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一連三日都沒有上朝,宮內傳來的消息說他不小心崴了腳,臣子們并沒有太多的懷疑,第四日在朝會上看到柴榮的時候依舊精神抖擻。
只是北伐的行程卻改了時間,從秋收一直拖延到了嚴冬也為成行,柴榮把責任推給了樞密院,指責樞密院工作做得太慢盔甲兵刃都修造不及時,為此還罰了魏仁浦兩個月的薪俸。
多了三個月的訓練時間,紅巾都新兵的訓練成果斐然,披上盔甲挎上橫刀,只從外表上看和老兵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方指揮!”
聽到徐羨這般叫自己,大魁的嘴角就恨不得咧到耳根,上前一步道:“令公有何吩咐?”
“這些新兵到底訓練的時間短,馬上沖陣還是差了些,這個你最為擅長現在某叫你兼任紅巾都的總教頭,務必要把他們訓練好了。
只管教他們拿軟布裹了的槍桿對沖,戳斷了肋骨就讓尹思邈給他們醫治,訓練場上受傷總比陣前丟命好。”
大魁回道:“那要是不小心墜馬摔死了呢?”
“那就給撫恤!”
“有總管這句話俺就放心了,俺一定操練得他們找不到北!”
“張指揮!”
張九寶聞言同樣咧著嘴笑呵呵的上前聽令,“令公有何吩咐?”
“某觀好些新兵軍紀意識太差了些,某任命你兼任紅巾都的巡檢,現在就以戰時的命令要求他們。”
“高指揮,你不要老是帶著斥候營爬墻,得空就帶著他們去城外練練,這兩日下雪正是好時候。”
徐羨一番命令布置下去,屬下將校迅速的出了大帳,麻瓜一臉委屈的道:“俺也要當指揮!”
徐羨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能做個親兵隊正就不錯了,也沒有誰敢給你做下屬,過幾年我再給你提個都頭怎么樣?”如果連麻瓜都忽悠不住,那就更不用指望其他人會給自己擋箭了。
徐朗進到帳里笑呵呵的道:“父親,母親今天沒有到營外來堵你。”
徐羨聞言不禁喜道:“當真沒來?”
不得不說趙家人不論男女都是有幾分的執念,趙寧秀已經追殺徐羨快三個月了,時常能看見她拎著搟面杖營外轉悠。
最夸張的一次,這女人竟能起個大早,趁著百官上朝的時候在宮門外伏擊徐羨,差點沒有被宮衛當成刺客給殺了。
“沒來正好!在營里憋的都快發霉了,今日咱們就到城里逛逛。”
“那孩兒能不能去看看玉琴?”
趙寧秀把那位留在橫海的兒媳接了過來,秋收之后還給徐朗操辦了婚事,才二十多歲就做了公爹叫徐羨心中極為的不適。
“好,等為父回營的時候你再去見,只準在家過一夜。”
大雪剛停,兩腳踩在地上吱嘎作響,剛剛出了營就見一人迎面大步而來,徐羨訝然道:“元朗兄,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趙匡大步而來到了拍拍徐羨的肩頭,“昨日剛剛返京,今日特地來請你到家中赴宴的。”
“你只管叫人知會一聲就是,何須親自跑一趟。”
趙匡笑道:“換了旁人,我怕請不來你。事情我都聽阿娘說了,是廷宜做得不對,你能饒他一命叫我感激不盡。”說著竟躬身一揖。
徐羨連忙的扶住他,“元朗兄當初能饒了我,我一樣也能饒了他。”
趙匡搖搖頭道:“不一樣!總之是我趙家欠你的,回頭必叫廷宜當著父親的靈位向你認錯。”
“那倒不必!我和廷宜早已不計前嫌和好如初。”
“怎么可能!”
徐羨呵呵的笑道:“沒有什么不可能!”
“知閑兄!知閑兄!好久都沒有見你了,讓弟著實想念,今日定要和我一醉方休。”
剛剛進了趙家的大門,趙匡義就已經迎了上來,上前抱住徐羨的胳膊就往花廳里面走,熱情的實在不像話。
“二姐,把你手里的搟面杖放下!”趙匡義對著趙寧秀高聲大喝,“知閑兄平時就對你頗多忍讓,你卻因為幾句謠言就追打他數月之久,甚至還到宮門前當著眾人打他,若是不是他攔著宮衛你早就被殺死了。
知閑兄如今也封疆大吏,你這般不給他留臉面,叫他以后如何混跡朝堂。別忘了你已經是為人妻母,如今更是做了婆母,整日在外如同瘋婆子一般追打丈夫,既讓知閑兄難堪,更是丟我趙家的丟人…”
見趙寧秀眼中已經迸射出接近乎實質的殺氣,趙匡義連忙的把話頭咽了下去,“知閑兄莫要理他,且在這邊坐,我去給你泡茶!”
趙匡義的一番騷操作,叫趙家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前些時候還恨不得叫對方的去死的兩人,今日猶如親兄弟一般實在叫人費解。
杜氏卻不管那么多,只要徐羨不再殺他的寶貝兒子就是好事,“你們兩個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不過,都是一家人何苦你害我我殺你的。”
“岳母放心,我和廷宜之前都是誤會,那日的事情以后不會再有了。”
趙寧秀不可置信的道:“合著就我做了惡人是不是!”
杜氏斥道:“廷宜說的沒錯,你這般胡鬧既是叫知閑難堪也是叫趙家丟人,以后誰還敢娶趙家的女兒,趕緊向知閑賠罪。”
如果說還有誰能指使得了趙寧秀的話,非杜氏莫屬了,趙寧秀大概也知道自己做得過分,到了徐羨跟前正兒八經的賠了個罪。
徐羨自是不敢拿大,生怕趙寧秀秋后算賬,連忙的將她扶了起來。
趙匡義哈哈大笑,“家里和睦明年隨陛下出征,我也能安心一些。”
趙匡義忙問道:“陛下已經確定了出征得時間嗎?”
趙匡義重重點了點頭,“昨日我見陛下時,陛下親口跟我說的,明年龍抬頭的好日子就是出征之日。不過這跟你沒什么關系,你只管在家照看好家小。”
徐羨問道:“如何攻打幽州,陛下可有定計。”
“契丹人可不是那么好惹,陛下說了這一回是傾國之戰,若是輸了可能有亡國之余,你我未必就能安穩回來。”
“元朗兄難道是怕了!”
“知閑莫要小看人,我二十歲那年親眼見耶律德光大搖大擺的進了開封,我那時便發誓要有朝一日要將契丹人趕回草原。
這回陛下出征幽州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不是不能收復幽州,我寧愿馬革裹尸…哎喲!”
話未說完,趙匡背上就挨了杜氏一拐杖,“吃著飯說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也不怕嚇到孩子。你若是有個好歹叫著一家老小如何活下去。你父親這一生雖未得高位,卻叫我過得安穩,你也當學學…”
一場家宴在暢談之中順利的進行,趙匡還專門給已經過世的賀氏添了一個位子一副碗筷,叫眾人唏噓不已,辛酸之中帶著些許的溫馨。
徐羨和趙家兄弟二人盡情的暢飲,不斷的敬酒把彼此灌的酩酊大醉,他知道這樣的家宴以后不會再有了。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羅帳里,腦袋仍舊有些昏沉,趙寧秀穿著小衣坐在梳妝臺前整理著頭發,旁邊還點著蠟燭,外面仍是漆黑一片。
徐羨問道:“起這么早,你要去做什么?”
趙寧秀頭也不回的道:“郎君當真是喝醉了,現在才是酉時,我還沒有睡哩。”
“我以為是早上!”徐羨見床頭放著茶壺,就拎過來往嘴里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趙寧秀起身把茶壺奪了過去,“是放涼的茶,也不怕拉肚子。”
“無妨,我皮實著呢,槍林箭雨也沒能把我怎么樣,還怕一口涼茶。”
趙寧秀隨手放下帳子,俯身鉆進被窩里面腦袋靠在徐羨的胸口上,“郎君今天的興致似乎特別的高,兄長和廷宜兩個人都給你灌醉了。”
“是嗎?現在只剩下一個多月就要出征了,也不知道何時還能再有這樣機會把酒言歡。”
趙寧秀把下巴擱在徐羨的胸口,忽閃著兩眼道:“郎君一定要平安的回來,我和紅孩兒可不能沒有你。”
徐羨故作訝然,“白天的時候還要拿著搟面杖收拾我,現在跟我說這樣的話,實在叫我摸不著北。”
趙寧秀笑道:“其實我早就不生郎君的氣了,只是要叫郎君知道我最在乎你,若是麗英姐姐也就罷了,妾身實在不能接受你心里還有其他的女子。今日已經向郎君賠過罪,還望郎君也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你沒拿刀動我的子孫根已經算你仁慈,為夫不敢奢求更多。”徐羨說著已是把手伸進了趙寧秀的小衣里面,“我今天興致高,陪我再戰上一場。”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快活林的冰棍作坊早已停了,此時連一個守門的人也沒有。徐羨帶著三人到了院落門前,用鑰匙打開房門就進了去。
“徐朗,許浪你倆把東西放下,去到外面守著。”
徐朗舔了舔嘴唇道:“父親難道要制冰嗎?聽說冰棍是咱家祖傳的手藝,父親的親手做的一定更美味。”
“想吃冰就去金水河里取,再廢話連吃屎都沒你的份,趕緊的到外面守著。”
打發走了兩人,徐羨把門栓好到了庫房里面取了一些硝石出來丟給麻瓜,“把這些東西搗成小塊,再用石磨碾粉末!”
麻瓜應了一聲,就把硝石丟進石臼之中,握著手柄嘴中念念有詞,“砍掉你的腦袋,砍掉你的腦袋…”
徐羨走到幾個木桶旁邊,里面依次放著的依次是鍋底灰、鉛粉、石膏、木炭粉和硫磺粉,徐羨用小秤稱了一丁點木炭粉和硫磺出來。等麻瓜將硝石磨好,又取了一些稱量好,將三種粉末混合到一起。
沒錯,徐羨就是在做火藥,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北伐準備的。把這件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不是為了柴榮和他的大周王朝,同樣不是為趙匡和將誕生的大宋王朝。他只是為了燕云十六的百姓和他們的子孫不再被人異族奴役,也是為了中原未來四百年的安穩太平。
他沒打算把火藥的秘方獻給皇帝,也沒準備弄得天下皆知,就連義子和親兵都防著,生怕哪天火藥的秘方出現在了賭檔,鍋底灰和鉛粉就是障眼之法。麻瓜最是可靠,就他真的想出賣秘方,怕是也和旁人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按照最佳比例配制好的火藥裝進粗大竹筒里面,再把麻紙卷成的藥捻子插進火藥之中,再把油紙塞進預留的空檔之中,最后用半固體狀態的石膏封口晾干。
他一連做了五個才算作罷,用包袱皮裹好,帶上麻瓜三人策馬直奔郊外而去。
前日下的大雪尚未化完,田野之間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圍數里含有人煙,只有野兔在其中覓食,見人馬過來就驚慌的逃離。
“徐朗別追了,咱們又不是來打獵的!”
徐朗撥馬回來,“拿父親帶我們來做什么!”
“回頭你就知道了!”徐羨吹燃火折子將火把引燃到了田野之中,裝了火藥的竹筒塞進積雪之中,三人立刻湊上來。
徐朗問道:“父親這是個什么東西?看著像是個爆竹,只是一頭截掉了怕是不會響。”
此時的爆竹其實就是兩頭沒有開口的竹筒,將竹筒丟進火堆里面,竹筒內空氣受熱膨脹竹筒就會爆裂開來,隨之發出聲響。
徐羨制作的這個其實也只能算是火藥版的爆竹,只是火藥放了多了一些,約莫有個三四兩。
“我這個也是爆竹,逢年過節的可以拿來聽響到了戰陣也能殺敵,你們可看好了!”徐羨拿著火把緩緩的湊到藥捻子上。
哧——
見藥捻子點燃,徐羨大喊一聲:“跑!”撒開腳丫子掉頭,跑出去好幾步才感覺不對,扭頭一看麻瓜、徐朗、許浪三人仍圍在爆竹邊上,一個個低著腦袋生怕離的不夠近。
三人不跑就只能愿徐羨了,為了安全徐羨留了足夠長的藥捻子,為了燃燒的穩定性還在藥捻子里面裹了足量的火藥,此刻燃燒的藥捻子像極了那種手持的煙火棒,一下子就把三個人給吸引出了。
“這世上果然有不怕死的!”徐羨扔掉手里的火把就往回跑,“快點躲開!”
徐朗回過頭來笑道:“這東西到了晚間燒起來一定會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