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個屁!”徐羨兩手分別拎住徐朗和許浪的后衣領向一旁丟去,只見那冒著火星的藥捻子幾乎燒到了頭,他伸手攬住麻瓜立刻撲倒在地。
轟!一聲沉悶的巨響婉如驚雷在頭頂炸開,徐羨被震得頭腦發懵兩耳嗡鳴,他連忙的起身查看,見自己仍是全須全尾一顆心便放回肚里。
再看炸點,只見那里多了一個碗口大小的土坑,三尺見方的雪地已經被飛濺的泥土浸染。麻瓜也不起身,直接爬到土坑的邊上,嘴中喊道:“老天爺,嚇死個人了!”
徐羨卻不以為然,這么近的距離他竟然沒傷到一根毫毛,也不知道碰上了契丹人的鐵騎好不好使。就在他失望之時就聽見身后一聲哀嚎。
徐羨扭頭望去,只見徐朗趴在雪地上高高的撅著屁股,屁股上插著一根竹簽子,殷紅的鮮血順著竹簽子流出來滴在雪地上很是醒目。
徐羨過去用手指掐住竹簽用力向外一拽,就把竹簽子拔了出來,“回頭到營里叫尹思邈給你看看還沒有殘余!”
徐朗捂著屁股五官扭成一團,“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聲勢如此駭人。”
“也就夠嚇唬人的!”徐羨叫腳步量了量到炸點的距離總共有八步遠,這個殺傷距離徐羨還算滿意,若是有足夠數量且堅硬的爆炸碎片,想必殺傷力還會更大些。
徐羨立刻回到城里找鐵匠用鐵水澆了一些鐵珠,然后用魚漂膠粘把鐵珠粘在爆竹上,再用麻布緊緊的裹上一層以防脫落,便算是完成對炸彈的初步改造了。
這次徐羨換了試驗地點,去了城外一個小樹林,他點火的時候麻瓜三人各自尋了一顆大樹藏了起來,見藥捻子噴出絢爛的火花,徐羨也連忙的躲開。
剛剛在樹后藏好就聽見一聲巨響,緊接著就聽見雨打芭蕉的細密聲響,樹上的枯枝積雪隨之紛紛下落,好一陣方才停住。
徐羨在炸點四周的樹木上查看一番,只見那好些鐵珠已經深深嵌到樹干里面,還發現幾只被震死的麻雀。
麻瓜不客氣的將麻雀拾了起來,“俺拿回家給麻豆烤著吃。”
徐朗用障刀在樹干里面扣了一顆鐵珠出來,嘖嘖嘴道:“這鐵珠射得這么深,怕是連盔甲都要射透了,有了這樣的大殺器,這回北伐咱們紅巾都一定會大出風頭。”
“紅巾都出不出風頭不要緊,重要的是能收復幽州,幽州軍民不用再被契丹蠻子奴役。”
徐朗紅著眼睛拜倒在地,“幽州軍民翹首以盼重歸漢土,孩兒替家鄉父老謝過父親。”
“不必謝我,我一個人可沒那么大能耐,若是攻到薊州時還要你阿爺呼應才好,這可能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
事實上柴榮并沒有徹底拿下幽州,然而篡位的趙匡根本沒用向遼國用兵的決心,不曉兵事的趙匡義倒是想一展雄風卻落的一敗涂地。
雖然不知道英明神武能征善戰的柴榮為什么沒有拿下幽州,但是徐羨不介意用自己的小翅膀推他一把,至于能不能成徐羨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不過有跨時代意義的火器在手,機會總歸要大些,可又不希望這如此重要的東西落于他人之手,徐羨就只能自己受累了。
四人用了幾天的時間終于配制出了一千斤的火藥,至于裝填工作也無需找旁人,叫那些制作冰棍的婦人便足以勝任。
只是這些婦人平常夾帶慣了,不管有用沒用都要往家拿,害的徐羨帶著人四處追索,還要被人戳脊梁說太小氣。提心吊膽了半個月的時間,總算是制好了兩千多個簡易炸彈,徐羨叫人用裝箱用油紙包裹封存走水路運去橫海。
長樂樓二樓的西側修的極為的寬敞,沒有什么隔間只有一排排的茶幾座椅,另外就是一個偌大的柜臺了,這里就是長樂樓存錢借貸的錢莊了。
此刻雖然還未正式營業,廳里已是坐滿了東京城里商賈,來這里的目的自然是來借錢的。三分利的年息對周轉不濟的商賈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如此低的利率,借錢似乎也不再是見不得光的負擔,商賈們可以輕松的坐在一起品著茶,聊一聊近來的行情,多結識一些人脈,說不準還能談成一筆生意。
一個衣衫華麗兩手珠玉胖大商賈端著茶碗,不時瞧一眼旁邊的衣著寒酸的同行,心道:“真是個沒眼力的,放著老子這樣財神爺在身邊,竟也不知道趁機巴結,活該你沒出路跑來借錢。”
大概是閑的無聊,胖商賈主動問道:“敢問兄臺是做什么買賣的?”
旁邊的人扭過頭來,眼神銳利竟叫他不敢直視,可笑容卻十分和氣,“不過是織布販履的小生意,不值一提。”
這人說完就不再言語,叫胖商賈滿腹的虛榮無處顯擺,干脆直接道:“你可知道我是做什么買賣的?”
“不知道。”
“告訴你吧,我就是金盛記斐然東家,東西兩京的絲綢買賣我占了三成,你若是織鞋販履的咱們也是同行了。”
對方沒如想中驚嘆出聲而后一陣阿諛奉承,只是淡淡的道:“我知道金盛記,那可是在東西兩京傳了幾十年的老字號,碰上戰亂也不曾倒下,生意一向紅火賬上應該不缺流動的錢財,為何也要來這里借錢呢?”
胖商賈道:“用自己的錢做買賣哪有用別人的錢來得踏實,虧了本也不怕。”
“此言差矣,在這里借到的錢也是要還的,若是還不上抵押可就沒了。”
胖商賈卻嗤笑一聲,“小兄弟真是個厚道人,還是生意場上的新人,要不要老哥指點你一番。”
“小弟是初入生意場的新丁,還請兄臺指教。”
胖商賈似是沒有聽見,只是低頭看了看空空如也得茶碗,“新丁”見狀連忙的拿起茶壺給他沏滿,笑道:“還請兄臺指教。”
“嘿嘿,我看老弟有幾分靈性,指點你一番也無妨。”胖商賈突然壓低聲音,“其實不必拿上好的物產抵押,不瞞你說我用庫房里一堆發霉的麻布,幾塊薄田,和一個半死不活的鋪子就借出來了五萬貫,生意真要虧了,隨便他們收去就是。”
“不可能,我聽說這里的掌柜極為的精明,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胖商賈道:“確實精明,不過也是極為的貪花好色。你不知道這位掌柜從前是個僧人,大概是在寺廟里憋得久了可以說無女不歡,只要投其所好還怕借不出錢來。”
胖商賈不理“新丁”鐵青的面容繼續道:“過了上元節大伙就開始張羅生意,便請這里的掌柜日日到金水河逍遙快活,擁香攬玉之時便能把借款的契約簽了,這個時辰還不來八成又在哪個花魁的肚皮上翻身呢。”
“新丁”突然恨恨的一拍大腿,自語道:“難怪老子叫人跑了幾趟都尋不著他,要親自過來堵他。”
“嘿嘿…這位才是東京城的新財神爺,能調動的現錢比三司使也差不多。當然沒有那么好找,不過今天他一定會來的,他答應過今天給我放錢的,這不他來了!”
只見慧能亦步亦趨的沿著樓梯來了,到了二樓重重的喘了一口氣似是極為的疲憊,面上也是神情枯槁眼圈發黑,可見近日揮霍了不少精力。
他一出現,那些商賈就圍了上來,“石掌柜,在下的抵押已經交上去了,到底借款什么時候才能批下來。”
“石掌柜,我的一萬兩千貫,什么時候才能到手,小可馬上要用了。”
慧能在一眾商賈的簇擁之下大要大擺的走向柜臺,嘴里不耐煩的道:“一個個的來,誰的也少不了。”
眼看著要到柜臺了,他突然停了下來扭過頭看向胖商賈,胖商賈也立刻起身笑瞇瞇起身迎上,“石掌柜,在下今日是來取那五萬貫借款的。”
慧能似是沒看見他一樣,徑直的到了“新丁”的跟前,“令…你怎么親自來了,有什么事只管叫人知會一聲就是。”
新丁放下茶碗笑道:“我已是叫人來尋你幾趟來,卻都不見慧能大師人影,只親自來這里守你,總算沒有叫我白等。”
一旁的胖商賈立刻斥道:“大膽,石掌柜已經還俗,怎敢再以出家時的法號稱呼。虧我還以為你有幾分靈性提點你一番…”
慧能抬手一巴掌在胖商賈的臉上,“令公怎么稱呼我都可以,哪里容得下你置喙,錢還想不想借了。”
看著慧能弓腰塌背的引著“新丁”到了柜臺里面,胖商賈臉色變得鐵青,他想走可又不自覺的留下來看看慧能是個什么下場,或者說想知道自己將面臨什么下場。
柜臺里面忙碌的伙計見慧能過來,連忙的打開了門,慧能把徐羨請到椅子上坐下,捧了一碗熱茶過來,“令公親自過來,一定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小人。”
“叫他們都出去。”
慧能聞言立刻柜臺內的幾十個伙計賬房都打發出去,“令公現在可以說了,若是覺得不夠隱秘可以到里間。”
“不必,就在這里。”徐羨從袖子里面取出兩張紙遞給慧能,“過兩日某會隨陛下北伐,我走后你務必要按照上面的交代把事情做好。”
慧能拿過兩張紙仔細的看了一遍,其中一張是票據模樣,和錢莊的存折有些相似,另外一張則是實施細則。
“匯票?”慧能突然一拍腦袋,“這么好的主意小人竟想不起來,令公真是高明。只怕這種票據被人仿制,銅錢雖然攜帶不便可比一張薄紙叫人踏實,就怕商賈信不過,不好推行。”
“我已是跟酒坊那邊說過了,但凡代售烈酒的商賈都會使用匯票,很快就會迎來第一批客人。和存折一樣可以用暗戳密語防偽,若有漏洞你繼續完善就是…盡快把洛陽、揚州、徐州、廬州的分號先開起來…這些事情務必要在陛下回京之前辦好,多則半年少則數月。”
“令公放心小人不出兩月便能把事情處置妥帖!”
徐羨點了點頭,“把你的左手給我!”
慧能不知道徐羨要做什么,依舊把手伸到徐羨的面前,他養尊處優多年,兩手白皙修長,甚至比普通女子的手還要好看。
徐羨突然捏住其中兩根手指用力一掰,只聽咔嚓兩聲脆響,兩根手指立刻骨斷筋折,雪白的骨茬戳開皮肉,左手瞬間變得鮮血淋漓。
慧能慘叫跪在地上哭號道:“小人再不敢濫用職權給人放錢了,求令公饒了小人!”
徐羨冷笑道:“總算是還有的救,錢莊里的錢不僅僅是我的,更多的是將士的錢,若是被你胡亂糟踐了,到時候你我都活不了。能被砍頭算是幸事,就怕把我們一片片割了吃肉!”
顯德六年,二月初二,柴榮任命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為東京留守;侍衛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韓通為陸路都度部署;殿前司都指揮使趙匡為水路都部署;飛詔義武軍節度使孫行友出兵定州截斷可能出現的北漢援軍。其他各鎮各州的節度使、防御使迅速的帶兵向幽州邊境集結,包括遠在淮南的李重進也提兵北上。
整個后周可以說是以傾國之力北征,很多地方也就只剩下一些團練鄉兵。此刻若真是有哪個政權敢趁機攻打后周估計能討個大便宜,可偏偏沒有人敢,這也是柴榮要打怕李璟的重要原因,可以讓他沒有后顧之憂的北征。
出征這一日柴榮沒有走御街,而是在宮中就上了船,沿著宮內的水道上進入金水河,又在外城的碼頭之改換大船,乘船是他在征淮南時養成的習慣。
征討南唐不僅僅叫大周多了一塊膏腴之地絕了后顧之憂,同時也叫大周有了一支強悍且龐大的水軍,一艘艘的艦船此刻幾乎塞滿了河道。
一艘較大的艦船停在碼頭邊上,上面插著一桿杏黃大旗,不用問便知柴榮的座艦。這艘大艦并不是奢華上面反而又不少的傷痕,都是在征討淮南時留下的。
見柴榮的儀仗到了跟前,碼頭上的百官屈身下拜,柴榮龍行虎步從百官之中走過,踏著板橋上了艦船。百官這才緩緩起身,其中位高權重的上了柴榮的座艦,剩下人就只能等后面的船只。
雖然紅巾都已經從陸路走了,可是徐羨仍舊滯留在柴榮的身邊,不僅僅是因為他紅巾都的指揮官,更重要是因為他是橫海節度使。
此次大軍集結的目的地就是在橫海鎮的滄州,非是柴榮心血來潮要看看徐羨在橫海鎮的扶貧成績,只是因為從地理位置上講,滄州就是北伐的重要節點,也是大軍集結的目的地。
柴榮沒有一頭鉆進船艙里面,背著手矗立在船頭上,打量著金水河熱鬧繁華的兩岸,眼中難掩驕傲,因為在他登基之前這一段還是荒蕪的一片,如今已是屋舍林立旗幡如云。
行出去沒有多遠,就聽見前方響起隆隆的鼓聲,和山呼海嘯般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