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門閥吳家
自從百年前，前朝大宋被一分為三，形成了如今南越、北燕以及西南獨立的三分局面。
而南越地處塔姆江以東，故又有江東之稱。
越國又分四州，有三十二郡，人口總數達七百余萬。其商業、農業、軍事以及文化都可謂空前繁華。
楚城屬江州，乃越國的門戶。與北燕南陽郡比鄰，中間只隔著一條塔姆江。與西南也是如此，中間相隔著塔姆江的分支，楚江。
而在楚城最為鼎盛的家族便是中原四大門閥之一的吳家。
即便是楚城郡守見了吳家之人，也得禮遇三分。
而今日，吳府張燈結彩，府中賓客云集，別說楚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部聚集于此，就連皇室都派了三皇子前來為其恭賀。
那是因為今天是吳家之主吳盡的幼女，吳佩出嫁的日子，能娶吳家之女的當然也不是無名之輩。此人乃江州總將之子孫玄。
孫玄之父是越國四大總將之一，名孫傳忠，亦是越國最年輕的總將，手中掌管十萬兵馬，深的越國皇室信任，權利滔天，為人強橫，是個狠人。
孫玄卻是與他父親性格相反，是位飽讀詩書的文化人，討厭殺戮。
他與吳佩二人之間沒有感情，更談不上愛情，兩人素未蒙面，這里面充滿了政治婚姻的味道。
他想反抗，卻又無能為力。吳佩也同樣如此。
此刻，家主吳盡正帶著自己的大兒子吳范在門口歡迎客人。
身后是府中仆人，而在這些仆人之中，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從白帝城逃亡而來的吳敵。
“郡守大人，哎呀，快快里面請！”
“恭喜恭喜啊！吳爺。”
一番恭賀的歡迎聲過后，吳府大公子吳范一招手，“吳敵，你愣著干什么？還不過來給郡守大人帶路。”
吳敵擠出一個笑容，點頭哈腰的從仆人堆里走了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郡守進入府內。
郡守前腳踏進屋，后腳就被一干人等圍住，想必都是楚城官場的人員。
吳敵慢慢退開，眼神之中是冷漠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在這吳府人眼中，不過是一個下人的身份。
就連那府上的管家都對他大呼小喝，當仆人使喚。
吳敵心里明白著，這肯定是吳家之人跟管教交待過，不必給自己臉色。
他很想走，但一路從白帝城逃到越國楚州，幾次三番被人追殺，他也沒弄清楚身后追自己的是什么人。
他只能躲在吳府，他告訴自己還不能死。
而他也沒把在白帝城發生的事情告訴吳家，只說黃鶴樓為了穩固政權，殺掉他父親，屠掉他滿門，自己僥幸逃了出來。
一連忙活了幾天的他見到此刻應該沒人在意自己，便悄悄繞到后院，歇息片刻，準備去廚房弄點東西吃。
剛來到廚房，忙活的雜役見是他，調侃道：“唉喲！吳公子，怎么有空來廚房了？不在外面接待客人？”
吳敵嘿嘿一笑，伸手去拿桌上的一塊雞腿。
雜役一瞧，急忙伸手阻止，哼道：“唉…你怎么回事？這都是按席位做好的，沒有多的。要吃吃饅頭，這個管飽。”
吳敵暗中一捏拳頭，眼神兇光一閃，轉而露出笑容，“饅頭好，頂飽。”
幾個雜役見他那副窩囊像都是哈哈一笑。
有人嘲諷道：“你也姓吳，差距咋就那么大了？”
“唉…吳公子，聽說你在那個什么白帝城很威風，能跟我們講講嗎？”
吳敵罷罷手，“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他抓著兩個饅頭，用碗舀了一碗清水，坐在廚房的角落小板凳上，邊吃邊聽著那些雜役明嘲暗諷的話語。
“嘿！還裝上了，神氣什么，落魄的鳳凰不如雞，要不是老爺可憐你，你這窩囊廢物樣早就餓死在街頭了。”
“就是，跑到我們面前裝個雞毛，見了大少爺還不跟條狗樣。”
吳敵聞言將碗一摔，猛然站起身，手中的饅頭被捏的只有旺仔饅頭大小。
幾個雜役見他這兇狠的表情，都是嚇了一跳。
廚房里一下安靜下來，除了蒸籠里的‘呼呼’聲，便只有火柴燃燒時的‘啪啪’聲了。
而在這時，一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此人身段婀娜，保養的極好，尤其是那雙眼睛，帶著一股勾人奪魄的騷味，她整個人也透著一股成熟女人的氣質，雖臉上有些歲月走過的痕跡，但依然可以猜出她年輕時該是一位大美人。
她瞧見地上的碎碗，以及廚房里每人的神情后，便知曉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催促道：“二小姐的湯了？都一個時辰了，怎么還沒送去？”
“王么么，馬上就好，您稍等。”
這王么么是吳佩小姐的奶娘，在吳府算得上一號人物，有傳聞說她跟老爺之間有些不清不楚。
王么么拿著手巾捂著口鼻，像是受不了廚房的氣味。
她眼睛一撇，瞧見吳敵還一副怒氣騰騰的樣子站在那，白了一眼道：“寄人籬下就要有寄人籬下的樣子，把你那少爺脾氣收起來。”
吳敵知道她的身份，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便往那一坐，不去理會他們。
約莫一會，雜役從蒸籠里拿出一碗湯，倒進了陶瓷盅里，遞過去道：“王么么，二小姐的湯好了。”
王么么伸手去拿，被燙了一下，怒道：“你這該死的下人，燙了我不要緊，要是燙了小姐，看老爺不砍了你的頭。”
那雜役忙將腰彎到了地上，嘴里直呼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一眾雜役都是低頭沉默不語，看得出他們并不喜歡這王么么。
“王么么…王么么…”
此時，廚房外走進一婢女，“王么么您怎么跑這來了，夫人正在找你了。”
王么么問道：“夫人找我什么事？”
“小的哪知道啊！您快跟我過去吧！”
“吳敵，你吃了飯總要干活啊，幫我把這湯送到二小姐的房里。”王么么一指坐在那的吳敵，吩咐道。
吳敵抬頭，雖不情愿，但想著這府上除了吳佩小姐給過自己好臉色之外，也就沒人正眼瞧過自己一眼了，便一點頭，“就只喝湯？不吃點什么？等對面過來接親，這一來而去到了那邊就都黑了。”
“你就甭操心了，做好你下人的工作就成。小姐的事自有我來看著，別磨蹭，湯涼了，喝壞了肚子拿你是問。”王么么說完，就跟那婢女走了。
吳敵伸手捧著陶瓷盅便往二小姐的閨房走去。
這七拐八彎，來到二小姐的房門前，他伸手敲了敲門，喊道：“小姐，小姐，我是吳敵，給你送湯來了。”
“吳敵哥，進來吧！”一把柔和好聽的嗓音飄了過來。
吳敵輕手推開門，就見吳佩正穿著大紅嫁衣坐在床旁。
他一下楞在那。
白皙粉紅的肌膚，眉目如畫，閃爍的大眼睛，火紅的雙唇，眉宇間是少女青澀的模樣，挽起的黑發上是各種看去名貴而又精美的飾品。
吳佩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李子花掛在三春的枝頭上，格外惹眼。
可下一秒，她就現出原形。
只見吳佩將身上的紅色長裙一提，走到屋內的圓桌旁，“快，餓死我了。”
吳敵將湯放到桌上，揭開蓋子，乘出一碗，“你慢點，小心燙。”
吳佩年在十八，性格活潑，為人單純，深的吳府上下的喜愛。
吳盡七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女已經出嫁，更是把這幼女看得寶貝，也正是因為如此，養成了她有些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性格。
雖她有些任性，但不刁蠻，對待下人都十分溫和，更是把吳敵當自家堂哥看待。
而自從吳敵逃亡到這吳府幾月有余，是受盡冷眼，飽嘗人情冷暖，除了在吳佩這里能感受到一點溫情之外，便也沒人正眼瞧他了。
他望著吳佩吃起東西來如男兒一般的豪爽，不免笑道：“慢點吃！”
吳佩咧嘴一笑，“吃飽了才有力氣。”
“嗯？你這是嫁人，又不是去打架。”
吳佩招了招手，指了指她旁邊的凳子。
吳敵一臉疑惑的坐過來。
“你可千萬別說出去，我準備逃婚。”
吳敵一愣，問道：“這是為何？孫家那可是權傾朝野的…”
吳佩不待吳敵說完，“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那有什么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可別說傻話。”吳敵看著吳佩那滿不在乎的表情，又試探道：“你在唬我吧？”
吳佩轉過頭看著對方，“我干嘛要唬你？”
“那你能逃去哪？你爹和那孫家在越國勢力這么大，你能逃得掉？我勸你別這么做。”
吳佩放下湯碗，定定的看著吳敵，問道：“吳敵哥，如果要你娶一個你素未蒙面的女人為妻，你愿意嗎？”
“這…如果我處在你的地位，那也是沒有的辦法的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連你也這么說？”吳佩皺著眉頭，一臉不悅的繼續道：“我以為你會幫我了！”
“啊…這我可不敢。要是你爹知道了，不得殺了我！”
吳佩低頭繼續喝湯，將里面的食材用勺撈出吃著，“反正我已經決定了，待天黑就走。你既然不幫我，就當做不知道。你走吧！”
“你想清楚啊，這可不是兒戲。”
“好了好了。”吳佩說完，又看向他重重的道：“記住，不許說出去，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被吳佩趕出房間的吳敵站在房門前緊鎖眉頭，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將這件事情告訴吳盡伯父。
他急忙朝前廳走去，可當走到花園，他又停住了腳步，站在那陰涼處神情怪異而又糾結。
“唉…吳敵，你他媽搞什么鬼？不去幫著接客，跑這來偷懶？”吳家四公子怒喝道。
吳敵聞言，嘿嘿一笑，“我這就去，我這就去。”
“別以為自己姓吳，就多了不起，要不是爹看你可憐收留你，你都死在街上了。真是養條狗都比你強，至少狗看到主人還知道搖尾巴。”四公子還在那喋喋不休。
吳敵回到前廳，在人群中找到吳盡，本想與他說說吳佩的事情，但卻是幾次三番被管家與大公子叫去替貴客接禮品。
這一忙活，就沒了空閑的時間。
等到下午有了喘氣的機會，吳盡卻是與一眾達官貴人進了書房去談事。他是連進主院的資格都沒有，就更別談靠近吳盡的書房了。
吳家大公子吳范見吳敵一直在那轉來轉去，神情不悅，招呼道：“唉…那個誰，過來過來。”
“吳敵，大公子叫你了。”
吳敵轉身，見到大公子正與一眾青年才俊站在那望著自己，便急忙忙跑了過去，一臉堆笑道：“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諸位，這位便是我跟你們提起的那個吳敵。”
吳敵皺眉，不知道對方什么意思。
但耳旁卻是聽得有人道，“吳大公子，這就是你太爺那輩敗走的吳家分支？”
“嗯！”
“滋滋…這怎么還有臉回來？”
吳范笑道：“馬兄，可不能這么說，怎么說我跟他都是堂兄弟。”
吳敵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心想這吳范平日里雖沒給自己好臉色，但畢竟是自家人。他這想法剛一產生，卻是便聽到吳范又道：“其實嘛…我爹收留他，就是想讓天下人知道，到底誰才更適合引領吳家，反正家里不缺糧食，就多當養了條看門狗。”
“哈哈哈…”
“哈哈…”
“哈…”
吳敵耳中所聞，那不是笑聲，是一把把刀，刺在他的臉上，心上。
他站在人群中，抬起頭看著這一群錦衣公子們的那副嘴臉，還有吳范那蔑視而又嘲諷的神情，他突“汪汪”叫了兩聲。
人群笑的更大聲。
“果然是條好狗！”
“來，再叫兩聲來聽聽，本大爺有賞。”有人從兜里拿出一錠金子笑道。
“汪汪！”
“當賞！”
吳敵彎腰道：“謝過大爺！”
按照古法，昏時迎親。
此時，門外遠遠的響起了鑼鼓聲。
有人道：“徐少爺來了，走，我們去歡迎。”
“你急個什么？又不是你嫁妹子。”
“吳大公子，不去瞧瞧你那妹夫？”
吳范一吆喝，一眾人隨著他朝屋外走去。
吳敵彎腰拾起地上的一錠金子，他臉上沒有神情，只是看著那群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片晌之后，鑼鼓聲越來越近。
吳敵突然轉身朝后院走去。
他來到吳佩的房門前，伸手敲門。
“小姐，我是吳敵。”
“嗯？你還來干什么？”
吳敵站在門口想了許久，終于還是說道：“你若要走，我可以幫你。”
“咯吱！”門被打開。
吳佩站在門口，朝屋外左右瞧了瞧，見四下無人，一把將吳敵拉了進來。
“說，你要怎么帶我走？”
“但你要完全聽我的，你知道你父親的權利，你失蹤，肯定會掘地三尺。”
“行，只要你能帶我走，我什么都聽你的。”
吳敵微微一笑，從懷里拿出一套下人的服飾，“換上吧！你未來夫婿已經到大門口了。”
吳佩接過衣服，“你…你轉過去。”
片晌后，吳佩換好下人的青衣，帶上帽子。
吳敵瞧了瞧天色，“在等會。等暮色降臨。”
“你不說他們都到大門口了嗎？”
“禮儀繁瑣著了，沒個把時辰到不了你這。”
二人坐在房間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當暮色籠罩，吳敵推開門，帶著吳佩朝后門走去。
因今日府中繁忙，所有下人都去前廳幫忙了，后院更顯得空曠。
吳敵帶著吳佩毫無阻攔的溜出了吳府。
他領著吳佩走了七八條街，本想找家不起眼的客棧入住。但一想，吳盡若是發現自己女兒不見了，定會發布人手全城搜索，便帶著她去了自己剛來楚城時躲避的一間破廟里。
二人爬到橫倒在地上的菩薩里面，此地十分隱秘，可以從破敗的菩薩眼里看到外面的情況。
吳佩問道：“吳敵哥，你能不能帶我去江南？”
“你去那里干什么？”
“其實…其實我有個朋友在江南，我想去投靠他。”
“朋友？什么朋友？靠得住嗎？”
“我在書院認識的一位朋友，肯定靠得住。”
吳敵這才醒悟，問道：“朋友？是情郎吧？”
吳佩臉一紅，點了點頭。
吳敵搖頭一笑，“好啊！我帶你去江南，但必須先躲幾天，你爹發現你丟了肯定會封鎖全城，我們現在出城反而不安全。我現在要回去，看他們會怎么處理。你記住，一定不要走動，就呆在這里，我會按時給你送吃食來。”
“嗯！”
吳敵走回街道，朝吳府而去。
他剛轉進大街，身后就有兩個身影出現，尾隨他而去。
“這小子在干什么？怎么從吳府出來了？”
長短腳哼道：“這不正給了我們機會嘛！！”
啞巴一拍霰彈槍，“這次定要活捉他。”
二人一拉頭上的斗笠，急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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