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信教并不是什么特立獨行,與眾不同的行為。
基督教,佛教,神道教,都有廣泛的受眾與信徒,連那些隨便編造教義,斂財偏色的小教會都能吃得開,由此可見,在日本宗教的普及程度。
不過...你指望一些不良少年信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所以當遠坂虎茫然搖頭的時候,也沒出上杉清的意外。
蜃氣樓中的登神之階,神明之像,需要信仰,這已經是毋寧質疑的事實了。
但他可不是個當神棍的料子,讓他砍人,他還挺有心得的,讓他去忽悠人信教,信奉某位神明,這不是他擅長的范圍。
之前他也想過一些辦法。
比如李扶搖提過的,借用東文會的力量,來推廣信仰,塑造神明形象,但...多做幾手準備總是有備無患的。
他現在沒有嘗到成為神明的甜頭,但之前看到過李扶搖的真身,他冥冥中就覺得,“登神”這條路,恐怕是他以后必經的門檻。
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
上杉清瞥了一眼躲得老遠的遠坂虎的幾個跟班,那幾個殺馬特不良立刻懂事的溜回了活動樓里。
他的表情變得和顏悅色,把遠坂虎扶了起來,用雨傘遮了他的半邊身子,替他擋雨。
“遠坂,我想有個道理你一定明白,這世上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遠坂組,我隱隱約約的記得,我在真希遞給我的文件上看到過這個組的名字,風俗業起家,也做高利貸,積攢了本金之后,又入主了一些貴重金屬和礦物的生意你父親是個有頭腦的人。”
“但你那個叔叔,好像是個純粹的雅庫扎吧,這份基業交到他手上,可就毀于一旦了。”
“不是我說大話,遠坂組在東文會眼里,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讓你叔叔那種人死,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我為什么要幫你呢?”
“之前我們之間的事情呢,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對杏子也沒做過什么過分的事情,后來也算識相,我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不過,現在讓我幫你,總要給我個說的過去的理由。”
“什么用余生為我效忠這樣的話,就不必提了,我現在振臂一呼,有的是人會叫嚷著為我效忠,嘴里說著的話,我不稀罕。”
“我要行動!”
遠坂虎當初只不過是個脾氣火爆,性格沖動的不良。
但是,不幸與災禍,是驅使人類成長的最佳催化劑,家逢巨變,事事都要小心,已經將他的心性磨礪的堅定且沉穩了許多。
他其實想過了上杉清許多的反應,比如揍他一頓出氣,直接拂袖而去,或者對他視而不見。
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如今形勢比人強,他也不會放不清自己的位置。
可聽這意思...似乎有戲?
他也不是沒有腦子的笨蛋,上杉清的弦外之意,他能明白,需要他去做一些事情,當做等價交換唄。
遠坂虎的表情立刻變得更為恭敬了,他微微佝僂著高大的身軀,低聲道:“上杉桑,有什么事情,請您吩咐吧,我一定替您辦好。”
上杉清沉吟了良久,才緩緩開口。
他沒有立刻對遠坂虎說什么,而是摸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喂,真希,是我...”
“哦...是神澄啊,真希在開會?”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去查查遠坂組的前任組頭現在位于哪個醫院就醫,給他調到東文會名下的醫院里,派人護著,別讓他死了。”
“嗯,就這樣。”
簡單的說了幾句,上杉清就掛了電話。
然后他對上了遠坂虎有幾分感激的眼神,輕聲道:“我不喜歡讓人打白工,這是我的誠意。”
“我更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我要在東京普及一個教派,這件事我想交給你去辦。”
“當然,沒讓你做到多大,也不是全由你負責。”
“你的目標是學生。”
“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除了一些資金,我也不會給你什么援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國小,國中,高中,甚至大學。”
“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傳播信仰,傳頌吾主神名。”
“手段,只要不傷天害理,怎么做都可以,出了事,有我替你擔著,警察或者黑幫,我都搞得定,你不必有任何顧慮。”
上杉清將雨傘塞到了遠坂虎的手里,伸了個懶腰,眼神變得有些捉摸不透。
“你今天找到我,算你的緣法,你父親我會讓人護著,既然這事被我撞見了,那么東文會下屬的組,就不會發生組長橫死而我們不聞不問的情況。”
“但,你要想重新把遠坂組奪回來...”
“去完成我說的這件事,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你可能...還會得到更多。”
“當然,你可以拒絕,就算你拒絕了,我也會保證你父親的安全,不過...你的事,我不會再管,以后我也不會常來學校了,只能祝你好運。”
信仰之力的作用,上杉清已經摸索出一些。
它不光可以代替蜃氣,作為使用超凡能力的消耗,還能夠作為高效的“燃料”,驅動犬神的神明之身。
這看上去似乎和蜃氣的作用沒什么不同,只不過是作為能量的效率各異罷了。
但,那座登神之階告訴了上杉清,所謂的信仰之力,還有更重要的作用。
它可以...締造“超凡”。
神明,在遠古時代,人類愚昧無知之時,被當做造物主來尊崇。
相對應的,他們也有“造物”的奇妙能力。
但現在上杉清擁有的“信仰”微乎其微,還沒有達到可以使用的量級,所以更多的秘密,他還無法探尋。
這也是他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的初衷。
日本宗教最廣泛的受眾,就是老人,孩子,還有家庭主婦。
遠坂虎的交際面,讓他能在“學生”這個人群中產生一定的影響力,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他當初是收保護費的,那么如果將供奉“金錢”變成供奉“信仰”,那恐怕有很多被校園暴力困擾,尋求庇護的弱者會樂意如此吧。
畢竟大部分尋求不良庇佑者,都不算有錢。
遠坂虎作為不良少年來說,還挺有名的,家里還是東文會的下屬組,也算知根知底,當初上杉清也讓工藤優一查過他,雖然有些蠻橫不講理,但也沒做過什么壞事,算是個中規中矩的“傳統型”不良,如果不出意外,高中卒業后他應該就會加入家里的組,成為極道成員,然后將家業發揚光大。
但家里發生變故之后,他就會變得多了一個值得為之“拼命”的理由。
說實話,如果沒有他叔叔搞鬼,父親生死未卜這件事,上杉清還不一定會選擇遠坂虎。
在他看來,仇恨這種執念,是人變得更強的最強動力之一。
果不其然,遠坂虎根本沒有思考,就重重的點頭。
“是,我明白了。”
“請您放心,我曾經有朋友被某個小宗教洗腦,是我帶人去救他出來的,那套蠱惑人心的套路,我也有所了解。”
“啊...抱歉,我失言了...我并不是說您的教派...”
遠坂虎有些惴惴不安的抬頭看了一眼上杉清,他剛剛這句話有諷刺上杉清蠱惑人心的嫌疑,在他的記憶里,要是有下屬敢這么跟他老爸說話,那估計一頓拳打腳踢都免不了。
上杉清并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只是神秘的笑了笑。
見他似乎沒把自己的失言放在心上,遠坂虎松了口氣,不敢多言,直接問道:“上杉大人,那么...”
“我們的教派叫什么名字?信奉的又是何方神明?教義的主旨又是什么?還請您示下。”
上杉清做出這個決定,也并非心血來潮。
他思考這件事好幾天了,這些問題心中也有所準備。
稍微運起了幾分能惑人心神的蜃氣,帶著笑意的唇角輕啟,少年的聲音在雨中顯得有些縹緲出塵,仿佛來自天外。
“凝神,聽我之言。”
“祂是東京都的主宰。”
“祂是執掌刀劍與生殺的無冕之王。”
“祂是弱者與向善者的庇護羽翼。”
“祂是鬼神與為惡之人的告死之鐘。”
“祂長存于鏡花水月之中,是蜃景之上的永恒。”
“祂是掀起百鬼夜行之盛景,斬盡魑魅魍魎的...”
“劍中之圣,百鬼之主!”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這段話可能有些中二且莫名其妙,不過翻閱了收藏品協會不少資料的上杉清卻明白,這并不是隨便說說的話。
這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祈禱詞。
相比起佛教或者基督教,這些祈禱詞有些簡陋,但它們的基本原理是差不多的。
這是指引信徒的信仰之力到達神明星海的燈塔,也是長存的領航標。
這些話,其實形容的是上杉清的“本身”。
他做事還算小心謹慎,所以在第一句就加了個限制他把區域范圍,恒定在了“東京都”之內。
所以,當有信徒念誦這段祈禱文的時候,不會引起東京之外領域的神明注意,“外地人”對“本地人”的影響還是有限的。
“執掌刀劍與生殺”自然是指著他一身劍術和所經歷的生死廝殺。
而庇佑弱者,懲戒惡人,則是他定下的一個初步的教義倒不是他正義感泛濫,而是這種教義在平民階層普遍受到欺壓的日本,比較吃得開。
其中也隱含了他斬鬼的事跡。
“長存于鏡花水月之中,是蜃景之上的永恒”代表的位置是指夢鏡世界,蜃氣樓中,這是上杉清的“根基所在”,以后如果計劃真的順利的話,這里極有可能拓展成他的“神國”。
至于最后一句,指的是百鬼繪卷之力,與他麾下統御百鬼,還有對抗鬼神的前景展望。
他想不出什么高大上的神名,于是就用上了自己最初學劍的夢想成為劍中圣者,再加上百鬼繪卷主人的身份。
最后他化身的神明,即為東京都的劍中之圣,百鬼之主!
以后若是他的計劃真的成功,這段祈禱詞可能還會增添不少的詞匯,用來形容他“擁有的力量”與“戰績和名望”。
上杉清稍微動用了一些蜃氣,并不是為了蠱惑控制遠坂虎,他不屑與做這種事,而是為了將這份信念與氣息銘刻在遠坂虎的腦海中,讓他印象深刻。
在遠坂虎有些幽遠且帶著點點迷茫的眼光中,上杉清伸出了右手,朦朧的蜃氣翻騰起舞,匯聚成海,又慢慢的現出真形。
一座袖珍的雕像出現在了上杉清的手中。
修身的吳衣襯出了挺拔的身姿,腰間的刀劍煌煌,握住劍柄的手指修長而有力,整個人蓄勢待發,有一種莫名的威嚴。
雕像的臉上被一張紅白相間的白狐面具擋住了大半,只露出了微微翹起的唇角,似乎是透露著成竹在胸,勝負在手的自信笑意。
灰色與黑色的霧氣縈繞著,將這雕像的意境烘托的神秘且詭譎,讓人一眼望去,就印象深刻,難以自拔。
遠坂虎下意識的接過了雕像,嘴中不斷地呢喃著。
“劍中之圣...百鬼之主...”
他不過是個高中生,也只是個中二少年罷了,剛剛上杉清說的話,施展的無中生有的神奇手段,恰到好處的滿足了遠坂虎曾經有過的對“超凡”的幻想。
他現在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個教派是忽悠信徒的斂財組織了。
說來也是,那位東文的劍鬼,肯定不會無聊到創建一個騙錢的教派啊!
這難道是...真正的神明?
上杉大人這身本事,莫非就是神明大人所賜?他是神明大人人間行走的神使么?
亂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腦的涌進了遠坂虎的腦海里,讓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
足足過了半分鐘,他才緩過神來。
鄭重的一鞠躬,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這尊袖珍雕像,遠坂虎決然的說道:“我明白了!上杉大人,感謝您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我!”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在這番恩威并施之下,看遠坂虎的表情,他已經恨不得為上杉清赴湯蹈火了。
上杉清也沒再啰嗦,隨口報出了一個電話號碼。
那是上野三石的電話。
“嘛,以后有什么問題直接找這個人,小麻煩他會給你解決,出了大事他也會報給我。”
“加油吧,遠坂君。”
上杉清沒有說多余的話,只是飽含深意的拍了拍遠坂虎的肩膀,將雨傘留給了他,自己大踏步的離開了,毫無擔心和猶豫。
怎么說呢...這計劃,其實是零成本的。
唯一付出的那個雕像,只要上杉清的蜃氣足夠,他一天就能凝出兩三個來,那是酒吞童子傳授給他的方法,制造蘊含著自己氣息的神像,作為聯系信徒的快捷手段。
既然是零成本,那么自然也不用擔心收益多寡,有效果就是血賺,辦砸了也不算虧。
但從他背后遠坂虎堅定到有些狂熱的眼神來看。
似乎這位不良頭子,對待這件事的態度,并不是那么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