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復仇的殺意

　　后半夜，三澄美琴和中堂系還在對樣本里的海膽幼體進行計數，凌平卻先頂不住，在一邊的角落靠著墻睡著了。

　　體型大，消耗的能量也多，再加上整天都要思考殺人案這種費腦子的事情，人就很容易累，哪怕用意志力強撐都很難撐下去。

　　痛苦可以靠頑強的意志力忍受，但困意是忍不了的，因為它給你帶來的是溫柔的夢境，這是一條已經被無數人在起床與賴床之間驗證過的真理。

　　等凌平再醒過來，清晨的陽光已經透過窗玻璃照了進來，打到蓋在自己身上的一件女式外套上，應該是三澄醫生的。

　　抬頭一看，這兩個工作狂應該是忙了整個通宵，現在眼下都掛著不輕的黑眼圈，正一邊喝咖啡一邊休息。

　　“早上好…”三澄美琴和凌平打了個招呼，聲音中的疲憊之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謝謝你的外套。”凌平把三澄的外套疊好放在一邊，站起來活動了活動睡了一晚有些僵硬的身體，“三澄醫生和中堂醫生通宵了嗎？還真是辛苦啊。”

　　“嗯…以前在大學里做司法解剖的時候經常要熬夜，到研究所工作時間固定以后，熬夜的能力反而退化了。”三澄美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桌上的記錄紙遞給凌平。“海膽幼體都全部檢測結果出來了，果步小姐果然就是在被發現遺體的那片區域溺死的，也就是說，竹內你的推理很可能成立。”

　　“我明白了…那，我現在去給目暮警部打電話。”

　　“好的，我們…先把這里打掃一下吧。一股酒味，還有這些檢測的工具…”三澄美琴看了看亂成一團的屋子，還有兩個已經睡得七仰八叉的家伙，認命般嘆了口氣。

　　“加油…”

　　“這就是果步小姐在遺體被發現時送往青森醫大拍攝的CT影像，拍攝時間是在發現尸體的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四小時之內。能夠較大程度上還原尸體當時的狀況。”

　　凌平從研究所的傳真機里接收了青森那邊傳來的影像，順便揉了揉胳膊。睡得像死驢一樣的久部和東海林還是他幫忙搬他們下的樓，打了出租車送回他們的住處。

　　“肺部呈磨砂狀，這確實是溺亡會產生的現象，而且肺部比一般溺死的人要小…真的可能是干性溺水。”三澄美琴看著傳來的CT圖像微微皺眉，由于長時間放置后的脫水也會導致原本因溺水而腫大的肺部縮小，在最初解剖的時候就這樣被誤導了，如果能早一點看到這張CT影像，或許就能早一點發現不尋常。

　　“既然如此，干性溺水所要求的面部接觸水面和目擊者所看到的直直跳下水就產生沖突了…如果沒有目擊者的證言，說不定還能簡單理解為一起意外，但現在可是轉變成偽造現場的殺人案了…”凌平點了點頭，“那么，現在去聯絡目暮警部，請求他讓我們繼續進行解剖？”

　　“好的，麻煩你了。”

　　“不行啊，那邊似乎認定了果步小姐的死就是由于鈴木先生的錯誤所導致的，現在還在氣頭上，我和他們解釋了他們也不聽…”目暮警部在電話里很是無奈，“而且啊，他們重新舉辦的葬禮就在今天，如果非要勸說他們做解剖的話總感覺很過意不去…”

　　“我知道了，這也是沒辦法啊。”凌平嘆了口氣，“謝謝你了目暮警部，以后有事情再找你。”

　　“啊哈哈其實我是希望沒有什么事的…”

　　掛掉電話，凌平把目暮警部的說法和三澄美琴等人說了，這確實是個難解的問題，當事實真相與人的情感產生了沖突，到底該如何抉擇呢？

　　“要不然…我們也去參加一下果步小姐的葬禮，就算不能勸說她的父母改變主意，至少也該努力一下吧？”

　　“努力一下…”凌平總覺得就算去了也不會有什么結果，但又找不出什么理由來拒絕，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

　　“喂喂，鈴木先生，關于果步小姐的事…什么？等一下，你…”

　　“…”凌平看著直接被掛斷的電話，沉默了一下，抬眼看向三澄美琴。“鈴木先生說，他已經知道是誰害死果步小姐了，要去復仇。”

　　“什么？復仇？”三澄大驚，“可是，我們不是還不知道誰是兇手嗎？”

　　“或許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細節，也或許他得到了什么人的幫助…中堂醫生去哪了？”

　　“中堂醫生…不知道啊，他一直神出鬼沒的，難道你是說？”

　　“嗯，雖然很輕微，但我從電話里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大概就是中堂醫生吧。”凌平走到衣帽架旁，拿下外套和鴨舌帽，“總之，不管中堂醫生是不是真的和他透露了消息，鈴木先生看起來真的是想要殺人的樣子，在自己愛人葬禮的這一天手刃兇手，換任何人來都會想這么做的。”

　　“而且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個兇手現在還有可能裝成果步小姐的朋友，正冠冕堂皇地參加著她的葬禮…”

　　“不會吧…”三澄美琴快步跟了上去，一邊掏出移動電話聯絡中堂，中堂雖然有移動電話，但他會不會帶在身上是一個問題，接到了電話會不會直接掛掉又是一個問題，對于他這樣一個怪人來說，干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真是的怎么能在這種情況下直接告訴鈴木先生呢…要是鈴木先生真的動手了的話，那可就是教唆殺人了啊…”

　　由于兩人都沒有車，也沒有駕照，要想快速到達鈴木家舉辦葬禮的地方就只有打出租車了，盡管日本的出租車貴得要死。

　　“怎么說呢，雖然這種做法是違反法律的，但也是人之常情，我甚至可以理解他。”凌平無視三澄美琴投來的怪異的目光，“當然，理解并不代表我也會這樣去做，只是，復仇幾乎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之一，尤其是涉及到自己最看重的人，古今中外，不，國內國外都有非常多以復仇作為主題的作品，而這些作品都非常受人歡迎…畢竟死去的人已經無法回來了是共識，而日本的死刑幾乎又是個擺設，在多數人看來，一命換一命才叫做公道…”

　　“但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把自己變成一個殺人犯…如果這樣的話，又和殺人兇手有什么區別呢…而且還會付出自己以后的整個人生，對于逝去的人來說，他們更希望活下來的人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吧…”送三澄似乎是不支持復仇的那一派，和柯南的理念倒是很接近。

　　“是嗎，不知道呢…”凌平喃喃自語了一句，“殺人者就需要有被殺的覺悟，但是復仇者有沒有必要為此付出以后的人生呢…或者說，當他已經完全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死者到底是希望自己能夠得到復仇，還是希望生者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

　　“幸福地生活下去…多么美妙又沉重的話題啊…”

　　兩人之間一時陷入了沉默，直到出租車來了，除了報了一個地名，也再沒有說話，畢竟這個話題實在是過于沉重，而且誰也無法說服誰。

　　“喂喂。”

　　三澄手里的移動電話其實是一直處在撥號中的，沒料到中堂醫生突然接起了電話，三澄和凌平對視一眼，立刻抓住機會開始詢問。

　　“中堂醫生，鈴木先生是和你在一起嗎？”

　　“嗯，直到剛才為之是的。”中堂醫生似乎摸了一下鼻子，“現在，他去葬禮上找兇手去了，鈴木果步的葬禮。”