄反手一巴掌朝著此人的臉上呼去,怒斥道:“住嘴!”
“孫公子…我這不是為了你…”
孫玄朝天一拱手,一臉敬佩道:“吳家姥爺乃當朝三代帝王之師,更是被陛下奉為‘三公、三師、三孤’,且能容你閑說?我這一巴掌是在替你求情,信不信我這未來岳父此刻殺了你,也無人敢反駁一聲。”
吳家之人臉上是得意的神情。
那人突然醒悟,“莫非是那位…天下敬仰的吳…”
“知道就行了!他老人家的名諱你不配說出口。”孫玄說罷,看向吳盡,“岳父大人,我替我這朋友向您老致歉。”
吳盡一罷手,“走吧!前面的酒席已經擺好。”
吳敵看著人群走遠后,喃喃道:“應該就是他趕走我太爺的吧!想不到他還活著,且不是有百多來歲?難道說那東西是真的存在?”
啞巴看著吳府不停出入的下人與衙門的官差,低聲道:“吳府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長短腳收回目光,夾塊魚肚送入嘴里,“今日不是吳府嫁女兒的日子嗎?能出什么事?誰有這么大膽子敢在太歲頭上拉屎?”
啞巴哼道:“吃東西了。”
二人坐在街頭轉角的一家小酒館的窗旁,此刻已過了飯點,屋內只有零星兩三桌。
小二端來最后一盤肉丸子,“二位爺,菜齊了。”
啞巴喊住小二,“這吳府是出什么事了嗎?怎么這么多官差?”
小二嘿嘿一笑,長短腳從兜里掏出幾個銅板放到了他手上,前者低聲道:“二位爺,有傳聞說那出嫁的新娘子跟別的男人跑了。”
啞巴和長短腳對望一眼,都是愕然。
“誰這么不怕死?”長短腳問道。
小二搖搖頭,“這小的就不知道了。二位爺慢用!”
啞巴吃著菜,笑道:“看來吳府這下是要丟盡臉面了。”
長短腳搖頭,“我看不然,若真是那吳家小姐跟別的男人跑了,不止是吳家,孫家也會臉上無光。再者,孫家小子的爹為此次協助北燕抵御西涼的總將,他正帶著十萬人馬就在城外坐鎮,隨時準備支援北燕,他要是知道準兒媳這么跑了,保不準就會帶著士兵把楚城掘地三尺。”
兩人吃著喝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目光始終未離開過對面街頭的吳府。
突啞巴一推身旁正在倒茶的長短腳,“你看!”
長短腳極目望去,他急忙丟下一些碎銀,二人起身朝著那從吳府終于再度現身的吳敵而去。
因已經幾次讓吳敵溜走,兩人不敢追的太近,只得遠遠的跟著。
左拐八彎,長短腳突一把拉住啞巴,“好像是去城南的破廟。”
啞巴四下瞧了瞧,“他之前也是在那現身,現在又過去?他買糕點做什么?”
“不知道。這小子明知道我們在追他,之前躲在吳府不敢走出半步,今日為何這般反常?難道說…”長短腳看向啞巴繼續道:“該不會是他拐跑了新娘子吧?”
啞巴搖搖頭,“這小子不會自尋死路的,這中間一定有什么貓膩。走,跟上。”
兩人隨著吳敵來到破廟處,就見對方消失在殘垣斷壁里。
“帶著吃食,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啞巴說著,把槍一拉栓,就欲踏進去,卻是被長短腳攔住,“小心些,這小子滑頭的很。”
“怕他個球。”啞巴說著,便沖進了廟里,長短腳只好無奈的跟上。
二人四處搜尋了一番,卻是不見半個人影。
啞巴站在破廟里,借著星月之光掃過屋內的破敗景象,自言自語道:“奇怪了,人了?明明看到他進來了。”
長短腳從后面走了回來,搖頭道:“后面是條河,沒有退路。”
兩人站在那沉默不語。
突長短腳對著啞巴吸了吸鼻子,打了個只有二人能明白的眼神。
啞巴也是微微嗅了嗅鼻子,聞到了若有似無的糕點甜味。
二人知道,吳敵這小子就躲在附近,只是不知躲在哪。
長短腳哀嘆一聲,大聲道:“走吧,走吧!回去就跟孫將軍說都找遍了,沒看到。”
啞巴苦笑道:“吳家慘咯!新娘子跟別的男人跑了,你說孫將軍真的敢殺吳盡嗎?”
“不知道。但孫將軍這次帶了這么多士兵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二人故意將聲音說的很大聲,慢慢朝門口走去。
正在這時,突聽得身后傳來“嗚嗚”的叫聲。
啞巴循聲望去,發現是從倒在地上的菩薩像里發出來的。他對著長短腳打了個眼神,二人左右舉槍包抄。
“出來吧!吳敵,你跑不掉的。”
半晌之后,先是一個穿著青衣的男子沖了出來,啞巴一看不是吳敵,心道:“不是吳府那新娘子?難道吳敵這小子有龍陽之癖?幽會情男?”思索同時,拿著槍托朝那青衣小哥額頭捶去,后者應聲倒地,疼的直哼哼。
“再不出來我可開槍了。”
“別!別!”終于,吳敵那熟悉的聲音從菩薩像里傳出,緊接著,他便躬著身子走了出來。
啞巴哼道:“你這小子可真難抓!”
“又是你們。我吳敵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緊抓著不放?黃鶴樓就這么想要殺我?”
長短腳笑道:“黃鶴樓早就敗了。我們抓你不是因為他,你自己干過什么心里清楚。”
啞巴走過去,用繩子捆住他的手,“甭跟他廢話,幫主定會將這小子一刀一刀的割肉剝皮。”
“幫主?你們是那個宋棄疾的人?”
啞巴愕然道:“你才知道?現在該知道我們為何抓你了吧!”
“啊…”趴在地上的吳佩突悠悠坐了起來,望著眼前兩個黑臉漢子,打扮像是江洋大盜,一瞧便知不是好人。但一想起之前二人說過的話,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孫將軍真的帶兵包圍了吳府?”
啞巴見他如此在意吳府,就細細打量起對方來,這一細瞧,便發現了不妥。
對方那青衣之下微微隆起的胸部,以及細膩白皙的肌膚和柔弱的模樣,他已經猜出對方是個女兒身,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我就是你們口中說的新娘子。”吳佩說完,又重復問道:“孫將軍真的帶兵包圍了吳府嗎?求求你告訴我。”
啞巴緩緩一搖頭。
吳敵苦笑道:“我都跟你說過他們是騙你出來的,你偏不信。”
長短腳拿槍托朝著吳敵的膝蓋敲去,后者跪倒在地,額頭疼的冒出白毛汗。
吳佩一臉愕然的坐在地上,顯然已經失去了方寸。
啞巴抓起吳敵就往外走。
“等等!你們若是能放過我,我愿意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什么秘密也救不了你。”
“若是關乎白帝城存亡的了?”
啞巴停住腳步,回過頭盯著吳敵。
后者繼續道:“看來你們也知道宋棄疾已經攻下了白帝城。”
啞巴疑惑道:“既然你知道,為何之前還要那么問?”他是指吳敵問他們為什么黃鶴樓這么想殺他。
吳敵露出無奈的表情,“還不是為了保命。其實宋幫主替我殺了黃鶴樓,算得上是我的恩人。但那個商行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那老者的性命我愿意拿金錢補償。”
啞巴臉上一怒,揪起吳敵領口的衣服,口沫橫飛的喝道:“那游姑娘了?她才十六歲,你這禽獸對她做了什么?若不是因為你,她姐姐也不會死,你就算死上一百次也抵不回你犯下的罪孽。”
“她姐姐的死關我什么事?”吳敵一臉冤屈的回道。
長短腳不耐煩道:“跟他廢什么話。”
吳敵忙道:“即便是你們抓了我,也出不了城的。”
“你放心!我們不走陸地,我們坐船回白帝城。”
吳敵被拖拽著離開破廟,他掙扎的喊道:“我知道…我知道孫將軍正在準備攻打白帝城,你放了我,我替你們打探消息,來換我的性命。”
啞巴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對著長短腳投去詢問的眼神,后者轉過身問道:“憑什么讓我們相信你?”
吳敵忙道:“我雖在吳府算不上什么人物,但至少能自由出入。我聽到吳老爺說過,孫傳忠即將要攻打白帝城,我一定會替你們打探來消息的。”他說著,轉頭看向身后的吳佩,繼續道:“小姐,你會幫忙的是嗎?”
吳佩看著兇神惡煞的啞巴和長短腳,嚇得渾身顫抖,不停點頭,口中連連道:“嗯嗯!”
啞巴拉著長短腳走到一旁低聲商量了幾句,又來到吳敵身旁,前者惡狠狠道:“記住,半個月之內就要給我們消息,不然我們就將你誘拐新娘子的事情告訴給吳家,你自己掂量一下。”
長短腳拿刀割斷系著吳敵繩子的手,后者不停點頭,“我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長短腳將隨身的照明彈藥交給他三個,“有消息就在破廟里點燃,我們會看得到。”
“記住了,半個月。若是半個月沒有消息我們到時會親自去吳府找你,別耍滑頭。”啞巴和長短腳說完,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吳敵一下坐在了地上,此時才發現自己背后已經汗濕。
吳佩走了過來,“吳敵哥,現在…怎么辦?”
吳敵搖搖頭,沉默不語。
“要不…要不我們回去吧!”
“回去你怎么說?說我帶你出來的?”吳敵有些不悅的道。
“不會的,不會的,我就說是我自己任性,我爹不會對我怎么樣的,大不了挨一頓罵。”
吳敵現在已經明白吳佩的心性根本就還是個孩子,他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為什么要這么沖動。
他看著地上幾顆圓形的照明彈,想著不如跑了算了,留下來只有等死的份。
可此刻已經封城,自己能跑去哪里?
就在此時,廟外隱隱約約有大批的馬蹄聲響起。
吳敵知道,肯定是吳府分派尋找的人手搜尋到城南了。
他正欲起身離開,突低頭瞧了一眼吳佩,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神之中是掙扎、兇狠與強忍…各種思緒不停沖擊著他的心神,隨著人聲開始出現,吳敵蹲下身子去扶吳佩,“走吧!待會你就說是自己想出來散散步,但不想遇到了劫匪,然后無意中遇到了我,我跟歹徒搏斗,打敗了他們,明白嗎?”
吳佩點點頭。
吳敵攙扶著吳佩,另一只手從腰間摸出短匕,猛然,捂住吳佩的口鼻,短匕朝她喉嚨重重的劃去。
滾燙的血液噴射而出,染紅了吳佩的身子。
她倒在地上,手捂著破開的喉嚨,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
她整個身子不停抽搐,眼神緊盯著吳敵,幾息后,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淚水滑過了鬢角,流進輕絲,再也一動不動。
吳敵站在月色下,看著吳佩閉眼斷氣。
他抬頭看向廟外越來越近的火把,這才舉著匕首朝著自己的腹部插曲,倒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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