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濃厚的時候,伯夫人往往需要好幾個晚上拜承平伯才能緩解,羅氏和家下人等背后稱贊主母向伯爺的忠誠,羅氏嘆道:“夫人這是激動的啊,終于抱來寶貝姑娘,又和夫人好的如同親生母女,夫人難免要和伯爺多多的說說。”
秦氏目睹全過程,可她也認為主母忠誠貞節,秦氏這一生里還同時目睹大宅門里很多的事情,說不好誰是不忠誠貞節的那個。
她的閱歷也能理解伯夫人內心打結,時常的說寶貝姑娘的可愛,用這個來勸解主母。
自從她們回到家里,就盡量避免提起那段過程,寶貝是林家的,這是妻妾共同認知。
茶花回說舅爺們上門,伯夫人一早還在疲倦,頭天晚上睡不好,令她受到影響。
她精神這就振奮,笑說快請,快請到房里,舅爺們一定來看寶貝。
秦氏站起來笑:“這可不僅僅是舅爺,還可能是寶貝姑娘以后的公公呢。”
她往外面張羅御寒湯水。
郭喻人送來好消息,奚家要不給親兒子,而且和寶貝處不來,這親事堅決不要,寶貝的親事不要著急,他已說動九家里的兄弟們,先出一部分這就尋親事,今年就成親事,明年就有孩子。
又可以陪寶貝玩,又可以讓寶貝挑親事。
舅爺實在太中用了,妻妾都把舅爺頂頂的恭敬著。
茶花喊茶香:“茶碗不夠,可怎么好?”
茶香笑道:“柜子里有兩套二十四個茶碗,怎么就不夠?”
茶花笑:“舅爺們全到了,四十多個呢。”
茶香啐她:“回話怎的不回明白。”一面又回一遍伯夫人:“想是有話要說,可要換套衣裳?”
伯夫人看自己,她還是素淡的衣裳,深藍色繡銀線的錦襖,墨綠近黑的棉裙,還是八成新,就道:“不換也罷。”
家里只有寶貝是大紅襖子添色彩,胖胖的她小短腿兒到處挪,像個紅團子滾地。
她剛挪步到隔壁,這就挪出來,抱住伯夫人的腿:“娘,舅舅舅舅。”
伯夫人笑著抱起她:“寶貝也想舅舅了。”
寶貝不知聽懂沒有,重重點頭。
舅爺們直入正房,伯夫人一一的拜見,插燭般拜上十幾回,郭喻人忍不住笑:“兄妹之間不用多禮,這里有四十一個人,妹妹你坐下吧,這要拜到什么時候,也會累到。”
“累到。”寶貝奔出來,不管站到誰的面前,仰起面龐:“舅舅抱。”
常佳旗抱起她,鬼心眼兒多的他尋思道:“這可不成,這里四十一個人寶貝未必認得清,見到舅舅就讓抱,倘若出門遇到拐子可怎么辦?”
烏勝營罵他:“你才是拐子舅舅,寶貝不會認人的時候不出門就是,好好說話。”
大家也一起罵常佳旗,也有說常佳旗說的有理,鬧上一會兒,郭喻人讓把梁寶貝抱下去,伯夫人就知道有話說,也讓丫頭退下。
九家:郭、常、烏、岳、任、修、施、張、孔,現在南興的共計四十一個人。
由郭喻人帶頭,單膝跪下,面容肅穆的望著承平伯夫人。
伯夫人大驚失色,不明就里以前也趕緊跪下:“哥哥們,有話好說。”這一刻她的內心驚恐無比。
郭喻人雙手捧出一個盒子,打開來,里面是一疊銀票,他張開口就淚流滿面:“為兄們和魯王府世不兩立,若妹妹能把西咸鹽礦一里一里拿到手中,讓魯王府野心受挫,是我等的大恩人。”
郭喻人只說野心受挫,魯王府的野心受挫,余下的事情還有他們呢。
伯夫人的脊背在這一刻也筆直,報仇的事情說說就是憤恨的,她雙手接過盒子放置一旁,伏地拜了三拜:“請兄長們放心,我豈止要讓魯王府野心受挫,我要把他攆出西咸!”
常佳旗等面色倏的猙獰,道:“對!連根拔了。”
接下來兄妹起身,互相夸獎,辦事的要夸獎,送錢的也要夸獎,等他們告辭后,伯夫人手捧五千兩銀票,心潮澎湃起伏。
現在的她不再是聽說二十四萬兩到手就摔跤的模樣,晉王送錢,出手至少一百萬,幾天前剛給個五百萬,擴大伯夫人的胸懷。
她想到的是舅爺們也參與進來,這種肯定令她珍惜,然后呢,她有時也認為自己異想天開,林鵬等人的堅持鞏固她的想法,現在又有舅爺們送這大宗的錢來,這西咸的鹽礦她要定了。
底氣從沒有這樣的足過,像濃濃云海層層海波在心中。
“娘,娘,”梁寶貝又滾地般的回來了,抱住她衣角揪會兒,又跑出去,承平伯夫人喊她:“寶貝,再說會兒”,梁寶貝跑的頭也不回。
等下,不用喊,她又滾地般的來了。
房里就多出這么一個小短腿兒,可是整個伯府煥發生機。
廚房里,羅氏帶著單獨指給她的四個丫頭篩面粉、碾干果、泡果干、驗蜂蜜,每天要給梁寶貝準備新鮮點心。
一旁六個灶眼中煮六種湯水,孩子多吃粥,兩個灶上是甜粥一鍋,咸粥一鍋。
素湯兩個,肉湯又是兩個。
秦氏來看湯水,又陪伯夫人,又要照看梁寶貝,每每進房都按晉王在山上的安排,她不厭其煩的烤手換烘好的衣裳。
晉王府送來梁寶貝的很多成衣和衣料,貼身的衣裳卻知趣不送,伯府里另有幾個房間坐著會繡活的老家人,一針一線的做衣裳,有時候承平伯夫人也動針線。
角門上也添熱鬧,金老掌柜的每到傍晚,就抱著他廉價的竹煙袋默默抽煙,小樹子等人散坐在他周圍,大模大樣的分吃梁寶貝的點心,一般是前天的,有時候也有昨天的,都還帶著新鮮勁兒。
屠巨山從那里經過幾回,氣的臉上變色,也沒有人理他,大掌柜的不是金老掌柜的對手,重重哼一聲他自動走人。
不管出門看,還是進門看,承平伯府的生趣遠比往年可比。
林鵬等人春天回來,遠遠的一看正門,這時候也沒有小樹子他們在,就覺得暖起來潤起來,感覺像回家。
為梁寶貝準備的湯水讓林鵬等人一掃疲倦,承平伯夫人又送上振奮的大消息。
“拿去,你們都是賣房產有借債,先把房子山頭買回,把借的錢還上,余下的錢拿去西咸,再辦鹽礦來。”
紅街有名的大貝爺伸腦袋一看,一屁股坐地上了,其后,“撲通,撲通,”大家一起摔。
侯三覺得自己真心沒有見過這些錢,想到看別人時,大家全是一臉的迷乎,原來都沒有見過。
侯三沒有想到笑,他嘴干舌燥不能自己,原來人世間還能見到這么多的錢。
回過神后,紛紛表態,周大貝三個人說山頭明年再買回,林鵬也不愿意再接受伯夫人的錢贖回原籍房產,侯三的混混脾氣上來,說他的十萬兩最小,有岳父頂著,他也不著急。
這筆錢還是拿到西咸去用,三百多萬的鹽礦花一千萬買,精明生意人說不窩火是假的。
周大貝現在比保命的林鵬和伯夫人勁頭還足,拍著胸脯道:“您放心,我們兄弟拿出渾身解數,不管怎么樣也要讓夫人滿意。”
周大貝坐這么些年的生意,從沒有見過伯夫人這樣有魅力,而又肯信任的人,她還是個女人。
“這錢您先放著,寫契約的時候再拿,我們兄弟賣田產還有一百多萬在身上,本打算今年做個小生意賺幾個,好和夫人一起應付六月給錢,現在我們兄弟哪里也不去,還是去西咸。”
李元寶和姚福星紛紛附和,他們也是跑生意這些年,沒有經過伯夫人慷慨的東家和合伙人。
侯三吼一嗓子:“去西咸,和他們拼了。”
五個人走出伯府大門,像在腦袋上點燃熊熊烈火,各各干勁十足。
二月的一天,承平伯府門外排出長長的車隊,梁寶貝要到墳山拜祖宗。
梁仁讓梁武帶話,孩子還小,能不能明年再去,伯夫人也考慮過,可是她迫不及待讓寶貝到墳山上燒香,承平伯也一直是她自認為恢復理智的盾牌。
提前上路,慢慢行走,龐大車隊,幾十個家人不算,還從龍門商行雇用小樹子他們護車,小樹子可高興了。
夜晚到來,留下的看門人早早睡下,角門敲響,他不情愿的回應。
“殿下給伯爺靈位上香,你快開門。”
看門人不敢怠慢,梁仁帶著長安和永守徑直來到承平伯的靈位前,長安和永守在外面等候,梁仁看著靈位上的字,心里苦澀的難受。
“我該怎么辦,這事情全怪我,你泉下有知不要怪她,我不是要孩子,這孩子及她的子孫會一直為你祭祀,可是我該怎么辦,我的難受有誰知道,人的心事瞞不過魂靈,你應該和以前一樣知我心事,我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他早就想在承平伯靈位前說說話,伯夫人在家的時候不可能,今天他守在城門外面,又僥幸看了女兒一眼,肥肥白白套個小巧金鎖,不是他給的那把。
梁仁按捺不住跑來。
他一個人的時候,口口聲聲那是他的孩子,面對承平伯靈位,這句話煙消云散。
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后半夜的時候黯然離去,梁寶貝也好,林寶貝也好,她是林家的孩子。
半個月后,梁寶貝還在路上走著,梁仁奔赴各個軍營點兵,北方的定王和川王和他、寧王一南一北,定王在年初的時候發來公文,對于邊城襲擾的小國家進行報復性戰役,他需要晉王出兵援助。
這又是一次重要的應援,奚重固在南興受到冷落,回家后依然寫一封言情殷切的書信,因為兩家都是一家的遠,約定日期一起出兵,又讓梁不要大意。
言下之意,如今的每一次應援都是他的助力,而獨軍北上,奚重固也會防備來自一切的危險。
梁仁去信約定日期,并在約定日期里與奚重固會合,奚重固沒有出面,由二老爺奚重錦帶隊。
五月里出兵,加上糧草輜重及山川江湖的道路,兩個月左右到達。
奚重錦與梁仁同吃同住,僅這兩個月的路程就對奚端秀的話產生懷疑。
奚端秀寫回家的信,奚重錦也看到過,她指責家里找的貴婿眼里沒有奚家,又風流成性,嗜好寡婦人品下流。
奚重固和江氏夫妻紋風不動,奚重錦出于向胞妹的同情而暗暗傾向于她,本來內心信上幾分,和梁仁一起這兩個月下來,奚重錦看到的是一位愛兵如子,和將軍們打成一片的殿下,他又自己側面詢問,及讓親兵們詢問出自南興的士兵,大家的眼里都不認為晉王風流成性,又人品下流。
士兵們反問:“嗜好寡婦?那時候殿下沒有成親,大婚后就沒有也沒有去找過那些外室,我怎么知道的,我家就在王城,殿下的外室想盡法子要見殿下,我娘她知道一些。”
奚重錦實在納悶,也許兩個月里看不出梁仁的真實面目,歷史上還有人隱藏一生。
也許,他喜歡承平伯夫人而收心收性,如果真是這樣,話就不能亂說,奚端秀也同樣不能亂說,一對尋歡的男女不必在意,去世的承平伯不能侮辱。
而梁仁真為伯夫人而收心收性,就奚家上上下下來看,對于奚端秀都不是壞事,而對于奚梁結盟并沒實際意義。
揣著疑心,奚重錦和梁仁進入定王軍營。
第一個抱著孩子來和梁寶貝玩的,是個小官夫人,書辦曾強的老婆。
每個人的歲月都有無數故事,這位曾奶奶也是,她的孩子也是不容易懷上,她的丈夫文弱白面,為人風流。
他曾幾回要出妻子,指責妻子無后,曾奶奶花盡力氣懷上,雖然是女孩也揚眉吐氣,這證明她能生,是丈夫沒能耐。
成親前溫柔個性,成親后磨成羅剎,曾強說妻子是塊窮田,曾奶奶罵他是個廢牛。
既然她能生,沒兒子當然是丈夫這牛不曾用心,既然有了孩子,就不能出妻,曾奶奶洋洋得意翻身,再就發現她無人走動。
曾家也是外地人,她的公婆在原籍由長兄撫養,不會管到她,她也恨不上。
書辦這小官兒人數最多,可是在她幾年間沒有孩子的時候,人的劣根性讓她聽到全是嘲笑。
她如今有了孩子,不高興和這些人往來走動,她的丈夫想用女兒攀個親事,被她罵出家門,男家想來也生出怨言,就算她想和身份相等或高一等的女眷們恢復往來,也覺得有什么無端作梗。
她佩服承平伯夫人,有丈夫的要孩子不容易,沒丈夫的想來更難。
有時候她想,伯夫人不倒,她憑什么要倒下來,她好歹還有個丈夫可以相對怒罵。
夏天的一個雨后,曾夫人給女兒換一身新衣裳,大膽的抱著她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