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怪某趙王對自己的手下不上心,實際在與突厥邊貿之事落在寧州后,他就再沒關注過相關人員,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位被他走后門送進國子監的手下從一開始就沒上過班。
骨咄祿特勒回轉突厥之際,做慣了二五仔的張文潛自告奮勇,以謀士的身份化名趙德言隨之離開,現下已是咄苾帳中的紅人。據說在這貨的建議下,后者一改往日的粗狂性子,討好義成公主,結交各族頭目,在突厥內部的呼聲越來越高。
他得了好處,就越發信賴張文潛,使之地位越高,反過來影響到的范圍就越來越大。
看似是個良性循環,但也無不透著惡意。
比如說這一次東征,始畢可汗就沒動用咄苾麾下的兵馬,而是打發他看守祖地。
“看來突厥內部的矛盾已經到了爆發點,只待一個契機。一旦形勢有變,或許立刻就會亂起來!”
李大德只沉思了片刻,便忽地起身喝道:“傳令陌刀隊集合,立刻北上,跟老子去揍始畢他兒子去!”
“喏!”
李成等只顧抱拳,并未多想。
無論是坐鎮孟門關還是北上采涼山,對于這群手下來說其實都沒啥區別,聽令便是。但如果這幫人得知李大德真正的打算,一定會驚掉下巴,進而哭喊著勸阻。
因為這貨是想出桑干河北進,當著羅藝全軍的面繞到北面去捅什缽苾的“皮燕子”。
這種計劃已然不能用膽大來形容了,根本就是找死。可一旦成功,其收獲也是難以估量的。
突厥人絕對想不到,唐軍會從他們友軍的方向出現。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受了老黃的影響,這一招暗度陳倉,和后者給盛彥師出的注意簡直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李密也確實沒想到,唐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跑到他前面去。
連續攻打玉城三日未果,不但損兵折將,甚至連城門都沒摸到一下。任環舍不得讓僅有的三千正規軍去送死。而靠從桃林裹挾的那點百姓,他們連云梯都不會用。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密收到了來自張善相的橄欖枝。
正如黃君漢所想,這貨一邊打出前往洛陽投奔盟友王世充的旗號,穩住后者的兵馬,一邊舍了裹挾的百姓悄然南下,還真就往襄城而來。
這一切,遠在長安的老李都蒙在鼓中。
中樞最近已然很少接到河東以及東南前線的消息了。太原那邊是不愛搭理他們,李神通則是因為后路被封,沒法搭理他們。
但也正因如此,突然少了兩個指手畫腳的方向,老李待把全部心思放在西北,還真就被他瞧出了端倪,想了個損招破局。
李軌突然一改前態,這般咄咄逼人,乃是緣于其麾下新任吏部尚書梁碩的主意。老李本著“干吏總會得罪人”的規律,派安興貴西進聯絡其在西涼為官的兄長安修仁,誣告梁碩乃是李唐奸細。而后又叫李世民配合,靠著梁碩“給”的“情報”奔襲西瓦亭,斬殺西涼大將軍李贇。
后者麾下親衛逃回靈武哭訴,李軌果然上當,直接就命人毒殺了梁碩全家。
真謀士已死,假謀士又多了一個,看似未起大戰,但彼時西涼反倒成了最先被滅掉的隱患。
形勢似乎好轉,老李這邊開始寫信,又吾弟長、吾弟短的與李軌套近乎。然而還不等他開心過一天,壞消息就來了。
李神通不回信則罷,一回信就把他氣到頭禿。
就在某趙王定下北進策略的翌日,唐軍攻許的最后一場大戰也正式拉開序幕。
北面戰場,徐圓朗自平陸方向渡汶水,直接攻驍果軍大營。而在雷澤方向的宇文智及也不知道是慫了還是起了別的心思,竟放棄了支援鄆城,向東往任城方向撤退。而在西北懷州這邊,雖然盛彥師不在,但黃君漢還是親領一萬府兵東進,以臨清關副將牛進達為先鋒攻向頓丘。
所有的外在掣肘都有了出力,終于空出手來的李神通自認為機會來了,一改此前全面進攻的打法,集中兵力猛攻鄆城西門。石砲投擲出的石塊幾乎在城下搭出了一個斜坡。待到過午,整個西門城樓已然消失不見。唐軍在損傷過千的情況下仍死戰,終于在守軍疑似透支的情況下攻上城頭。
然后宇文化及就跑了。
什么裴虔通引兵護右翼,什么宇文智及放棄了支援東逃,都是幌子。
從一開始,這貨做的就是跑路的打算。
這也算是他本人的風格了,只可惜李神通不了解他,還以為他們宇文家的人都是頭鐵的漢子。結果待西門攻破,唐軍大舉攻入之時,先登入城的何潘仁卻告訴他,城內只有不到三千老弱,剩下的早在半個時辰前就從東門走水路跑了。負責接應的,正是此前被認為東逃任城的宇文智及。
“他娘的!這賊廝端地可惡!下令全軍莫要理會殘敵,給寡人追!”
鄆城西門,看著城內凄凄涼涼的景象,李神通剛剛升起的豪情瞬間被這盆涼水澆了個通透。然而隨著話音落下,卻見何潘仁無聲嘆息。
追?拿什么追?
人家從半個月前就開始準備船只了,咱們有啥?便是繞路,兩條腿的人能跑得過船槳么?
“可笑那裴虔通還在為許逆征戰,卻不知人家棄他如敝履,從一開始就把他做誘餌!”
這邊后者并未順著剛剛的話題說,轉而言道:“為今之計,不如先與徐圓朗合兵一處,滅了驍果殘軍,肅清東平。待懷州的輜重到了,再行追擊之事。”
“可是,夏軍已過陶山…”
“先令徐圓朗駐防梁山,依汶水防御。不求言勝,只要阻他幾日便可!”
“也罷!”
李神通終于嘆息出聲,隨即傳令全軍北進,去攻驍果殘軍。同時又令探馬繞大野澤東進,去查探宇文化及的落腳處。
這個落腳處,誰沒想到。
也是巧了,就在面臨唐軍攻城,四下無路的時刻,因李密之敗而躲在兗州看風向的王薄突然聯系上了宇文智及,說愿意降許,條件是宇文化及得給他封個王。
彼時前者麾下尚有一萬兵馬,坐擁曲阜、泗水等城,又背靠尼丘山、蒙山天險,突然間要投一個破鼓萬人捶的落魄勢力,任誰都會懷疑。最開始宇文智及當然也沒搭理他。
可當他提出要分三成宇文化及從江都所搶的金銀,并要求給他二百個貌美宮女,且點名必須是伺候過老楊的后,前者信了。
咳,男人嘛,誰還沒有點小愛好啥的。
果不其然,某齊王把消息遞到彼時焦頭爛額的某許國皇帝面前時,后者不驚反喜,當場把價格提高到了四成金銀,五百美女,并著手安排東撤。
要說宇文化及也是病急亂投醫,加之彼時身邊的“百官”無人勸阻,愿意搭理他的裴矩和封德彝又都不在,以致完全忽略掉了王薄此邀暗藏的惡意。
連續對抗唐軍的進攻,他麾下所剩的禁軍僅有不到八千之數,個個帶傷。這時候攜帶大批財寶東進,簡直和胖子嫌自己肉多主動跳進狼窩一般。
有肉吃,哪條狼會選擇屎?
一百五十里水陸并進,待近萬殘軍帶著數千家眷輜重狂奔到魯城西南的瑕丘城下時,已是翌日申時初,天地間最黑暗的時刻。
王薄熱情且隆重的接待了他們。
“殺啊!”
大軍倏一進城,四面便有火起,近萬集中在瑕丘的原西魏士卒從四面八方涌出,彎弓搭箭,對準了這群連手指都難有力氣再動一下的疲憊之師。
“王薄!爾敢背信棄義,誆騙于某!”
宇文智及都要氣瘋了,怒吼著挺槊而出,未及三步就被斜刺里一群大漢按倒在地,噼里啪啦的先抽了十幾個大嘴巴,門牙都給打掉了。
“呃哈哈哈!某就是覺得吧,爾等如今走投無路,不妨騙一下試試,卻不想爾等還真上鉤了!你還真以為某是為那三成好處?某可是正經人來著,當然得全要啊!”
從人群中閃出來的一個黑臉漢子樂不可支,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尤其是看到期間某個穿冕服的身影已然跪下來磕頭求饒,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見過傻的,沒見過這么傻的。真不明白宇文述英雄一世,怎么生的兒子比豬還蠢。難不成不是親生的?
王薄忽地捏起下巴,看向對面那哥倆的眼神充滿了惡意。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