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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柴榮的疏漏

  柴榮把兩張信箋折起來,押在硯臺的下面,見桌案的一旁已經沒了需要批閱的奏疏,便如往常一樣道:“李廷芳再派人到三省和樞密院走一趟,看看可還有需要朕處置的軍情政務。”

  李廷芳回道:“相公都知道陛下龍體不適,近來都勤勉的很,去了也是白跑一趟,時候不早了陛下還是用午膳吧。”

  “朕叫你去你就去,哪兒來的許多廢話!午膳也傳來,朕一邊處理政事一邊用飯,兩下里都不耽擱。”

  李婷芳立刻到了門外交代張德軍去做事,剛剛轉身突然止住了腳步,訝然道:“公主怎么在這里!”

  他前幾步將一個小女娃領進后閣之中,柴榮見了小女娃就從案后起身,“言蹊又來向父皇請安嗎?你姨母呢?”

  誰知小公主聞言小嘴一撇,委屈的哭了起來,“姨母她…她苛待我!”

  柴榮將言蹊抱在懷里,笑問道:“跟朕說說,姨母是怎么苛待你的。”

  小公主嘟著嘴道:“吃完午飯,御膳房送來解暑的冰棒,姨母給了陽哥兒和四哥兒卻不給孩兒,明明還有卻跟我說沒有了,嗚嗚…”

  “哈哈…然后你就趁著他們午休跑出來向朕告狀?”

  小公主點點頭又搖頭,回道:“孩兒不是要告狀,是來向父皇討冰棒的,孩兒近來見陽哥兒和四哥兒每日有冰棒可吃實在是想要,父皇求求你賞給孩兒一支冰棒吧。”

  柴榮撫摸著小公主的柔軟順滑的頭發,“御醫說過,言蹊不能吃生冷的東西,尤其是冰棒這樣的寒涼之物。父皇馬就要用膳,和朕一起吃一碗蓮子羹如何。”

  小公主苦著臉求道:“我不要吃蓮子羹,我要吃冰棒,我要吃冰棒,求求父皇就叫我吃一口。”

  “不行!一口也不能吃,若是犯了氣疾不知要多少時候才能好。”

  “我就要吃!我就要吃!…”小公主懊惱的扭動著身子,兩只胳膊不停的拍打著柴榮的腦袋,連他頭的沖天幞頭都給打落在地。

  小公主向來乖順,可終究是個小孩子,一旦犯起執拗來是極難哄的,除非愿望能夠得到滿足。

  柴榮本就不是個合格的父親,那里會哄小孩子,黑著臉詐唬道:“不準吃,再胡鬧就打你屁股。”

  小公主神情怔了一怔,立刻仰天嚎哭起來,“母后,言蹊要吃冰棒,姨娘不給,父皇還要打孩兒,母后你在哪兒啊…”

  聽到小公主呼喚亡母柴榮煩亂的內心一陣抽搐感受著懷中小小的人兒因此抽噎而傳來的顫抖,心中涌出無限的酸楚無奈,嘆口氣道:“李婷芳去御膳房取兩根冰棍過來。”

  “這…”李聽芳不禁面露遲疑。

  “去吧,言蹊從來都是冬春時節發病,夏天還從未有過少吃一些應該無礙的這就去取吧!”

  李聽芳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后閣,不多時就捧了一個小小的暖箱回來,掀開蓋子就見里面立刻冒出一團涼意小公主迫不及待的各抓了一個冰棒在手里。

  冰棒對東京百姓來說已是常見的小吃,可是對這位小公主來說似是奢侈的美食,黑葡萄一樣的兩眼盯著從冰棍冒出來的絲絲冷氣,像是小狗一樣伸出紅紅的小舌頭在面添了添臉寫滿了驚詫和欣喜。

  她挪過頭來抬眼望著柴榮笑道:“好吃!”說著把另一支冰棍遞給柴榮柴榮以為是女兒孝心,誰知小公主卻道:“這個父皇幫孩兒存著,等我到晚再吃!”

  小公主靠在柴榮的懷里小口的嘬著冰棍滿臉的享受,喉間發出愜意的呻吟,自從符后離世小公主的眉宇間總是纏繞著一股陰郁,早知道一根小小的冰棍就能叫她如此開心,柴榮便早就給她了。

  柴榮的輕輕的拍著小公主的后背,“慢些吃,御膳房還有的是。”

  “那孩兒明天還能再吃嗎?”

  “能吃,后天也能吃!”

  小公主吃的很認真,用了半炷香的功夫,方才把一根冰棍嘬完,還不忘舔舔甜甜的小木棍,嘖嘖嘴道:“真好吃,咦,剛才給父皇的冰棍呢。”

  “為父已是幫你收起來了,不是說好了到晚再吃的嗎,你可不能食言哦。”

  小公主重重的點了點頭道:“那好,晚再吃,孩兒現在有些困了,要回去午休了。”

  “不要回去打擾你姨母,父皇這里就有床榻!”柴榮起身抱著小公主到了里間,將她放在床榻,蓋薄毯,拍拍她的小肚子,“言蹊睡吧。”

  “孩兒有點熱,不想蓋毯子!”

  “蓋,為父給你扇風,閉眼睛。”柴榮拿過一面團扇搖了起來,微風一下一下拂過小公主的細密的劉海,不多時就聽見她均勻的呼吸和微弱的輕鼾。

  柴榮這才放下手里的團扇來到外間,李聽芳已經擺好了午膳,“陛下用飯吧,今天天熱奴婢知道陛下沒有胃口,特意點了些清淡的菜色。”

  “好,奏章若是拿來了,就讀給朕聽!”

  “是!”李聽芳隨手拿過一本奏疏,搖頭晃腦的讀了起來,大概是讀的多了,抑揚頓挫李聽芳把握的很精準,只是一副尖嗓子再如何也念不好聽。

  李聽芳念完一份放在桌子的左角,剛剛拿過下一卷,就聽見后閣外面有一人快步而來,李聽芳忙迎了去,對滿頭細汗氣喘吁吁的符麗英道:“夫人別急,公主就在后閣。”

  符麗英緊張的神情一緩,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我剛剛瞇了一會兒,睜開眼來小公主就不見了,可把我嚇壞了,公主好端端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柴榮笑道:“還不是因為你苛待言蹊,不給她冰棍吃,她心懷不忿就跑朕這里來告狀了。”

  符麗英屈膝一福,一本正經的道:“陛下什么時候也會說笑了,妾身不讓公主吃冰棍是遵循醫囑,為公主身體著想。”

  “你知道朕是在說笑,還這般認真,你比你阿姐無趣多了。”

  “妾身蒲柳之姿見識淺薄,不敢與先皇后相較,不知道公主在哪兒,妾身帶她回后宮。”

  柴榮笑著嘆口氣道:“言蹊吃了冰棒就到里面睡著了,等他醒了朕叫人領她回去。”

  符麗英身子一僵,“陛下為公主吃冰棒了嗎?陛下怎么怎么能給她吃冰棒!你難道忘了她患有氣疾了嗎!”

  “言蹊吵著要吃,朕耐不住她哭鬧,就給她吃了一根,并無什么不妥,此刻睡的正香甜,你到里間看看就知道了。”

  “幸虧沒什么不妥,不然陛下悔之晚矣,李公公快帶我去見公主!”

  “衛國夫人這邊請!”

  符麗英跟著李聽芳向里間走,腳下剛剛動了兩步,忽然就聽見里間傳來一聲粗重的喘息聲。符麗英腳下一軟打了個踉蹌,驚呼一聲,“不好!”,而后跌跌撞撞的奔向里間。

  柴榮心頭一窒,手里的筷子當啷一生落在碗,他霍然起身口中喊道:“老穆去傳御醫!”而后幾個箭步沖到里間。

  只見剛才還是酣然熟睡的小公主,此刻已經睜開了兩眼,她口中喘著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小臉憋得通紅,伸出著手指向柴榮含混不清的道:“父…皇…救…我…”

  柴榮前抓住那稚嫩的小手,明明是炎炎夏日卻入手冰涼,“我兒莫慌,父皇已經叫人去傳御醫,你再忍耐片刻!”

  可是小公主的氣息卻越發的急促,片刻功夫嘴唇已經發青發紫,手腳不斷的掙扎著,似乎極為的痛苦。

  符麗英按著小公主的身子泣道:“公主莫動,越動損耗的氣息就越多,公主!公主!…”

  小公主氣息突然的緩了下來,只是她的兩眼翻白漸漸的合,符麗英連忙的掰開她的嘴向里面吹氣。

  一向從容淡定臨危不懼的柴榮卻手足無措六神無主,他緊緊的握著公主小手,大聲的呼喊道:“言蹊,言蹊,你不能睡啊,你睜看眼看看為父,都是為父不好,為父不該叫你吃冰棒…”

  此刻的柴榮絲毫帝王的樣子,他的臉寫滿了惶恐、后悔、痛楚和無助,這一刻他走下了神壇,如絕大多數父母一樣,向天祈禱著這人世間最大的悲劇不要再次的在他的身演。

  “御醫來了!御醫來了!陛下快讓御醫給公主診治!”

  柴榮連忙的起身對御醫命令道:“立刻治好公主,不然朕殺了你!”

  他自己病入膏肓都不曾對御醫說過這樣的嚴重的話,叫御醫既詫異又驚恐,“臣一定竭盡所能!”

  御醫前摸了摸小公主的脈搏,又探了探小公主的鼻息卻停住了手,身后的柴榮疾聲厲色的喝道:“你為何還不給公主診治!”

  御醫轉過身來拜倒在地,頓首道:“臣無能,公主已經歿了!”

  柴榮如遭雷擊,踉蹌的后退一步,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在地…

  柴榮這一覺睡得很長卻極不安穩,直到胸口針扎一樣的疼痛將他喚醒,只見自己躺在龍床之,羅帳掀開,老穆頭和李聽芳正守在邊。

  想到昏迷前的情形,柴榮用微弱的聲音問道:“言蹊,怎么樣了?”

  老穆頭嘆口氣道:“那已經是前天的事情了,請陛下節哀。”

  柴榮聞言胸前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好一陣方才緩過來,“扶朕起來,朕要去看看言蹊。”

  老穆頭回道:“衛國夫人已經將公主收斂,陛下還是不要再看了,免得再傷身。”

  柴榮躺回到床,“也罷,反正要不了幾日,朕就和要言蹊見面了。”

  “陛下春秋鼎盛,為何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李聽芳去把陛下的藥給端來!”

  “不喝了,朕的身體朕最清楚,朕要死了,朕的大周怕是也要亡了!”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勵精圖治,大周的現在的強盛不是那幾個短命王朝所能比的。”

  柴榮微微搖頭,“毀就毀在‘強盛’二字了,朕登基雖僅有數年,所做的事情勝過其他帝王的數十年之功,然而最該做的卻沒有做。”

  “陛下指的是何事?只管交給俺,俺這就去替陛下處理。”

  柴榮笑了笑回道:“這個怕是你做不了,朕說的是沒有限制武將的權利。”

  如果把中原王朝比作一輛馬車的話,郭威接過手的時候已經破爛不堪,拉車的馬兒也是瘦骨嶙峋。郭威雖然有心力卻沒有能力,他只能盡量的少叫這輛馬車干活,還不時的給那匹瘦馬喂點飼料。

  柴榮就不一樣了,他修補車廂更換車輪,還再在轅栓了好幾匹精壯的馬兒,馬車跑的自然快。只是他沒有給馬兒轡頭馬韁,疾馳的馬車全憑著他的威嚴的口號駕馭。

  雖然他借擴編禁軍之名,在一定程度削弱了藩鎮的實力,可是卻沒有剝奪他們的權利,節度使依舊是生殺予奪的一方諸侯。禁軍也一樣,各級將領在一定程度都有的調撥兵馬的權力。

  不是柴榮不曉得其中的害處,也非是他做不到,只是覺得尚不是時候。

  “朕原本以為還有半年時間從容布置,對節度使和禁軍的權力稍加限制,現在已是來不及了。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韓通和趙匡的忠心,若非天意不可為,你只管竭力維護陽哥兒他們周全。”

  “陛下多慮了,只管安心養病,一年半載定會大好。”

  “莫要和朕說這些糊弄人的話,你這就派人到瓦橋關傳旨,讓趙匡快馬回京。”

  老穆頭點頭應諾,臉隨即又露出躊躇之色,“俺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呵呵…朕都要死了,有什么不好說的。”

  老穆頭就從懷里取出三份奏疏來。“陛下昏迷時,從瓦橋關遞來了三份急奏,陛下莫急非是遼國入寇得軍情。”

  “是韓令坤和趙匡的奏疏?為何有三份?”

  老穆頭把奏疏遞到柴榮手里,“不,是趙匡、徐羨和潘美的奏疏!”

  柴榮聞言劍眉一揚,不敢置信的道:“徐羨和潘美都還活著?”

  “陛下看了就知道了!”

  李聽芳連忙捧了燭臺過來,柴榮的打開奏章將三份奏疏迅速看完,而后面色凝重的道:“好一群吃人的餓狼!”

無線電子書    與皇帝備胎們的亂世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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