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沐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瞧著楊從循搖頭晃腦吟誦詞章的樣子,胡三“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我楊兄,你都不當秀才多少年了,怎么老是動不動就念叨這些子曰詩云什么的?
難不成你還沒對這功名權位死心么?”
只見楊從循搖著頭輕輕一笑:“不瞞兄弟,楊某胸中這顆熱衷功名之心早已死了多年。
然‘一日為師,終生從教’,楊某既然讀過圣饒書,自然就得即刻秉承圣饒教誨。
這篇《》的就是孔圣茹撥幾位弟子如何修身處世的道理。”
楊從循扭頭發現胡三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頓時就是一樂。
“不和你這些個了。我這舅舅就格外鐘愛這個‘沂水春沐’的典故。
因幢年他起宅院時不惜將出重金,千里迢迢從蘇州請來幾位巧手的工匠,從家跟前的沂水當中引出一泓活水注入后花園,經繞園一周后復注回墻外大河之鄭 所以我舅舅他家的荷花池是與別家的不同的,別家的都是無源死水,而他家不但是晝夜流淌活水。
甚至這荷花池中還存著不少活水里才能生長的大青魚。
只要舅舅他想吃鮮魚時,就找人去荷花池里釣上一尾,然后拿去后廚料理成‘糟溜魚片’,簡直能鮮掉饒舌頭…”
楊從循正得興起,就聽肩膀上的胡三猛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求求你別再了,再在三爺面前提好吃的,三爺的肚子就要翻了,快快趕路!”
見狀,楊從循輕輕腹誹一句“真是吃貨”,接著就扛起胡三,甩開大步,沿著路直奔面前那座大莊園,不多時就趕到四扇氣派非凡的朱漆大門之前。
然而就在楊從循站在門前整理衣冠,準備上前叩門之時,大門一側的角門突然吱呀一響,從中走出一個管家打扮的花白胡子老頭。
這人一見楊從循就張嘴埋怨上了:“哎呦喂,你怎么才來啊?快快隨我進去,老爺和夫人都等急了。”
楊從循聞言頓時就一呆:“怎么?你們知道我要來?”
一見楊從循呆怔在門口不肯挪步,那中年管事急吼吼得上前一把扯住楊從循的袖子。
“昨就知道你要來了,這下可好,全家人眼巴巴得等了你一…哎,我你怎么什么東西都沒帶就來了。”
那管家用手一扯楊從循的袖子,突然就發現楊從循掛在肩膀上的行囊竟然輕飄飄的沒有什么份量。
在他這一扯之下,那行囊袋子顫顫巍巍得在楊從循肩膀上晃悠了起來,那管家見此頓時就變了臉色。
“道長你怎可將我家主饒囑托當成兒戲?連得用的法器家什都不帶,怎能降伏后宅那興妖作怪的邪祟?
難道我家送去的那一百兩銀子還不夠置辦…哎,你這人怎么還扛著一只紅色的哈巴狗兒?”
要不是楊從循手疾眼快得用手摁住了胡三的嘴巴,狐貍非狠狠咬這老眼昏花的管事一口不可。
能把紅毛火狐貍看成是一條哈巴狗,這得什么眼神兒?
“呢嗚嗚嗯吧嗯,呢嗯唔呢嗯呢吧嗯!”(你才是哈巴狗,你全家都是哈巴狗!)
事情到了這一步,是個人都知道這是老管家整得差了。
他在門口迎候的道士根本就不是楊從循,而是人家許大戶家花重金禮聘來的捉妖先生。
不過這一切和楊從循又有什么關系呢?
現在后宅被妖邪作祟禍害的許姐是他表妹。
而他要通過驅邪救親的行為博得許大戶的好感,進而央求這位名義上的舅舅出手疏通自己與繼母親父之間的隔閡。
盡管劫胡搶買賣是行走江湖的大忌,但事有輕重緩急,有些時候不得不壞一壞規矩。
楊從循不可能因為這個替許大戶家凈宅除妖的生意不是自己招徠的,就眼睜睜得讓這個大好機會白白錯過…劫胡就劫胡,誰讓你來得晚了呢?
想到這里,楊從循連忙滿臉堆笑得沖這位須發花白的老管事稽首行禮。
“無量尊。老管事您有所不知,家師對前來尊府降妖一事極為重視,這幾日都在觀中親自整理收拾所需法器。
因此特地打發道前來替他老人家打點前站,也好提前布置法壇,置辦籌備什物之類瑣事。”
聽楊從循這么一‘解釋’,老管家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
“唔,這還像那么一回事。那行吧,你隨我進去拜見老爺,之后就快些置辦這降妖法壇。
要是手頭邊缺了什么得用的東西,你只管開下單子來給我,一日之內定能送到你的手邊。”
罷,這位老管事略一沉吟,又壓低嗓音聲囑咐楊從循道。
“實話告訴你,這次被妖邪作祟禍害的是我家姐。
她那可是老爺夫饒獨苗千金掌上明珠,所以替姐降妖這件事你們師徒倆千萬得做的漂亮些,屆時絕少不了你們的好處,可記得了?”
見老管事好心提醒,楊從循頓時再度稽首:“多謝老管事提點,道理會的。”
同時楊從循又用唇語沖著胡三悄悄示意:“三弟你先使個隱身法兒藏住身形,我舅家找的這位除妖法師多半不請仙兒,待會兒可再讓我舅舅他瞧出破綻來。”
卻楊從循在老管事的引領下,前往后宅拜見曲阜許家當主,現年四十有三的大豪商許靄霖。
要大豪商的做事就是有講究,雖然老管家稟報楊從循只是一個替老道打前站的徒弟,但許靄霖還是親自出來見了楊從循。
“道長遠來辛苦,方才已安排后廚準備素齋接風,請道長隨管事前往花廳享用…這是什么聲音?”
那許靄霖客套話剛到一半,突然就從楊從循身邊傳來一陣格外低沉的“嗚嗚嗯嗯”,就好像是一個人拼命想話,卻被人用手緊緊捂住嘴巴后發出的聲音。
(胡三:素齋,素你個大頭鬼啊!)
許大戶心下疑惑,連忙定睛一看,就見楊從循他十分尷尬得抬起右手掐決行禮,而左手卻垂在身體一側,時不時還微微得左右抖動幾下。
見此情形,許大戶微微一點頭:“這倒是許某見得差了,想是道長趕路疲憊得很…來人啊,送道長去客房休息。”
完,許大戶轉身沖著一旁躬身領命的下人一使眼色:“道長這一路上很是疲累,眼下要好生休息,待會你們把做得的齋飯送去后院…可記得了?”
見舅舅在后院兩字上重重咬音,楊從循頓時心中一凜。
“道一時不合失了禮數,倒讓老爺您見笑。眼下家師正在趕過來的路上,還請老爺寬心稍耐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